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怎么就有人能这么闲呢?
这已经是沈槐坐在亡灵公交车上哀嚎的第32遍。
他看着刘老街亡灵站外围着的里三圈外三圈拿着手机直播拍视频的人,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个猴一样,被人观察着。
他不敢下车,因为一下车就会被逮住。
待在亡灵公交车上好歹没有人能看到自己。可若是自己下车,他几乎都能预想到那个结局——哦吼,大半夜活生生地凭空出现一个人,他说不准还得被抓起来,理由就是传播封建迷信。
沈槐再次抱头哀嚎,一头白毛更加杂乱。
“他们还是吃得太多了,两点了怎么就是不困呢!!!”
汪离坐在公交车副驾驶的位置,因为这群活人霸占了位置,所以原本在站牌看着可怜极了。
当然昏暗的灯光他看不见亡灵的面貌,却知道里面有一个只在监狱承受一个来月就被迫死亡的王君。说起此刻的心情,好像格外的复杂。
他勉勉强强把公交车停到亡灵面前,此刻22路公交车一头穿过了墙角,一头则插在路灯里,直把这群亡灵吓得够呛。
因为不敢伸出头去怕被敏锐的人和手机拍到,沈槐只好打开车窗,对着角落大喊:“投胎的赶紧上车啊,跟着我走到前面去……排好队排好队,一个个来。”他把车开了五十米开到空地上,打开车门等他们进来。
同时在亡灵慢悠悠上车时左耳戴上蓝牙耳机给周谠打了个电话,电话一接通,语气便立刻变得委屈巴巴,开始告状:“周sir,我被人给堵了!快来救我!”
没等他发问,他又立马把事情一骨碌地全说出来围:“刘老街亡灵站这边起码有两百个人拿着手机在堵我,我觉得城郊龟寿碑那边肯定也有吃瓜群众!”
“我不想暴露身份!周sir救我!”
虽然他身份的确暴露的差不多了,但面子一定要保住!起码不能是这样一头杂乱白毛的情况下!
电话那头的周谠没忍住笑出声来,声音透过屏幕穿透在他耳边,声音温柔又安抚味十足:“我马上来,等我。”
“恩恩……你带人去龟寿碑吧,亡灵站这边没问题,我待在车里不出来。”
周谠听着就能想象到他委屈巴巴的样子,让人发笑的同时又不免偷偷开心——遇到重要的事情,沈槐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都是自己呢。
两人也没挂断电话,只是静静听着两头的动静。
而此刻亡灵们也正一个一个的上车,沈槐准备等所有亡灵上车后再一个个询问记录。恰巧排在最后一个的亡灵就是王君。
他看起来和生前完全不一样了,生前时虽衣冠禽兽内心黑暗,但起码温和儒雅的气质比较唬人,而此刻的他畏畏缩缩成一团,压根不敢抬头看人。
听说他是在厕所被汤匙噎死的,但目前从灵体来看,瞧着倒像是窒息死亡。他灵体上遍布着斑驳的伤痕,最显眼的是脖子上一直没能消散的勒痕和下-体处不堪入目的红痕。
虽然他们身上都穿着死前的衣服,但那衣服在沈槐眼中,也约等于无。他不想看的时候则什么都看不到,想看的时候亡灵死前身体上呈现的伤痕则会一一显现。
沈槐还以为这家伙能发现自己,但他只是低垂着头乖乖找了个地方坐着,甚至没能发现副驾驶位置上的汪离。
哦吼——
怀揣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沈槐关好车门,拿着小绿记仇本从前排一一询问到后排:“姓名、年龄、住址、死因……”
目前询问的几个暂时没出现不知凶手是谁的凶案,横死的情况也多以意外为主。等到站在王君面前,沈槐没说话,坐着低垂着头的王君也只喏喏两句:“王君,50岁,噎死……”
“嗤!”沈槐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嘲讽出声,“哎哟这是谁呢,这下子可落在我手里了。”
“是你!”王君本身就迷糊着不知道为什么人死后会上一辆公交车,不应该是所谓的奈何桥吗?但听到熟悉的问询声,一抬眸居然是将他抓住的白毛警官,此刻他目眦欲裂,内心一偏凄凉。
这也太卷了,这人阳间当警察,阴间还要打一份工么?
可还没等他思索两秒,一个人影便陡然蹿出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同时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扔在公交车过道上,拳拳锤在他的肚子处,一边打还一边低声咒骂着:“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
沈槐:“……”
果然男人的话都是骗人的,昨天汪离不是还一脸惆怅像是顿悟般地说:“……我好像都放下了……”
啧,但是看得好爽。
不过……沈槐一抬眸便看见不少亡灵正瞪大眼睛瑟缩地看着这边的斗殴案,偷偷瞅着明显包庇的沈槐,大气都不敢出。
太可怕了,阴间也有黑-社-会吗?
倒是有几个关注八卦的亡灵这会儿对应上了新闻和过道上翻滚的两张面孔,嬉笑着解释了几句:“……哇你们都不看新闻的吗,这事上个热搜啊,就那个一中老师囚-禁/强-奸男性二十年……哇没想到和我们一个车的。”
“大佬,我们也可以揍一顿吗?”
