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恬见状,更加肯定地挑衅:“怎么,这会儿怂了?”
陆景同不再多言,利落地拉开拉链,把包倒悬在桌子上方,里面所有东西立时噼里啪啦倒出来。
在场几人不由屏息凝神,注意力不自觉集中在他那儿。
然后,就见从他包里掉出一把……
菜刀。
小民警倒吸一口凉气,和尤恬当时的反应如出一辙,但很快,他看出些端倪,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原地归位。
是菜刀没错。
更准确地说,菜刀形状的手机壳。
这……
行吧,虽然陆教授年轻有为卓越过人,但谁还没点儿与众不同的审美了呢?
小民警很快说服了自己。
在几人的注视下,陆景同长指握住刀柄,给“菜刀”翻了个身,黑漆漆的手机屏露了出来。
他扯扯嘴角,眼睛不放过尤恬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好笑地重复她的指证:“凶器?”
“手、手机壳?”尤恬大脑当机,接着,表情开始出现丝丝裂缝。
她当初看见露出个角的,可不就是这玩意儿。
刀柄,刀锋,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的吧?!
她欲哭无泪,内心疯狂吐槽,就一破手机壳干嘛做得跟真刀似的!
所谓的凶器成了个笑话不说,她目光一转,离得近的缘故,桌上的东西她连logo都看了个清楚。
比如四位数打底的某品牌钢笔,笔尖被她摔钝了那种;
比如那台笔记本,盖儿是合上的,就是边框凹了个角;
再比如同某贵价男士钱夹,大概是被地面上的石子划拉的,纯黑皮面上的划痕清晰可见……
尤恬摸了摸鼻尖,辩驳时的气势明显弱了些:“那我明明看见你对这小学妹凶神恶煞的,再去拿这东西……”
也很难让人不多想吧??
她转向学委,问:“他平时是不是没少欺负你?”
她这么问,那方才的场景定是被看得七七八八了。学委涨红了脸,使劲儿摆手:“不是不是,误会了。”
“?”尤恬觉得不应该是这个答案,一通眼神疯狂暗示。
可惜小学妹依旧一脸不明所以,她只好把话挑明:“这是派出所,你有话直说,别怕。”
学委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连忙摆手:“真不是,他是……”
“是谁不重要,”陆景同打断这场对话,一字一句道:“你应该道歉,以及赔偿损失。”
小民警自觉没派上用场,一听,连忙站出来做和事佬:“对对对,本来也是误会一场嘛,这位同学,你看?”
尤恬知道他的意思。
可她之所以没弄明白就挺身而出,也是因为这人有流氓前科好吧?
考虑到上次事发突然,一没证人二没监控的,她学乖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尤恬不情不愿得像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似的,撇撇嘴,硬邦邦地开口:“对不起。”
“如果你的道歉是这样,”陆景同没有半分迟疑:“那我不接受。”
“?”
“???”
尤恬满脑门官司,小人嘴脸!流氓得志!
她也来了气:“不接受拉倒,我赔就是了。”
小姑娘脾气倒是挺大。
陆景同凝眸看了她一会儿,半晌,淡应一声:“你——”
“你”什么,尤恬不知道,因为恰逢此时,男人手上那把“菜刀”里裹着的手机屏幕亮起来。
他垂下眼看了看,顺手取下手机壳,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来,划过接听键的同时,径直信步向门外走去。
刚刚熄屏状态没仔细看不知道,来电这一亮,尤恬看清了屏幕上的裂痕,合着手机也坏了。
坏的还是一款商务机和保时捷的联名款。
她想起对方对自己“恶意损毁财产”的控告,心碎得很彻底。
很好,别人见义勇为是光宗耀祖,她见义勇为成了破财消灾,倒贴钱。
在流氓离开的时间里,尤恬坐在休息区,粗略估算自己的损失,算出大致金额后,她隐约感到一丝心绞痛。
结果那天她从心痛逐渐等到麻木,也没能等到债主回来讨债。
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小学妹不知几时走的,另一头,没立案没调解,当事人看样儿都没打算再来了,小民警自然也没有扣着人不放的道理,口头教育了尤恬一番,又让她留了个联系方式,就催着她离开了派出所。
天色彻底暗下来,夏末秋初的夜晚生出冷津津的凉意,尤恬从派出所一路走到单元楼下,被风一吹,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她拢了拢薄薄的外套,加快脚步走进去,离电梯几步远的时候,兀地顿住了脚。
一天之内三番两次地遇上,真是冤家路窄。
她忍不住吐槽,电线杆似的杵在原地没动,结果她那么大一个活人,等在电梯前的男人愣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叮咚一声,陆景同走进电梯。
电梯门即将合上的那一秒,被人伸手一挡,然后缓缓开启。
他抬眼,看到来人,仍是面无表情,很快又垂下了眼睑。
不大不小的空间里,他站在一侧低头回消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到耳边倏然响起一道女声——
“有的人吧表面装得正儿八经,骨子里却是流氓地痞,做了亏心事儿还以为没人知道。”
女孩子音量不大,但在封闭狭小的空间里,叽叽喳喳像树上的小鸟,吵得人有些头疼。
陆景同打字的手顿了顿,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星星,你说那种有特殊癖好的猥琐男被抓到现行得判多久啊?
“啊,行政拘留,这得留案底吧?还有罚款?啧,那可亏大了。”
听出来了吧死变态,说的就是你,虽然今天没坐实你的罪名但你偷人贴身衣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尤恬由衷希望对方能听出她的潜台词。
陆景同握着手机垂下手,平静地瞥了她一眼。
尤恬从电梯门上的反光捕捉到了对方的目光,抓着手机紧紧贴着耳廓,佯装继续交谈:“行,反正你也要来我家,待会儿我再跟你说。”
说完挂断电话,假装不经意地转过头,尤恬一脸惊讶的模样:“哎,怎么又是你。”
语气里分明没有半分惊讶。
陆景同收回视线,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想了想,实在觉得有些好笑:“你刚才——”
尤恬顿时有些忐忑。
他是不是听出来,准备坦白从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要是他痛哭流涕求她原谅这一次怎么办?
但很快,尤恬发现自己想多了。
男人略一沉吟,继续道:“——手机拿反了。”
“……”
尤恬耳朵尖“唰”地红了,不自在地抓着手机,一双圆溜溜的眼四下乱看,都不知道视线该落在哪儿。
秉承输人不输阵的原则,她硬着头皮挺直肩膀。
“手机反没反不重要,”尤恬目不斜视地看着电梯门上贴的告示,实则透过反光的镜面打量着身姿笔挺的男人。
她清了清嗓子,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但做人不一样,做人呢,不能黑白颠倒,你说是吧?”
陆景同默然,眼都没眨一下。
“而且……哎,你怎么走了。”尤恬本来打算把话挑明,好心劝他迷途知返,结果电梯门一开,人就走得头也不回。
她撇撇嘴,正要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倏忽一闪而过。
尤恬怔在原地,直到电梯门合上,刚刚看过的那则告示又出现在眼前。
不同于刚才的走马观花,她摁开电梯,凑进去,把那则告示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
似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想,公告内容是大风预警,发布日期在一周前,主要提醒住户关好门窗,妥善安置室外物品,注意安全。
大概是在路上吹了太久的风,尤恬有点晕乎乎的,现在似乎还能感觉到抬脚踹人时,反作用力导致的痛感,可——
大风、关好门窗、室外物品……
几个关键词串在一起,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