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整个殿中坐满了人,卢章才起身说道:“今日劳动各位来到此处,大家想必已经知道是为了何事,卢某也要感谢各位的劳碌赏光。”
“试剑大会结束后,又不少门派都受到了魔族妖兽的暗袭,甚至造成了一些弟子们的伤亡与失踪,实在是猖狂之极。而我派掌门更是也在失踪之列,此事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所以今日,也希望我们每个门派都将目前所知道的信息交换一番,再商讨出如何对付魔族和救人的策略,也能让那些被抓走的道友们早些回来。”
卢章说的很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凌霄派的弟子们听着,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便看向洛宵,却见他只是将身体靠在座位上,双眼似闭未闭,漫不经心地听着,仿佛当真全无半点关心之意。
有个别派的长老说道:“卢堂主,何掌门应该是目前那些失踪者当中身份和修为最高的人了。大家都十分关切,他到底是如何被暗算到的,魔族的实力当真强劲如斯吗?不知气宗可否具体讲一讲当时的经过和你们的发现?”
卢章道:“赵子篷,你来说罢。”
一名弟子应声出列,将那一日在山门口遇袭的经过完完整整讲了一遍。
其他人听在耳中,均不由纷纷感叹,魔族竟然能把阵设到人家的山门口去,更加暗算成功,带走了一位掌门,虽然嚣张,但也足以证明其厉害之处。
而气宗这回跟头栽的不小,若无法在接下来的行动当中找回场子,恐怕就要颜面扫地了,也怪不得这回急着出头。
倒是底下的一些凌霄弟子们觉得不对,纷纷小声交头接耳地议论。
“卢堂主为何要让赵子蓬出来说话?他分明是刑堂的弟子,试剑大会也没跟着去啊?”
“怕有人胡乱说话吧。之前前往试剑大会的那批弟子没能跟着殷师兄一起离开,虽然被大师兄保下了,但依旧不能参加这回集会。”
“都是同门中人,他们并没有过错,为什么卢堂主就一定要揪住不放呢?他到底是不是想真的把掌门给救回来?”
这边弟子们疑虑不减议论纷纷,另一头赵子蓬把该说的说完便已经退下了,其他门派的遇险者也纷纷讲述被袭击的经过。
靖海派的张峰主说道:“看来此事确实是魔族所为了,既然本就是他们理亏,我们也应堂堂正正地上门去要人才是,总得讨得一个交代吧!若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好当面说个清楚。”
另一人也道:“正好大家都在此处,不如我们每个门派派几位代表出来,再从中选出领头人,一起前往魔族吧。”
卢章听到这里,却是犹豫了一下,说道:“张峰主和高掌门的话,我也赞同,只是有件事说来惭愧,我却不得不提醒各位多加小心。”
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了洛宵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说了下去。
“在何掌门刚刚落入圈套的时候,我本想将那些出去参加时间大会的弟子们关起来一一盘问,但却被掌门弟子殷宸阻止,在山上大闹了一场,随即,殷宸又被舒令嘉带走,昨日刚刚传来消息,说有人看见他们两个出现在了魔族——”
他说到这里,便故意停住了。
有人惊疑道:“卢堂主,你的消息可保准吗?你的意思是怀疑舒公子和殷公子与魔族勾结,谋害师尊?”
“真的假的?那么其他人的失踪,跟他们又可有关系?”
“不可能,这二位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他们有何理由要这样做?”
“但舒公子已经脱离了凌霄派,不正是因为跟自己的师尊反目才会如此吗?或许殷公子选择了帮助自己的师兄也未可知。”
卢章的话显然不能完全取信于人,众人议论纷纷。
这时,狐族那边已经有人站了出来,说道:“卢堂主,我能作证,当何掌门出事的时候,舒公子是与狐族在一起的。当时因为我们也受到了袭击,与他偶遇,得他一路护送至青丘,大家也都非常感激。你这般没有凭据,便空口当众指责从本门出去的弟子,是否太过轻率了?”