沈槐打了个哈欠,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但指缝间的空隙大得能装下小孩。他啧啧两声:“诶唷,真的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话里的意味太过明显,几个明显热血的亡灵立马嗷嗷狼叫着冲上去了。
王君这会儿正认出了汪离,欣喜还没过就被他一顿乱揍,只能蜷缩着喃喃:“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瞧着还想在阴间续一段缘分。
不过回应他的是更凶猛的揍和更狠的咒骂:“你怎么就想得这么美呢,这十几年我就想这么揍你一顿,最好活活把你揍死。”
“你……”王君的反抗还没说出来,便又冲出几个人掺和一脚地对他拳打脚踢……
“诶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你叫啥名字……”沈槐大跨越踏过这片是非之地,询问起坐在最后面几排的亡灵来。
倒是坐在最后面的一个中年妇女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高声举手询问了一下:“我们打架不制止吗?”
“打架?哪里有打架?”沈槐装瞎,诶唷这种打架来多一点,他最爱看了。
了解到他的立场,中年妇女陡然拉起坐在自己前排还没登记信息的一个男性亡灵,直接一拳头打在他脸上:“王-八-蛋-个-龟-儿-子……”
早知道面前的年轻人不管,她就应该一路把这孽畜打死。
沈槐哦吼一声,看着瑟缩着不敢反抗的男人,轻轻挑眉:“你们这是……一起死的?有什么内情吗?”
中年妇女一把将矮小的男人扔地上,恨声:“他是我丈夫,家暴了我八年。”
沈槐:“……”
说实话,单纯这么看,不太像。
“也怪我以前懦弱,因为远嫁不敢反抗。但后来可好,我这几年天天搬砖干苦力,力气上来了,身体强壮了,一个能打他两个。”
中年妇女语气还带着些惆怅:“可惜就是不划算,他以前打了我八年,现在我才打他六年,这龟儿子就下百草枯药死了我们俩。”
“还有两年没打回来……我这心里怪不得劲的。”
总觉得亏了。
沈槐打心底里由衷得佩服面前的阿姨,同时看着阿姨一脚又一脚地踹矮小男人的胸口,好奇问:“您是怎么觉醒的呢?”
因为他关注新闻,也知道目前家暴等暴力案件屡禁不止,除了加大宣传、完善律法外,也需要受害者自身能够勇敢向家暴说不。
中年妇女挥挥手:“哪来的觉醒,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没力气,被这没用的男人拳打脚踢都不敢反抗。但是后来这家伙每天喝酒赌博抽大烟,把身体都抽跨了。我又没有办法只能去工地上干苦力,这么两年下来身体比他强壮了些……”
“有一次他打我的时候,被我一下子推地上去了。我当时吧,就觉得这个男人也太没用了……我也好奇这喝酒真的能改变人的性子,毕竟他以前也瞧着人模狗样的……”
“然后我也操-起桌子上的啤酒怼了两瓶……那一夜我成功把这男人打进了医院。嘿不过也没事,毕竟我们这是家务事,他也是轻伤……”
“然后为了公平起见,我肯定得把这被欺负的八年打回来,哪知道这狗东西打不过就下农药……”
中年妇女的逻辑并不算清晰,讲述事情的时候也喜欢加几句自己的想法,但颠三倒四的话语又莫名让车里的另一群热血青年激动……
好家伙,沈槐看着这车头车尾的两场单方面群殴,趴在驾驶位看得起劲:诶就是可惜没有瓜子,少了点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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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吗?”沈槐正看热闹看得起劲,就听见蓝牙耳机那头周谠沉稳的声音,吓得沈槐瞬间打起嗝来。
“你怎么还没挂电话……嗝……我们这边两起群殴……嗝,可惜你看不见……”沈槐颇为同情他,“对了,龟寿碑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疏散人群了,你到哪了?”
沈槐看了眼手表,眼见时间停留在03:18的位置,一声“卧槽”脱口而出。啊这,热闹看得太起劲都忘记这回事了。
他也不看热闹了,立马坐直做好,只来得及吆喝一声“走了走了”就直接踩着油门飞速往龟寿碑方向冲。
毫无心理准备,打着打着一个趔趄滚成一团的亡灵们:“……呕……”
不好,有点想晕车。
至于那群依旧守候在刘老街亡灵站的八卦群体们:“……”
好冷啊,人怎么还没看到。
这不会是一场恶作剧吧。
抵达龟寿碑时,车里的亡灵们各有各的姿势,扒着椅背闭眼哀嚎的,缩在座椅
“到了下车了……”沈槐回头看了眼正干呕着的亡灵们,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见龟寿碑的确没人只有周谠的车在,立马便赶他们下车,“走走走,麻溜的……”
亡灵们一个个爬起来跟在沈槐后面依次进入龟寿碑里面,轮到汪离和王君时,他略有些遗憾:“你真的要走吗?”
他其实还想再看看汪离报复王君,但他瞧着似乎心愿已了的样子。
汪离虔诚地朝沈槐鞠躬,言语真诚神情认真:“真的很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再报复下去只会再纠缠,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去投胎。”
沈槐:“……好吧,能理解。”
只是他该怎么告诉汪离,其实没有投胎这回事呢。
算了,闭嘴不说吧。
只能带着笑意地看着释怀的汪离平静走进龟寿碑,他叹了口气,又望向瑟缩在一边的亡灵王君,拳头紧握片刻,最终还是一脚把他踹进了龟寿碑。
就是可惜了他打印的满清十大酷刑,诶可惜了。
毕竟他是一个文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