第1202章越是送别,越是难受。
君轻尘没有问独孤雪娇为何要离开,又要去哪儿,或许他早就猜到了些。
这话听着有些明知故问,却是他最后的挣扎。
独孤雪娇心里难受的紧,好似有一只手紧紧捏住心脏,将要粉碎。
她却没有撇开头,迎着他的视线,缓缓开口,声音艰涩。
“嗯,可能去不了了,轻尘哥哥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君轻尘慢慢地闭上眼,仰着头,仿佛在看天上的月亮,又像是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他怕自己忍不住,怕自己的疯魔的表情让她伤心。
“那我们的亲事呢?”
独孤雪娇拽住他的手,同样仰头追随着他的目光,可却只看到他的侧脸。
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猜出他此时是多么的悲伤。
她狠狠心,终究把憋了两天的话说出口。
“也能也要推迟了。”
是她食言了,是她心怀愧疚,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君轻尘身形僵硬,只觉寒意遍生,连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怕自己会歇斯底里地质问她。
“可是卿卿,当初我们说好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瞒着对方,百里夜殇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
不等他说完,独孤雪娇打断了他的话,从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使劲一扯,放在他手心。
“轻尘哥哥,这是当初你给我的墨玉牌,你说过,只要拿出来,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会答应我。”
墨玉牌是他给她的承诺,更是他给她的自由。
若按照君轻尘的性格,失而复得,疼在心肝上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她走的。
可他没有,甚至把墨玉牌给她,就是为了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上一世,不管他有什么苦衷,可结果就是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被毒死。
这一世,他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想将她囚禁在黄金牢笼中,所以刚认出她的时候,便给了她墨玉牌。
君轻尘终于收回视线,捏着墨玉牌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几乎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沙哑,艰涩。
“好,我不问。”
独孤雪娇比他还难受,甚至有些憎恶自己。
上一次用墨玉牌,君轻尘对她敞开心扉,她知道了萧贵妃的往事。
她跟君轻尘第一次靠那么近,仿佛走进了彼此的内心世界。
她心疼他,并发誓不顾一切地嫁给他。
可偏偏造化弄人,这才几个月时间,她再次动用了墨玉牌,却是要逃离他。
上次答应跟他一起去祭拜萧贵妃,这次却要食言。
“轻尘哥哥,谢谢你,相信我。”
君轻尘指尖发白,小小的墨玉牌甚至还带着她的体温,触手温热,握在掌心就像是捏住了她的心。
他极力压制将要喷涌而出的暗流,拉住她的手,再次把墨玉牌放到她掌心。
“卿卿,还有一次,等到三次一过,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就算是死,我们也要在一起。”
独孤雪娇心头酸涩,眼眶泛红,泪花映着月光,好似湖面的涟漪。
“对不起,轻尘哥哥。”
到底是她太自私了,她把家人的性命摆在了爱情前面。
她重生在独孤雪娇的身体里,得到将军府上下所有人的疼宠,她得到太多的温暖了。
她甚至不敢想,若当初没有他们温柔以待,自己又将会变成什么样。
这样的恩情,她不能忘,也不敢忘。
若三嫂和孩子出了什么事,她实在不知拿什么脸去面对三哥。
两人此后再无他话,对月成三人,悲伤化不开。
中秋前的最后两天,两人哪里也没去,就窝在府里。
君轻尘搂着她,始终沉默,眼里缱绻和悲伤交织。
直到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从背后将她揽进怀里,脑袋贴着她的后背,瓮声瓮气,听不太清。
“卿卿,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在看不见的漆黑里,独孤雪娇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放在自己小腹上,声音比月色更温柔。
“我答应你。”
她看着窗外月光洒在地面上,眼底藏着化不开情绪。
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直到……
独孤雪娇以为自己会睁眼到天亮,却还是抵不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流星和黎艮候在床前,欲言又止。
流星走上前帮她穿衣,双手一直在颤。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北冥了吗?”
