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是好人!”陆荆予插着腰说道。
“哦哟,这不是陆家的秀才公吗?”
“呵呵,什么秀才公呀,你们没听说吗?他昨天的考试考了个差等呢,你看,他那只小手被先生打的跟猪蹄儿一样,现在还没消肿呢。”
“连他婶婶都说了,他根本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都九岁了,别人家的小子七八岁就能帮着下地了,他不能给家里帮忙就算了,为了读书,他爹娘不知道借了多少钱,真是作孽哟。”
“可不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姐姐是那个样子,根本就是个赔钱货,他一个小子也连累家里欠债,这姐弟两个根本就是来讨债的,也不知道他爹娘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什么?
陆雨涟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的脑袋,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陆荆予?
陆雨涟匆匆忙忙的将洗了一半的被褥套子,收拾到木桶里,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去。还没走到近前,陆雨涟就听到了一阵隐约的抽噎声,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加快了脚步。
果然,陆荆予眼睛里憋着两泡眼泪,强忍着不落下来,和几个妇人据理力争。
“小予!”陆雨涟连忙大喊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姐姐!”陆荆予看到陆雨涟,微微睁大了眼睛,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声音哽咽。
“小予,你今天怎么没有上学?”陆雨涟疑惑的问道,往日里,陆荆予都是下午五点多钟的样子才会放学回来,这古代上学除了最热的时候和最冷的腊月,可是没有休息日的。
“姐姐,我……”陆荆予低下了头,手里死死的捏着一根小木棍,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哟,莫家的,你还不知道呢吧?你弟弟他啊,昨天考试得了最末等,被先生打出学堂了呢。”
“就是啊,他呀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这不?今天就让他来放牛了。这男子啊,还是多给家里干点活儿,多帮家里赚钱才是真的,读什么书呢,白花那么多银子。”
旁边的人越说越来劲,陆荆予的头越来越低,不时的抽噎两下,神情羞愧。
陆雨涟心里一酸,这才看清楚,陆荆予手里拿着的是赶牛的鞭子,一头老黄牛正在一边吃着草,时不时的‘哞’一声。
旁边的那些人还要再说什么,陆雨涟猛地抬头,高声道:“你们一群大人,不去干活儿,倒是在这里欺负一个小孩子,真是好大的脸!知不知羞?我倒是要问问,这是谁家的媳妇儿,真是好家教!”
那些妇人哪里能容忍一个小妮子对她们大吼大叫的,当下就吵了起来。
“哎?你怎么说话呢?凶什么凶?我们说错了吗?你们姐弟两个就是俩讨债鬼!”
“就是!你还有脸跟我们吼?我们就说你了怎么样?”
“你们这些长舌妇!闲着不去干活,在这里欺负小孩子,看我不打死你们!”
陆雨涟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些长舌妇人,当下便提起捣衣杵,虎虎生风的舞着就冲了过去,嘴里还不停的叫嚣着。
“你们这些懒骨头,都要秋收了,不帮家里干活也就算了,还在这里欺负小孩子,真是好大的脸!我倒是要问一下,这些都是谁家的,看我不打上门去要个说法!你们当我是死人啊!欺负小孩子还有理了!”