卢章有些意外,他倒是没想到狐族的人还会站出来为舒令嘉说话,便道:“我并不想指责任何人,只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把我说知道的消息讲给各位听罢了。”
因为碰见了舒令嘉和景非桐,狐族并没有人被抓走,这次不过是为了提供当时本族遇险的经过与消息,这才派了两三个人前来。
这时站出来开口说话的这位,正是之前在舒令嘉假扮少主时便与他相熟了的薛台。
薛台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不能确定的消息,讲出来也不能保证任何人的安全,只会误导于人罢了。卢堂主,以你的身份,可不应该如此轻率啊。”
狐族这边说完之后,另外也有人道:“我也相信舒公子的为人,卢堂主,说话应当负责,你还是不要这样随便污人清誉比较好。”
那声音竟然是从一向与凌霄不睦的归一派传过来的,人们循声望去,惊讶地发现,开口的竟然是之前在试剑大会上败于舒令嘉手下的林越。
林越剑下连挑数人,后来又被姜桡所害,死而复生,这种种经历全都传开了,虽然是战败方,名声也颇为响亮。
而他自己身为首席弟子,在归一派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这样附和着狐族族人发声,让卢章想要忽略都不行。
好不容易把本门派的人都镇压了下去,不成想还有这么多外人回护舒令嘉,卢章心里已经有些烦躁了,面上却只能淡淡一笑,仿佛极有涵养。
他说道:“各位,我已经说过了,不过是让大家心中都有个警戒而已。即便是舒令嘉人在青丘,你也同样无法证明他与殷宸就未曾同魔族联络,不是吗?”
“卢堂主说的不错,舒令嘉确实跟魔族有所往来,你又能奈我何?”
回答他的,却是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如同夜雨敲檐,冷玉击泉。
那声音似乎是从殿外传来的,却清清楚楚地响在每个人耳畔,众人不由转头看去,便见一人青袍广袖,翩翩行来。
卢章的脸色沉了下去:“舒令嘉?”
他没想到舒令嘉竟然敢在这个时候现身,实际上,从刚才狐族的人竟会开口说话起,卢章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脱出了控制。
舒令嘉没有再回答他,双手负在身后,一步步拾阶而上,然后进殿。
卢章不知道他来意如何,但总不能让舒令嘉捣乱,扬声道:“拦住他!”
他只说“拦住”不说“拿下”,其实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刑堂弟子们一拥而上。
“斗柄通玄阵,结阵!”
他们的法阵都是这些弟子自幼入门之后便时时演练的,简直像平日里走路吃饭一样熟悉,瞬间便将舒令嘉围在了中间。
而同时,只听铿然一声长鸣,舒令嘉也已经拔剑而出。
众人只觉剑光一闪,眼前一花,尚未来得及反应,舒令嘉便已经随手挽剑,重新收入了鞘中。
周围原本有十余柄长剑明晃晃地指着他,此时俱都纷然落地,原来仅仅是在这瞬息的功夫当中,舒令嘉已经在每一个人的手腕上各刺了一剑,使得他们兵刃脱手,包围圈立破。
他衣不染尘,从法阵中傲然走过。
舒令嘉这一下出手,顿时使得满座哗然,已经有不少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
此刻的大殿之中,各门各派齐聚,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舒令嘉在剑道上的名头,但如今亲眼所见,才知超绝至此。
但其实,所谓的天才之名可不是胡吹而已,而本应就是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的存在,这才是舒令嘉本来就应该拥有的水平。
虽然他的主角光环还有一半未归,伤势未能痊愈,但随着记忆的复苏,再加上将过往所学与杂念丛生剑的剑理融会贯通,舒令嘉此时的实力早已突飞猛进,甚至更胜从前。
这些弟子也都是是精心选□□的,在他的剑下,竟似乎不堪一击。
卢章皱眉道:“舒令嘉,你方才自己承认与魔族有勾结,如今又伤了凌霄派弟子,这是要彻底与昔日的师门为敌?”
舒令嘉冷笑了一声,也不看他,抬眼望着殿上高处的匾额,轻慢道:“‘清明自在’,好寓意啊。左右不管我今日来与不来,又做了什么,卢堂主不是都已经先把勾结魔族谋害恩师的罪名给设计好了吗?既然如此,便不必多此一问。”
说话间,他气凝于指,捏诀照着前方一划,那块匾额顿时被劈成了两半,轰然落下,砸翻了卢章的席位。
舒令嘉道:“我看你汲汲营营,机关算尽,何来的清明,又哪里还有半点自在?还是让开罢!”
舒令嘉这一连串的举动让周围的人看的目瞪口呆,简直觉得这人是疯了。
其实他向来名声不错,方才卢章那番话,真的听进心里去的人也不多,但舒令嘉一到场之后,竟然二话不说,直接当众动手,连自己门派的匾额都给了,仿佛一点顾忌都没有,到底是有怎样的底气?
卢章见他竟然如此嚣张,将自己筹备好的集会彻底搞砸了,心中已然是怒极,他冷冷地说道:“勾结魔族,是你自己承认的,如今又竟然公然反叛,甚至不顾你师尊的安危,简直是不孝不义,人人得而诛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凌霄派众弟子听令——”
正在这时,却又有两队人各自掠空而来。
一边蓝袍广袖,仙气盈然,一边魔氛阵阵,幽诡神秘,气质虽然大相径庭,但声势却是同样浩大。
凌霄派负责接待外客的弟子气喘吁吁地赶上来,向着卢章通报道:“卢堂主,碧落宫和魔族,全都来了!”
