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李春娃的亡灵

第56章

沈奶奶“讨警察媳妇”的言论一出,沈女士等人都忍不住去观察沈槐的脸色,想知道他的态度如何。

毕竟从沈槐的态度中,也能大概知晓他目前的情感状态。如果他已有喜欢的对象且对象不是警察职业,那他多少会表现出几分抵触,也会开玩笑将话题略过,甚至会戏言“XX职业的孙媳妇您不喜欢呀”。

可惜……

沈槐放下碗筷,喜笑颜开:“那您给介绍一个咯,我这每天遇到的不是警察就是亡灵,上哪儿找对象去噢!”

沈女士和沈爸对视一眼,皆双双叹口气。

得了,儿子似乎还没开窍,今年想讨个媳妇的事估计得吹。

“我上哪给你找去,这你的人生大事得自己负责。”沈奶奶开始扒饭,不作声了。她这一大把年纪了,可闹不懂现在小年轻的喜好,就得他们自己找。

这样啊,日后他们的感情出现问题,那也是他们当初自己看对眼的,而不是家人强迫促成的。

吃完饭周谠等人准备回市中心,沈槐思考了下决定也跟着他回去,这几天没去刘老街亡灵站,那边的亡灵估摸着得运个两三趟。

当然他回去的主要目的是看看刘老街亡灵站有没有李春娃的亡灵,如果她知道杀死自己的凶手,想必也能为案件提供一点方向。

他也想确定医院的中年男子是否与案件有关,而李春娃的死亡又与温暖是否有联系。

沈女士也没拦他,孩子这么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主意。

半路上周谠开车,沈槐坐副驾驶,而小赵警官在后座已经打起了鼾,瞧着是累极了。就着鼾声和被车灯破开的夜色道路,周谠略有些憋不住了。

他试探性地询问:“你家里人已经开始试探你的感情状况。话说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槐蹙眉,思忖半天后也没想明白自己心目中的另一半,但思忖着思忖着,他不自觉抬头看了眼周谠,就见周谠喉结上下滚动,瞧着好像……略有些在意的模样。

“怎么感觉这个问题这么熟悉,你以前好像也问过我。”

沈槐只是随意嘀咕几句,却不知道身侧人这会儿心跳如鼓。

“还是不知道,”沈槐戏言,“或许我这辈子都找不到对象了。”

周谠不知该喜还是该愁,只好附和:“我也找不到,到时我陪你。”

“行啊,到时咱俩凑一对得了。”沈槐也没多想,笑着开了一句玩笑,还嘀咕,“怎么咱们俩条件这么好都找不到对象呢。”

后座的鼾声不知何时停止,小赵警官默默看着窗外咬着衣角:摔,他才是真的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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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本想一个人来到刘老街亡灵站,毕竟亡灵公交车周谠也上不去,但他执意要过来,沈槐也只好同意。

在他开着亡灵公交车踩着油门呜呜直冲时,身后老远处则跟着一辆小黑车,两人皆戴着蓝牙耳机,偶尔问询几句来确定路线。

凌晨两点,道路上只有零星几辆飞驰而过的车子残影,沈槐踩着油门飙车感受快乐,而身后的周谠则正以标准的时速110公里行驶,两车落后很远。

可惜的是周谠看不见亡灵公交车,也就不太清楚两人相隔的距离。

等沈槐抵达刘老街亡灵站同时播报这个消息时,周谠距离刘老街亡灵站还有近十分钟。

“你飙车吗?”蓝牙耳机里传来周谠冷静严肃的声音,“不安全。”

“……咳咳。”沈槐干咳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慢慢过来,我等你。”说完心虚地下车,望着那一眼看不到头的亡灵,他“哇塞”一句,估摸着今晚得三趟了,挤挤说不定两趟坐得下。

好在亡灵们也不知道这儿的规矩,他们自死亡后就被传输到这儿,还有些清醒的意识,这会儿多个亡灵聚集在一起交流死亡的心得,听着还怪有些意思。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沈槐照例掏出自己的小绿记仇本,塞了根棒棒糖在嘴里,开始记录亡灵们的名字、年龄和死因。

“你们这是……”沈槐望着面前二十多个穿着橘红色马甲戴着帽子的群体,他们胸前的马甲还印着“XX旅游团”字眼,不由疑惑发问,“是旅游过程中交通事故吗?”