陆雨涟也是个机灵的,也不说什么赔钱货什么的,只抓着她们欺负陆荆予说事儿,手里的捣衣杵专挑人身上不方便示人的地方打。
这边动静不小,村里不少人都看了过来,那些妇人痛的骂骂咧咧的,可惜打不过拼了命的陆雨涟,到底也担心偷懒回去挨骂,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小予,你跟我来。”陆雨涟喘了口气,看看周围的人,也不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拉着陆荆予就大步离去。
陆雨涟拉着陆荆予,气冲冲的就冲到了陆家,这会儿陆家人也都从地里回来了。
“小涟,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陆母看到陆雨涟,惊讶的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哎呀,你这个赔钱货,这才出门不到两天呐,就回来了?说,是不是人家发现你是个破烂货,把你撵回来了?我告诉你,别想回来白吃白喝的,赶紧滚!俺们陆家可容不下你这样的。”金氏听到声音,也从屋子跑了出来,大声道。
“他二婶,你小声点,小涟她是个好孩子,她回来一定是有什么事。”陆母连忙帮着陆雨涟说话。
“哼!还能有什么事儿?不是这样,那就是来打秋风的。我告诉你,没门儿!”金氏说着,就把陆母推得远了点,自己守在厨房门口,一副防贼的模样。
陆雨涟懒得理会她,只对着陆父陆母道,“爹娘,小予还是得去上学啊。若是小予考上秀才了,那咱们家能得多少好处啊。”
倒不是陆雨涟也认同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知识改变命运’什么的大道理,只是,若是家里能出一个秀才,别的不说,至少家里能免五十亩地的赋税,还不用出徭役和兵役,就是想要挣钱,也能开个私塾,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靠老天爷吃饭好的多,这可都是实实在在,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啊。
“唉,小涟啊,这道理爹懂,可是,家里实在是……唉,你别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陆父叹了口气道。
陆雨涟皱了皱眉头,还要再劝,无论如何,必须让陆荆予继续读书。
金氏却叉着腰,大笑了起来:“哟,我说小涟啊,你一个出嫁了的闺女,就别操这份儿心了。白先生都亲口说了,你家小予啊,根本就没有读书的天分,还中秀才呢,可别笑死人了。”
“你胡说什么?哪有先生会这样说话的?”陆雨涟闻言就瞪了金氏一眼,厉声道。古代的读书人不是都很斯文的么?
“哼!就是老朽说的,陆荆予愚钝蠢笨,顽劣不堪,根本就没有资格聆听圣人之言。”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四十多岁的教书先生,从堂屋里慢慢的走了出来,看着陆雨涟身边的陆荆予,神情不满。
“先生好!”陆荆予眼泪汪汪,却还是对着那教书先生行了一礼,小声道。
“畏畏缩缩,不成体统!”那教书先生却并不满意,冷哼一声,张口便训斥。
“哈哈哈哈。”金氏见状,捂着嘴巴笑了起来,上前对着那教书先生说道,“哎呀,白先生您别生气,您先进屋里坐着,让我家阿望陪您说说话,这午饭啊一会儿就好。”
“大嫂,你没看到白先生都饿了吗?还不快去做饭,真是的。”金氏目送那先生转身,就对着陆母大声催促道。
“先生请留步。”陆雨涟皱了皱眉头,大声道。
“你是哪位?”教书先生不满的回身。
“我是陆荆予的姐姐。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在先生眼里,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聆听圣人之言?”陆雨涟昂首挺胸,直视着那白先生,大声道。
“自然是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之人,才是读书的苗子了。”教书先生不悦的回答道。
“就是就是,你看,像我家阿望这样的,就是读书的苗子,比小予可强多了,你堂哥没上过学,可都还会背书呢。”金氏上前一步,将跟着出来看热闹的陆望推上前来,神情骄傲。
“没错。陆望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是尚且背得出几句三字经来,陆荆予都进学一年多了,却无多大长进,昨日更是考了末等。实在是惫懒之极,朽木不可雕也。”白先生看到陆望,脸色缓和了一些,点头肯定。
“先生!”陆雨涟看着陆荆予低垂着小脑袋,快要忍不住哭出来了,连忙大声打断白先生的话,不满的说道,“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老马都难免失前蹄呢,不过是一次没考好,如何就能说明舍弟惫懒怠学了?先生这么说也太武断了。”
“你!”白先生是陆家村唯一的教书先生,哪里受过这样的顶撞,当下气的脸红脖子粗。
“好你个赔钱货!你自己没给家里帮上忙,连个彩礼钱都没挣下就算了,你弟弟明明不是读书的料子,你一个出嫁的闺女,居然还回娘家来,怂恿你爹娘继续供他读书,这不是把银子都打了水漂了吗?啊?先生您别理她!”金氏上前,指着陆雨涟骂道。
“哼!原来是个不懂礼数的,难怪行事如此荒谬!既然你说老夫浪得虚名,那老夫也无颜再教这些孩童读书了!”白先生一听,也不气了,看着陆雨涟,表情轻蔑不屑道。
“先生别生气,我收拾她。”那白先生说着话气呼呼的就要走,金氏赶紧上前一把拦住了,焦急的讨好。
“你个死丫头,还不给先生赔礼道歉?你弟弟没那个读书的命,你还想祸害的我家阿望都读不成书吗?快点跟先生道歉!不然的话,我就让全村子的人都知道,是你陆雨涟害的全村的孩子都读不了书的,看你脊梁骨不被戳烂了!”金氏一转头,大声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