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现在也没个社交,人小伙子条件挺好,你就当见一面认识新朋友,难不成还少块肉?”
电话那端的黎清从好言相劝到语气逐渐暴躁。
仗着天高皇帝远,尤恬坐在电脑前,手机开免提放得一臂远,十指灵活地在键盘间翻飞,听得也是有一搭没一搭。
那边黎清还在喋喋不休,微信小图标忽然动了动,闪烁着编辑的头像。
尤恬顺手点开,差点儿被满屏感叹号晃瞎眼。
【催稿机器人】:这期再不交稿,我打飞的去你家门口上吊!!!
【催稿机器人】:你上次交稿我还没结婚,现在孩子都快高考了!!!!
……
【催稿机器人】:我知道你在,不要装死,我已经在看机票了!!!!!
耳边人声和满屏消息二重奏,尤恬头痛欲裂,叉掉对话框的同时,看了眼文档,渐渐石化。
她,写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就这一眼,没来由地让人泄了气。
尤恬叹了口气,一股脑把刚写的开头全删了。
她有些心烦地合上电脑,拿着手机往外走。
路过客厅时,扫了眼忘关的电视。
正在播的是一档法制节目,女主持人的声音凝重而严肃,不时冒出“独居”“遇害 ”这样的字眼。
尤恬不由多看了两眼,直到黎清再度出声:“人呢?你妈喉咙都冒烟了,听没听啊你?!”
她这才回过神,搪塞说:“知道了知道了,待会儿我约了人吃饭,改天再聊啊妈妈再见。”
不等黎清作何反应,她迅速挂了电话,耳根子这才清静下来。
和人约饭倒是真的。
尤恬此前长住市区,直到最近尝试写校园背景的长篇,实在卡得不行,才临时起意决定搬到大学附近找灵感。
高中时的学妹赵心悦恰好在A大就读,听说这事儿,热情地帮她在教师公寓找了房,也就是她现在住的这套。
今天这顿饭,就是为了答谢学妹。
反正思绪被打断,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出来,尤恬索性收拾了会儿,想趁下楼扔垃圾的空档透个气。
摁下电梯后,显示屏上的楼层数不断跳动,她思绪飘远,琢磨着怎么推掉这场相亲。
电梯门开,她梦游般抬起脚,正要迈进去的当口,余光一扫,发现了不对劲儿——
门没关。
踏出去的半只脚缩回来,她刚转过身,走廊尽头一阵穿堂风席卷而过,与此同时,沉重的木门撞上门框,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尤恬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抬起眼——哦,果然,风把门给带上了。
她家的门。
她!家!的!
理智归位,尤恬如同奓毛的猫,冲过去挣扎着将门把手用力往下压——纹丝不动。
搬家前,每层楼的消防通道都有垃圾回收处,所以出门扔个垃圾的功夫,她没有带钥匙的习惯。
这个习惯保留到了今天。
更惨的是,连手机也留在了鞋柜上。
真是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
尤恬楼上楼下转了两圈,从墙上抠下来一张开锁广告单,却苦于没有联络工具。
她一手垃圾袋一手广告单,直愣愣地杵在自家门前,头自闭地抵上门板。
还没想好怎么办,又是“叮咚”一声,身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有人,不,有救了。
她嘴角上扬,挂上一副恰到好处的笑脸,转身对上来人时,想好的台词却兀地哽在了嗓子眼儿——
男人颀长的身形最先映入眼帘,目之所及,是一双修长的腿,宽肩窄腰,是不看脸也让人挪不开眼的类型。
尤恬迫不及待想知道,是怎样一张脸,配得上这样优越的比例。
于是,视线明目张胆地往上移了几分。
男人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轮廓分明的脸上,薄削的唇,挺直的鼻,再往上,眉弓压着一双桃花眼,眼皮上一道窄细的双眼皮褶痕,延伸出狭长的眼尾。
整个人平添几分清冷。
尤恬如同红外扫描仪般上上下下将人看了个遍,忍不住感叹,不愧是A大,随便搬个家邻居都长得赏心悦目的。
感叹完,一不留神,对上一双写满淡漠的眼。
交汇只一瞬,男人视若无睹地收回目光,拿出钥匙径直走向尤恬对面那扇门。
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将人唤回神,尤恬眼睫翕动,心想,呸,男色误人。
在门即将合上的刹那,她忽然记起要紧事,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门把手阻止了对方开门的动作。
男人一顿,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
“同学,能麻烦你帮个忙吗,”尤恬估摸着对方也是在外租房的学生,七分友好三分自来熟地开口,“我——”
话没说完,男人垂下眼,视线扫过她手上,淡声道:“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不需要……?
尤恬脑子还没转过弯,男人毫不客气地越过她,从仅容一人通过的门隙闪身进去,不轻不重地阖上了门。
???