为首的大爷嘿了一声,拍了拍大腿:“这不就是么,诶好不容易出去旅个游,返程回来的时候和渣土车撞了,一车人几乎都来了这儿。”

沈槐深感惋惜,但好在大爷大娘们还算乐观,只道:“算了,好歹儿孙都长大了。”

诶不乐观也不行,这会儿都死了,再操那么多心不是为难自己么。

这批旅游团亡灵上车后,公交车32个座位就算满了。沈槐制止住后面那批想要上车的人,让他们再等候一小时,等会再来运送他们。

有几个横死的年轻人数了数后面还排着队的近四十人,心里思绪一转,觉得再不上车下一趟就得和四十多个人挤一辆,不好不好。

他们不清楚面前年轻人的底细,试探性地问:“挤一挤吧,我们几个可以站着。”

沈槐也有此意,不过还是推辞了两句,说:“可能站不太稳。”

“没事没事,我们年轻人能站……”为首的几个年轻人都是见义勇为而死,他们本来在海城泉湖道骑自行车,小公司出来团建游玩的,但偏偏湖边有两个孩子嬉闹间落水,小孩家长们焦急地求救。

这几个年轻人水性都还不错,本以为不会有事,但十一月湖水冰冷,外加小孩被水流往湖深处赶,他们一个一个下水搭人墙抢救,结果都翻了车。

沈槐便把他们也算上带车上去,这会儿周谠开着车也过来了。因为还有一趟,所以沈槐便让周谠就在亡灵站等着,休息会。

“我还得再运一趟,给我半小时……”

周谠的“注意安全”还没说完,面前的沈槐已经踏上亡灵公交车消失不见。他自然知道就在前面应该站着不少横死的亡灵,可惜他看不见,也就不觉得害怕。

而亡灵们自然也不敢凑上前来——这一身正气可不是他们能靠近的。

说半小时,也就真的半小时,沈槐这车恨不得开到天上去。抵达龟寿碑时,站着的几个年轻亡灵们哇地一下就吐了,虽说只是装样子啥也没吐出来,但那晕眩恶心感他们是体会的妥妥的。

为首年轻人悔不当初:他们干嘛要站着,赶着投胎么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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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娃的亡灵在第二趟,这一趟周谠跟着前往了龟寿碑,抵达龟寿碑等其他亡灵进去后,沈槐单独留下了李春娃,说:“你等等,有事问你。”

李春娃亡灵瑟缩一下,小声道:“为、为什么啊?”

沈槐看着自己的小绿记仇本,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李春娃:“李春娃,14岁,死因为溺死?你没有别的想说吗,比如求我为你讨回公道……”

“……没、没啊。”李春娃紧张成一团,可怜巴巴地看着沈槐,“叔叔,我想要去投胎……”她以为被留下来就是自己的经历被知晓,再也投不了胎了,说不准还得被丢到十八层地狱里去。

“看你这样子,你是知道自己做了些不对的事?”沈槐还是有些想不通,“我们在小扇子庄发现了你的尸体,你被人绑着石头活活溺死在河里,你看到凶手了吗?”

李春娃沉默片刻,偷偷抬眼看了眼沈槐和周谠,不确定他们是站在哪一边的。沉默片刻后她才点头:“看见了。”

“描述一下凶手的样子以及你们间的冲突。”

李春娃干咽一口水,含糊道:“就……我回家路上被他袭击,然后丢到了河里。”

“你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吗?”沈槐敲了敲自己的小绿本,“你的回答三岁小孩都不会信啊。”

李春娃又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沈槐,小声询问:“那我……我会被丢到油锅里吗?或者被丢到十八层地狱里?”自从知道人死后会来到这个古怪的地方后,李春娃就被吓破了胆。

更何况在等待途中,有那么几个老人还在担忧自己年轻时做过的错事会不会影响他们的投胎,诸如什么年轻时欺骗了女孩的感情,对自己的孩子比较凉薄让他们受了不少苦,骗了XX的钱……

