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体型略胖,身高173-175左右吗?”沈槐半蹲在地上喃喃出声,但这并不能让陈元祖减轻嫌疑,“一个人想要变胖和变高很容易,只需要多塞几件衣服、多贴一些增高鞋垫就可以办到。相反想要短期内变瘦和变矮很难。”
周谠和小赵警官也是如此想的,但关键问题在于——根据附近监控排查不到黑衣服男子的行踪,连那辆28双杠自行车都没看到踪迹。
“张铁坠落死亡一案已经引起海城广泛热议,局里人人紧绷,一周内我们需要能锁定嫌疑人,明确案发第一现场,找到关键的人证物证才行。”周谠的表情依旧淡淡,丝毫看不出紧张感,“雁过留痕,杀人总会有迹可循。”
沈槐心情颇为复杂,那头耀眼的银发柔顺地耷拉在脑后,随着主人点头的动作微微扬起炫丽的光波。
周谠他们的下一步是先大数据排查美丽女人的信息和云鹤高架桥神秘黑衣男子的信息,调取陈元祖的个人档案,采集检验公厕遗留下来的指纹归属——可惜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凶杀案和美丽女人有关。
但值得庆贺的是,只要初步锁定犯罪嫌疑人,他们就能申请搜查令光明正大地出入嫌疑人的家里寻找线索,也能在24小时内审讯嫌疑人。若遇到心理防线较差的嫌疑人,很可能就能直接吐露真相,为案件进展推进极大一步。
目前陈元祖作为案件的嫌疑人之一,受到警方极大关注。
公厕里面没有相关线索,周谠和沈槐准备围绕公厕附近转悠一圈,排查附近的公厕、公共洗浴场所等等。
但很遗憾,都没发现什么可用的线索。
周谠似是想到什么,询问:“陈元祖偶遇过你两次?他现在正在准备面试?”面试就意味着他要重新找工作,那么,“他上一份工作是什么?”
沈槐摇摇头,他对陈元祖有股莫名的好感,但确实对他一无所知。
一切还是得从陈元祖这个人身上出发,周谠给局里打了个电话调取陈元祖的个人档案,档案信息十分全面,基本囊括他这些年就读的学校、学历、遭遇过的重大事件、家庭背景等等。
结合档案,也基本能推断出陈元祖的个人故事。
档案的调取需要一定的时间,沈槐没有和周谠他们继续搜寻线索,而是自己独自行动前往了张铁的家。
这里被贴上了禁止入内的封条,沈槐也没执意进去,而是在门口驻足两秒,果然没一会儿,对面的门就打开了。
穿着一身蓝白色宽松睡服的陈元祖正微微低着头,目光望着他的方向,发出邀请:“你、你要喝杯茶吗?”
这一刻,沈槐觉得自己好渣,故意借着陈元祖对他的喜爱,堂而皇之地踏进他的屋,而最终目的居然是为了证明他是不是凶手。
--
陈元祖的房间和张铁的房间格局一模一样,不过10余平大小,但和张铁邋遢的房间摆设完全不一样。
整个房间用贴纸重新装修过,大体呈现红、白、褐三色,显得温暖而又大方明亮。
房间里较为空荡,有一张一米五宽的床,三件套是红白色的,床上居然有一个可爱的长草团子的抱枕。
床旁边是一张一米二长的书桌,书桌上放着两摞有些歪斜的书和各色颜色的本子,从书页的痕迹来看,这些书都曾被翻阅过,从名著到著名小说到散文集,应有尽有。
靠墙位置放着PP塑料衣柜,依旧是红白色的抽屉样式,霸占了大半墙面,像一副独具特色的格子壁画。
墙壁靠近门的一侧有一大面的镜子,镜子没有柔光,能清晰地映照出人脸上的微小瑕疵。
床下铺着直径一米五的白色长毛毛毯,毛毯上放着一张可折叠的白色桌子,上面是一个小巧可爱的正煮着水果的透明茶壶和5只精致玲珑的茶杯。
陈元祖略有些拘束地邀请他在毛毯上坐下,还紧张地给他倒了一杯水果茶,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你、你喜不喜欢。”
沈槐欢快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露出赞赏愉悦的笑容,肯定他的手艺:“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欢。”
陈元祖更加高兴,又看向家里的摆设,摆摆手:“没、没有整理,你、你别见怪。”
“怎么会,这已经很好了,”沈槐不知道他的小心翼翼和害怕从何而来,只能自爆其短,“有机会邀请你去我家坐坐,你就能见识到传说中的狗窝是什么样啦。”
陈元祖若有所思地点头:“其、其实狗窝,也不脏的。”他说完后才反应过来,立马一只手捂嘴一只手摆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槐双手叉腰,眉眼带着微笑,佯装生气:“好啊,你是在隐射我家连狗窝都不如对吧哈哈哈。”他自己说着自己笑起来,一抬头就发现陈元祖也跟着露出浅浅的微笑,整个人都像活了过来一样。
两人随意打趣着,倒像是十多年没见面的老朋友一样,意外地合拍。
一壶果茶快喝完,陈元祖小声道:“我、我先去洗手间,你、你自便。”
沈槐看着他轻轻关上门出去,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深呼吸一口,右手抵着额头,目光落在对面的那一排蓝白衣柜上。