尤恬一头雾水,想起男人最后那一眼,也跟着低下头,看到手里抓着的那张花里胡哨的广告单和另一袋“垃圾”时,她沉默了。
——她手上拎的袋子里装的压根儿不是垃圾,而是新买的盆栽,盆上的价签都还没摘。
配上手里那张明晃晃的广告单,很难不让人觉得是上门推销。
尤恬定定地看着那盆买来防辐射生命力正旺的吊兰,心想怎么也得抽空挂个眼科。
同时,想起对方疏离的眼神,以及那句毫无感情的“不需要”。
她甚至没机会解释,自己明明只想借他手机,打个开锁电话。
费尽一番周折,尤恬终于拿到了房东在社区服务中心放的备用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的刹那,她想起方才的事,扭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又低头看了眼盆栽。
算了,也正常。
她单方面原谅了对方的失礼,吹空调凉快了会儿,然后反复确认两遍,才拎起那袋真正的垃圾出了门。
没成想再次遇到了那个好看的男人。
“嗨,你好……”尤恬出电梯时,正好见他扔完垃圾转身离开,想了想决定大度点儿,和他打个招呼,解释方才的误会。
没成想,对方亳不停留地与她错开身,依旧目不斜视。
“……”
尤恬不禁怀疑,自己难不成是人形空气。
电梯已经上去了,男人摁了下行键,耐心等待。
尤恬顶着尴尬走到垃圾桶旁,拍了拍手正要走,忽然眉头一皱,迟疑地倒了回去。
在她的垃圾袋旁,躺着一只深色塑料袋,是她刚刚亲眼看那人丢进去的。
大抵没系紧,此时是半散开的状态,里面一抹烟灰色尤其晃眼。
一件烟灰色真丝小吊带——她莫名其妙找不到了的那件。
尤恬大脑懵了一瞬,偶然听到的法制节目关键词回荡在耳边:独居女性,变态。
尤恬暗暗吃惊,没想到啊,变态竟在她身边。
这人看着人模狗样的,结果背地里干这种事???
尤恬一路紧锁眉头回了家,正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一阵“笃笃”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不急不缓,很有规律。
“来了。”她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跑过去,门镜坏了还没来得及换,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她没多想,压下把手开了门。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冷下来。
大概也没想到是她,男人略显诧异地挑了挑眉。
更没想到的是,几乎是在他张嘴的同时,少女狠狠一脚踹过去:“滚啊,臭流氓!”
说完,往后一退,拉门把手,甩门,一气呵成。
“……”
男人毫无防备,垂眸看了眼裤腿上留下的浅淡印记,又扫了眼手里贴错的电气缴存单,默了默,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一门之隔的地方。
尤恬背靠门板长舒完一口气,才发现腿都有些软,直到手机开始震动,她才撑着门板站起来,那端的赵心悦问她什么时候出发。
已经快到饭点了。
尤恬看了看门镜,转念又想,被揭穿后心虚害怕的怎么也该是变态吧?!
这样一想,她鼓起勇气挺直腰板,出门时故意把门摔得震天响。
“学姐,怎么才来,我快饿死了。”两人约的是校外一家烤肉店,尤恬到那儿时,赵心悦就差敲碗了。
尤恬放下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遇到了点儿麻烦事。”
“啊?”见她脸色不太好,赵心悦瞪大眼:“怎么了?”
“就……”对面邻居好像是个喜欢偷女性贴身衣物的变态。
这话尤恬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想平白让学妹自责担心,想了想,故作轻松地回,“也没什么,小事儿,别担心,已经解决了。”
赵心悦是个心大的,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追问,转而拿过一副干净的筷子,戳开瓷碗上塑封的薄膜,再全部用热水烫一遍,十分殷勤地递过去:“学姐您先。”
……殷勤得让人害怕。
尤恬舔了舔唇,直觉前面挖好了坑在等她。
果然,下一秒。
赵心悦抬起头,笑眯眯道:“既然学姐问了,那我就有话直说,不绕圈子了。”
“我问了吗?”尤恬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我从你眼神里看出来的。”赵心悦一本正经地胡说,很快说明来意,是想让尤恬帮忙代节课。
“原本这种事雇个人就行,但学姐你不知道,这教授的课特抢手,以前还发生过代课的学生倒卖威胁雇主出让一学期的上课名额,再倒卖出去,两头赚差价的事儿。”
赵心悦将烤得“滋滋”作响的肉翻了个面,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活像被威胁的是自己。
“我就是怕遇上这种缺心眼儿,所以才厚着脸皮麻烦学姐。”赵心悦双手合十,眼含期待地看过去。
尤恬重点一歪,半信半疑:“有这么抢手的课?”
“那是当然,这还有假?!”赵心悦没想到这还有人质疑,差点儿坐不住,转头才想起来,哦,学姐不是A大的,不晓得也正常。
尤恬就这么眼见对方的表情一再变幻,最终定格在带点儿骄傲的、与有荣焉的神色上:“学姐,A大经管院有两宝,知道是什么吗?”
尤恬摇摇头,就见学妹清了清嗓子,眉飞色舞道:“那当然是——崭新锃亮教学楼,高岭之花陆景同!”
“……”
A大经管院的教学楼尤恬是知道的,闻名全国的壕,一看就能知道专业属性那种,至于后者——
没等她问,赵心悦自顾自说开了:“要不是当兵的对象好不容易放风来找我玩儿,我就算翘院长的课都舍不得翘陆教授的,课讲得好,脸长得帅,声音还跟配音演员似的。”
接着她叹了口气:“就是可怜了我们本专业学生,除了和外院的抢座,还要和隔壁学校摸过来蹭课的抢。”
帅哥教授啊?
尤恬立时应道:“去!当然要去的。”
见赵心悦难掩惊讶,她眨巴眨巴眼:“我的意思是,你不辞辛苦帮我找这么好一房子,我代个课怎么了。”
抛开颜狗的自我修养不说,这种教授看一眼不吃亏,看两眼指不定还能激发创作灵感。
代课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吃完饭,赵心悦趁着没课,又带着她在校园各处逛了逛。
A大的占地面积不愧是全国闻名的大,这一逛,回家的路上,天边已经铺满了落日余晖。
有段时间没感受过这样纯粹的校园氛围了,尤恬心情愉悦地翘了翘嘴角,左顾右盼环视四周时,目光突然被前方拉扯不清的一对男女吸引过去。
唇畔弯起的弧度倏地僵住。
好像……其中一方正是住在她对门的衣冠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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