这一次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的就是要对付魔族,自然不会邀请他们前来,而碧落宫并未受到袭击,又向来强大神秘,卢章也同样没想过相邀,却不知道今日怎会联袂而来。
但他已经顾不得想这些了。
因为两边落地之后,卢章一眼便看见,殷宸就站在魔族那边的队伍当中,而他的手上推着一个轮椅,上有一人闭目而坐,正是何子濯。
何子濯?!
卢章顿时好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他们居然把何子濯给找到了?明绡是干什么吃的!事情都进展到了这一步,这不是釜底抽薪么!
他这边想着明绡,下一刻便也见到了对方。
原来,那些被抓走的修士们,竟然全部都赫然在列,除了何子濯昏迷不醒,是被殷宸推着之外,其他人看上去则都没有什么大的损伤。
此时他们见到了各自门派的长辈,简直激动的热泪盈眶,纷纷迎上前去认亲。
明绡和孟纤和另外几名心宗弟子都聚在了周青潜身边,旁边的心宗弟子们十分惊喜,也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关切:
“你们几个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谢天谢地,大伙还想着如何救你们,你们就自己出来了,真是太好了!”
“话说魔族怎会愿意放了你们?还主动把你们给送回来!”
一名被放回来的心宗弟子说道:“是舒师兄和殷师兄去魔族把我们救出来的,而且这次的事情似乎也有误会,弟子依稀听闻,像是魔族叛徒故意想要挑拨双方矛盾设计的阴谋,而真正的魔族中人并不知情,但再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不光是他,其他被救出来的修士们也都在像自己的同门解释这场意外的始末,顿时把之前众人的种种猜测全部推翻。
整件事情简直是峰回路转,迭起,把不少人都给弄糊涂了,而最为慌乱的,自然是卢章。
他脑子也转的不慢,眼看舒令嘉来的这样及时,再将前因后果一联想,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猛然转身,冲着洛宵说道:“是你?”
洛宵长笑一声,振衣从桌边站起,隔空冲着舒令嘉点一点头。
舒令嘉微微颔首。
洛宵这才笑对着卢章说道:“卢堂主,你的反应,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了很多啊。”
他说着话,同时拍了拍手,顿时有不少的凌霄派弟子涌了过来,将卢章所带领的刑堂弟子们围在了中间。
而打头的,正是当初从试剑大会上回来,又被卢章软禁起来的那些人。
之前殷宸和舒令嘉离开之后,洛宵虽然把它们的性命保下,这些人却被卢章换了一个地方看管,却不知道洛宵是在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放出来的。
不消旁人多说,这些弟子已经纷纷叱骂起来:“卢章!你有什么资格指着舒、殷二位师兄?分明是你心存私念,故意推三阻四不救师尊,又意图嫁祸!与你勾结的人到底是谁?还不从实招来!”
在一片的怒斥声中,看到这样的局面,卢章已经脸色铁青。
他没杀这些人,是因为起初就没将这些弟子们放在眼里,认为他们难成大事,却没想到失了人心之后,这些人也可以团结起来。
如今众口悠悠,又是当着各门各派的面,却是再也难以遮掩了。
还有洛宵……这个阴险狡诈之徒,自己竟然看走眼了!
卢章心里已经十分清楚,今日之事,再难善了,当下彻底撕去了伪装,恼怒道:“洛宵、舒令嘉、殷宸,你们师兄弟几个欺师罔上,共同作乱,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全部拿下!”
随着他的喝令,已经被卢章收伏的那一边弟子们立刻涌上。
他们早就已经随身携带好了各种发法器,这一回所有人倾巢而动,结成了重重叠叠的法阵,将众人包裹在中间,顿时灵气冲天,白光纵横,声势甚是逼人。
其他不服卢章的人,这些天在山上受气也受的够了,也挥舞着长剑,尽数冲了过去,双方顿时杀在一处,竟然演变成了气宗的一场内斗。
实在不知道若是何子濯醒来,看到了这一幕,会是有何感想。
场面混乱不堪,堂堂碧落宫和魔族都是难得露面于人前,竟然便这样被晾在了一遍,也是十分少见的情况。
由于与修真界的复杂关系,以及自恃身份,这回魔族的几位王子都没有亲自到场,只是派了三五名使者带着侍从前来说明情况。
他们本来神态睥睨而高傲,但当洛宵站出来说话的时候,其中两人却猛然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