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鹤清瞳孔紧缩,猛地回过神来,摇摇欲坠的理智重新组建起来,看见面前师侄担忧的表情,“师叔,你还好吗?”
霎时间,脑中乱糟糟分辨不出的声音销声匿迹,白衣仙人阖了阖眼,剑眉微蹙,“我好像要突破了。”
梁宿愣了愣,“什么?”
顾鹤清说:“前些日子修炼时我曾出现过灵海翻涌的现象,就是预备突破的征兆。我算了算,就是今晚了。”
梁宿:“……”
好家伙,主角突破怎么就跟吃大白菜一样,出来历练几天就突破了。
梁宿小心翼翼地问:“那师叔是否要回到门派里,好好准备突破事宜?”
闻言,顾鹤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启:“不必。我知道一个地方,很适合突破。”他看着梁宿,“师侄可愿随我同去?”
“……”
对于顾鹤清这种修为高至化神期的人来说,每一次突破都是事关生死的大事,稍不留神就会被天雷杀死,师叔要突破,梁宿作为小辈,又是身边唯一的人,就没理由抛下他去做自己的事。
梁宿无法,便答应了。
他看不见,白衣仙人勾了勾唇角,眸色沉沉。
他们到的地方是一座渺无人烟,宛若仙境的山群。白雾弥漫,于绿林中穿梭,山峰宛若一把利刃,呈破天之势直冲云霄,为清美的山景增添了一抹凌厉的点睛之笔,犹如用墨点出的水墨画卷。
系统在梁宿的脑子里哇哇乱叫:[宿主宿主,这里好美啊啊啊——]
瞎子梁宿微微一笑,淡定地把系统关进了小黑屋。
系统:QAQ
顾鹤清御着剑,向下飞去,梁宿自然跟随其后,然而,到了地方之后,梁宿扫视周围的灵气,聚集在一起,不像是宽阔可以承受天雷的地方,他不由有些奇怪:“师叔,就是在这突破吗?”
顾鹤清否认,“当然不是。”
梁宿:?
顾鹤清看着师侄眼神空洞、双眼却一直对着自己,他有些心软,语气温和地说:“你尚且在筑基期,未到可以承受天雷的程度,你便待在这里,等师叔回来。”
梁宿:?????
那你叫我一起来干嘛?看热闹吗?
他不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并且非常确定地听见了高冷的顾鹤清轻笑了一声,“倘若师叔渡劫失败,有师侄在身边,便可给师叔收尸。”
梁宿:“……”
你可真行,让瞎子给你收尸,怕不是到时候连你的尸体都找不到。
心里这么吐槽着,面上的梁宿依旧是乖巧小辈的模样:“不会的,师叔定会渡劫成功,之后成了大乘期大能,光荣凯旋衡霄山。”
顾鹤清看着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师侄要一直守在这,等着师叔才行。”
梁宿点头,“嗯,我等着师叔。”
顾鹤清听见满意的答案,离开了。
梁宿能看见他的灵体,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他左右无事,便从顾鹤清特地留下的储物袋里拿出一张毯子,铺在地上,打坐,专心静修。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狂风大作,树叶随着风胡乱飞舞,鸟雀害怕地飞走,不出片刻,晴朗的天空被乌云笼罩,梁宿知道,主角的渡劫开始了。
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梁宿也不打算瞎操心了,反正天道之子肯定是会顺利渡劫的。
而且,顾鹤清给他选的地方很好,天雷根本波及不到他,他才能安心定下来打坐。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梁宿睁开眼,体内的灵气顺畅无比,犹如一道河流一般流淌于心脉及全身。
获得成就感的同时,梁宿还有些奇怪,放出了小黑屋里的系统:[系统,主角突破要多久?]
怎么一周过去了,还是没有结束。
系统委屈巴巴地说:[书中没有细说,但时间不会很长,因为主角是天才型人物。]
梁宿皱了皱眉。
他半开玩笑地想,他不会真的要给主角收尸了吧?
梁宿站起身,往西南方向望去,看到的依旧是主角的灵体,稳稳当当地坐在那,仿佛天雷不能撼动他半分。
他不由上前一步,再多走了几步,突然,“砰”的一声响起。
“呃……”梁宿捂住头,不明白自己怎么撞上了一个东西,听声音,好像现代的玻璃一样。
系统颤颤巍巍地说:[宿主,这是一个结界。]
梁宿:“结界?”