只要打开,就能知道陈元祖是否和美丽女人有关系。
但直到陈元祖回来,沈槐也没移开过座位一步。
他不想辜负陈元祖此刻对他的信任,哪怕要找凶案相关线索,也得光明正大、问心无愧才行。
--
沈槐告辞之后,陈元祖站在窗口处默默看着他离开,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窗上画着凌乱的线条。如果此刻有人能复刻线条,就会发现他在画着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爱心”。
“他真可爱。”陈元祖喃喃出声,“他相信我……他没有动,可是……”陈元祖走到自己的衣柜前,随意地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一摞摞叠的很整齐的服装,从艳丽的颜色和繁琐复杂的装饰来看,是女性服装无疑。
陈元祖精心挑选一套银白色的繁琐女装,对照着镜子慢慢化成自己理想中的状态,戴好银白色的假发,穿上裙子,高兴地对着镜子转了一个圈。
他喃喃自语:“这套和他的发色很像,他会喜欢吗?”但呢喃得不到回应,镜子中青年的眼神又慢慢地变得哀伤起来。
陈元祖打开抽屉拿到白色包包,将钥匙和原本应该丢掉的手机放在包包里,出门偶遇去了。
--
这边沈槐刚下地铁,就接到了周谠的电话。电话中周谠的声音依旧严肃冷淡,但带来的信息却足够劲爆:“陈元祖的个人档案已出来,经权威医生鉴定,我们初步怀疑他有异装癖。”
“异装癖?”沈槐蹙眉,意识到他们从陈元祖的档案中发现了一些特殊的信息,询问,“他的档案有什么问题吗?你现在在警局吗,我马上过来。”
他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海城公安局,路上他掏出手机查询“异装癖”的相关概念和症状,了解到这是心理怪癖的一种,它不同于现在常见的“女装大佬”穿着女装的行为,这是一种患者自己不可控且会产生强烈羞耻感和罪恶感的心理疾病[1]。
异装癖的患者多在5-14岁等青春期阶段出现穿戴异性服饰的强烈欲望,多发于男性群体[2]。
沈槐对心理方面的知识了解并不算多,所以他一路也在查找相关的异装癖案例,内心也有了一些不算太好的猜测。若是异装癖行为不可控且患者自身也会产生强烈的不安和羞耻,在他年少时不可避免穿戴异性服饰时……是不是会受到同龄小朋友的羞辱和嘲笑?
不可否认的是,很多小初中的学生他们是天真中带着残忍和恶意的,或许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对其他人产生强烈的伴随一生的心理阴影。
等到了警局,周谠拿着一沓文件过来。望向沈槐时,他停顿了两秒,说:“警方抓捕嫌疑犯需要证据,但若是陈元祖真的是嫌疑人,他的犯罪动机已经找到。”
沈槐接过文件慢慢浏览,眉眼中夹杂着几分沉重和气氛,周谠也简明扼要地说出了陈元祖的相关信息。
陈元祖,男,25岁,C市下属县人。这个县远近闻名的一点是:他们重男轻女、封建思想极其严重。
陈元祖上面有三个姐姐,唤招娣、来娣、盼娣。他的出生受到整个家庭的期待,“元祖”这个名字也蕴含着“连中三元,光宗耀祖”的期待。他们希望陈元祖能够像古时候的状元探花一样,为家里带来名利禄。
但陈元祖从小到大并不算快乐,他家里并没有钱,父母也没接受过很好的教育,日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你要好好读书要考取状元将来光宗耀祖”,三四岁的陈元祖被困在家里,捡着邻居家一年级的课本自学——在没人教的情况下,他当然学不出什么名头。
陈元祖对上学和长大产生了逆反心理,他开始羡慕家里的姐姐们。
等到了五岁多,陈元祖上了小学一年级。这时候的他已经开始萌生对异性装束的兴趣,然后他开始偷偷穿着家里三个姐姐的服装,学着大人们佩戴大红花和靓丽的头绳。
这一举动放在当时的陈家,可谓引起轩然大波,陈家父母不懂心理学,不懂教育学,他们只觉得自己家出现了一个变态。于是日常将“你要是再打扮成个姑娘我还不如当时生下来就溺|死你”挂在嘴边。
但陈元祖控制不住自己。
他开始和学校里的女孩子交换衣服穿,这一举动又引起了老师和学生的注意。年幼的他再次感受到来自同龄人深深的恶意。
同班的男生们哈哈大笑着扒他的衣服,想要看看他和自己有什么不同,想要看看陈元祖的女装下藏着什么秘密。
老师知道了,当天陈元祖和其他学生都请了家长。但他又得到了来自家长的暴怒和打骂。
害怕下,陈元祖的症状稍微减轻了一些,他也学乖了一些,开始继续上学。但很快穿着异装的冲动克制不住,陈元祖又偷偷地利用自己的零花钱买女性配饰。
然后再次遭遇霸凌,再次请家长,再次遭遇家长的辱骂和殴打。
九年义务制教育在当地约束力较弱,陈元祖没再上过学。
那一年,他刚刚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