他们这边数着,李春娃则更加害怕起来。

她虽然年轻,不过14岁,但好像……做过的坏事真的不算少。

“老实交代,你再敷衍和说谎,我会真的把你丢油锅里。”沈槐恐吓小孩,并且丝毫不觉得良心不安。

“哇呜呜呜呜——”李春娃情绪本就绷着,这会儿一被吓更是不得了,当即就哭出了声,瑟缩地蹲在地上抹眼泪。

沈槐也半蹲着严肃地看着她,盯得久了,李春娃开始断断续续地打哭嗝,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老实开始交代。

“我……我,”李春娃心虚地撇过头去,“我去医院看望同学,然后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作业没拿,就准备回去……”

她一边扯谎,一边偷偷观察沈槐的表情,见沈槐站起来不耐烦地伸手,似乎要把她丢地狱里去,立马又吓得闭眼嗷嗷叫:“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沈槐朝周谠眨巴眼睛,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周谠默默等候在一旁,等待沈槐审讯完亡灵后将故事转述给他。

这一刻,他竟无比地希望自己也能看见亡灵公交车和亡灵,也能见一见沈槐眼中的,那个奇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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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吓的李春娃很快交代了一切。

她不知道凶手叫什么名字,但知道他出现在温暖的病房里。

周日当天李春娃从家回学校后,不想上晚自习,便想着去看看一下温暖怎么样,是不是她在故意装可怜。毕竟这些天的老师们见到她,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少同学也对她很是排斥,故意说她坏话。

受了气,她自然想把气发在温暖身上,当天她也的确偷偷掐了温暖好几遍,骂了她很多下,但没想到病房门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

当时她是愣住了的,顺着中年男人的踪迹看见了躺在病床上死死盯着她的老太婆。这老太婆她更是熟悉,因为当时就是她不小心撞的这人……

她是真的不小心,当时她和同学嬉闹着你追我赶,手里还拿着一根一人高的甘蔗你打我打,结果一抬头才发现绿灯只剩四五秒。

她不想等候下一班绿灯,便飞冲一般地提着甘蔗跑过斑马线,然后撞到了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太太……

当时老太太在地上滚了两圈,哀嚎两声后便躺着不能动了。她太过害怕,也没钱,拉着同学就跑得没有了人影。

李春娃抹着眼泪:“我妈给我的钱一去学校就用完了,我就想偷偷回家拿点……”

因为沉浸在思绪里,所以她没注意周围一切,等到下了公交走了一半路了,快到小扇子庄时她才发现自己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当时吓得魂飞魄散。

那男人上前扑住她,捂着她的嘴,疯疯叨叨地问:“你为什么要跑,你撞的人你为什么要跑……”

李春娃吸吸鼻子,害怕又惊惶:“他说他马上要死了,他死了他妈这个样子得受很多罪……所以他要带走我,还说我是害人精……”

沈槐将事情经过详细复述给周谠听,叹息:“看来他真的得了重病,时日不多。偏偏这时候他妈妈又卧倒在病房,得休养三四个月……”

周谠打开手机想问问小赵调取档案怎么样了,消息一发送过去后,正巧小赵警官在线,立马把档案传给了他。

周谠点开没有分享给沈槐,而是拿着手机递到沈槐面前,两人头并头一起查阅。等翻阅完档案,两人大概知道了中年男人的作案心态。

中年男人叫钱坚强,从小丧父,和母亲一起生活。

他命运比较悲苦,因为家里比较穷,好不容易二十七岁娶了个媳妇,当时媳妇生产的时候在大队医务处生产,结果媳妇难产没熬过去,一尸两命。

他没再娶妻,守着老母亲一起生活。结果因为烦闷时总喜欢抽烟,抽的还全是两三块钱一包的廉价烟,等倒下去医院检查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得了肺癌,就这一两个月的活头。

他本来想趁着最后一段时间陪老母亲过上一段宁静生活,结果他母亲外出买菜被人撞了,腰下骨头断裂,只能瘫在病床上动都动不了。

他马上就要死的人,这会儿老母亲瘫在病床上,到时谁来照顾?

只怕他离去的当日,老母亲也得跟着走,而这一切都是那个莽撞又恶毒的小孩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