系统说:[应该是主角为你设的。]
梁宿怔了怔,立刻伸手一挥,灵气形成一支支箭,向四处射去,然而这些灵气之箭都在某个地方戛然而止,随着不知名的力量湮灭。
往上一看,灵气中止的地方,环成了一个以梁宿打坐的地方为圆心的结界,犹如一个精致而巨大的玻璃罩子,将他锁在此处,不得踏出罩子半分。
梁宿睁大了眼睛,似是震惊,又似是想要用他那双残废的眼睛看清什么。
良久,他抿了抿唇,再次往顾鹤清方向望去,脸色沉了下来。
*
顾鹤清此时的情况不太妙。
修真者渡劫,既是考验实力,又是考验心境。两者缺一不可。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渡劫之前,他做了充分的准备,下凡历练也是为了自身的心境更加牢固,但此刻,灵海更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汹涌翻滚着,流淌着不安的血液。
天雷一道道地射下,一刻不停,仿佛在嘲笑他自视甚高、不自量力。
顾鹤清一边控制灵海,一边还分了神想到了他的小师侄。这么多天过去了,师侄一定等急了罢,不知他是否会气恼,自己将他锁在结界内,但他会理解的,师叔这么做是在保护他。
“唔……”
蓦地,顾鹤清的喉咙一阵翻滚,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一滴滴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流下来,滴落在他霜白的衣袍上。
顾鹤清强行定下神,接着与天雷对抗,他的神识分成了好几个分/身,一刻不停地为他打阵。
灵罩在天雷的攻击下接连碎去,与此同时,数不尽的新灵罩会立刻补上,一层接着一层,层层叠叠,护在顾鹤清周围。
毫无疑问,顾鹤清的实力是顶级的,他甚至能越级打败比他修为更高的人。
那问题,就出在心境上了。
顾鹤清知晓渡劫修士需要的心境:心态平和、道心坚定,还有,诚实面对本心。
灵海汹涌地翻滚着,狂风暴雨一般。
顾鹤清唇角的血越来越多,脑中越来越混沌。
这可能就是他的死期了罢……
可惜,他还没有除尽所有魔修,还天下一个太平。
临死前,他突然想看看师侄的脸。
靠着这个突然萌生的心愿,顾鹤清睁开了眼睛,往结界方向看去。
只见,他亲手设下的结界内,师侄乖巧地坐在中间,闭着双目,应该是在打坐罢。
远远望去,那个结界就像一个精致的牢笼,锁着一朵最漂亮的玫瑰。
顾鹤清的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满足感。
真好,师侄就在那里,在他亲手为他设下的牢笼里,哪儿也去不了。
霎时间,翻涌的灵海突然偃旗息鼓了一般,涨潮之后便是退潮,海面重新变得平和。
与此同时,梁宿睁开了眼睛,惊讶地听见天雷消失了,整片山上盘旋着的乌云散去,风也停止了,一切都好像回归了七天前平静的样子。
“有人渡劫成功了!有人渡劫成功了!”
“是大乘期!修真界于今日再添一位大乘期大能!”
七日一直观察天雷的修士们兴奋地为整个修真界送去消息,霎时间,整个修真界哗然。
要知道,大乘期离飞升成仙,也只差一个渡劫期了。
几千年来,飞升成仙的人少之又少,就连渡劫期的修士也如同凤毛麟角,那可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梁宿和他们一样,心情复杂。
一是庆幸于主角终于渡劫成功,自己不用再被关在这个结界里了。二是,他对主角私自关住他这件事很生气,还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还没等他想多久,一阵风吹过,掀起了梁宿的头发,他闻到了顾鹤清身上独特的香气。
下一秒,顾鹤清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师侄,师叔来迟了。”
梁宿冷淡地说:“恭喜师叔,成功渡劫升为大乘期了。”
顾鹤清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借着梁宿看不见,仔细地观察他的神情,迟疑地问:“师侄可是生师叔的气了?”
梁宿说:“哪能啊,师叔是师尊的师兄,于弟子而言是需要尊敬的长辈,跟何况,师叔如今是大乘期大能了,弟子区区筑基期,是万万不敢和师叔置气的。”
他这番话说的可谓是非常阴阳怪气了。
就连不善分析他人情绪的顾鹤清也察觉到了其中的愤怒之意。
顾鹤清的语气是他人不曾听过的温柔和歉意,“没有与你提前说明,擅自将你困在结界内,是师叔的不对。”
梁宿撇过头,冷哼了一声。
顾鹤清也跟着走了一步,执意看着师侄的脸,“但这也是师叔的无奈之举。这次的天雷凶狠无比,师叔尚且差点渡不过,师叔害怕师侄会被天雷损伤,才出此下策。”
听见“差点渡不过”几个字,梁宿眉毛动了动,问:“这次渡劫很凶险吗?师叔受伤了吗?”
听他这么关心自己,顾鹤清怔了怔,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陌生而让人上瘾的甜蜜,他笑了笑,手上化出一把利刃,眼睛都不眨地往自己身上割去。
一股血腥味传入梁宿鼻腔。
他听见顾鹤清说:“是的,师叔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