独孤雪娇只浅浅地嗯了一声。
黎艮抬头看她一眼,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一圈,咽下去,又换了个话题。
“小姐,大王在隔壁,似乎不想回来了。”
独孤雪娇楞过之后,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苍白的笑。
“也好,我不在他身边,就让大王陪着他吧。”
流星听到这话,差点哭出来。
“小姐,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本以为你和王爷……这也太残忍了……”
黎独孤雪娇摸摸她的脑袋,并没有开口,洗漱完后便去了正堂,她还要跟家人告别。
不过是两天时间,整个府上的人都好似瘦了一圈,精神恹恹,如霜打的茄子。
就连一向咋咋呼呼的金珠都一言不发,原本珠圆玉润的脸也出现了尖下巴。
也不知独孤铎跟沈夫人说了什么,她倒是能勉强接受女儿将要离开,虽说如此,一双红肿的眼睛却骗不了人。
可见这两天没少落泪。
独孤淳抱着王语嫣的胳膊,察觉到家里氛围不对,也不敢主动开口,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独孤雪娇忍着心头悲戚跟家人告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那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
“娘亲,小姑姑什么时候回来啊?淳哥儿已经开始想她了。”
独孤雪娇前脚还没走出大门,独孤淳已经开始望眼欲穿了。
王语嫣与独孤墨决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摸着儿子的小脑袋。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了,淳哥儿莫要担心。”
金珠最受不得这氛围,已经捂着帕子哭起来了,哽哽咽咽的。
她这样控制不住自己,倒是极少见的,可能是刚生完孩子的人比较敏感。
独孤墨佩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安抚着。
“珠儿别哭,你要相信卿卿,她肯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沈夫人看着独孤雪娇走出去,站起来就要追,被独孤铎拦腰搂住,瞬间泪如雨下。
“我的卿卿……”
独孤墨瑜并不在屋里,因为他又被黎艮扎了针,已经在床上躺了几天,什么都不知道。
整个镇国公府愁云惨淡,个个如丧考妣,而此时的正阳门却十分热闹。
嘉宝四年,八月十五日,慧怡长公主前往北冥和亲。
临行当天,洪明帝亲自将皇姐送到正阳门。
此前文武百官早已接到通知,恭立在城门前为长公主送别,朝廷出动的仪仗前所未有。
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跟慧怡长公主关系极好,却谁也想不明白,他竟把最近亲的人送去和亲了。
说是去和亲,就北冥那虎狼之态,凶多吉少,能不能活到半年都难说。
果然,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除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君承泽却是真的难受,难受到要死的那种地步,却还要装作没事人。
“皇姐,此去北冥多加小心,若……”
若有人欺负你,朕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后面这话却被他咽回了肚子里,点头送她去和亲的是自己,现在要挽留的也是自己,自己实在没资格对她说这些。
君承泽拉着她的手,死死不愿放开,眼圈红的吓人。
皇宫里唯一对他好的人要离开了,想到往后或许再也看不到她,一颗心就像被刀扎成了筛子,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皇姐,对不起,是朕太无能……”
这次的话却是被君梓彤打断的,她像往日里一般摸摸他的脑袋。
“你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你已经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皇姐很开心。”
君梓彤比谁都清楚,整件事都是太后在推波助澜,小皇帝不过是个没法反抗的棋子而已。
就算要恨要怨,那也是恨太后,而不是他。
“往后我不在你身边,照顾好自己。”
君承泽听到这话,原本包在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啪啪地往下落。
他想起这些年的一幕幕,若不是有皇姐陪着,或许他早就崩溃了。
母后总是不让他干这,不让他干那,什么都限制,什么都要管,却唯独不关心他。
皇宫里唯一的光,被他亲手给掐灭了,以后他便要生活在暗无天日中。
真是活该。
君梓彤见他落泪,急忙拿出帕子,轻轻帮他擦。
“你不是小孩子了,还是一国之君,怎么能说哭就哭呢,大臣们都站在那里呢,赶紧擦干净,别让人看见了。”
明明该伤心落泪的是她,可看着小皇帝哭的像个傻子,于心不忍。
越是送别,越是难受。
等到号角吹响,城门下整齐划一的送亲队伍开始有条不紊地朝北冥出发了。
君梓彤从城门上下来,身板笔挺,气势迫人。
可等她钻进马车里的时候,眼泪终究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于她而言,这不是马车,是将她彻底束缚住的牢笼。
刚刚从城门走到马车,她看到那么多张朝臣的脸,或熟悉,或陌生。
唯独没有看到想看的那张脸,心底空落落的,就像是整颗心都被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