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烈阳之殇

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早上起来的时候,门前已经积起了半尺的雪,韩信和驱尸魔正在打扫院里的雪。

虽然寒风刺骨,但是院子里的那株梅树却凌寒独自开,散出淡淡的冷香。

屋内,甘罗刚刚用完早饭喝了一碗药。

“咳咳咳。”甘罗捂嘴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地宛若屋外的白雪一般。

屋里烧着炭火,禁闭的门窗挡住了外面的寒风,可是甘罗还是披着厚厚的狐裘。

焰灵姬站在甘罗身后为他挽着发,轻声的问:“今日可有感觉身子难受?”

“还好。”甘罗轻轻摇头,说:“今日感觉比往日要精神得多。”

焰灵姬温柔的淡笑着,说:“那就说明你的病已经有所好转了。”

甘罗没有应声,过了许久,有些虚弱的问:“昨夜是不是下雪了?”

“嗯。”焰灵姬点头,道:“今早外面积了雪,现在都还飘着小雪,驱尸魔他们正在清扫呢。”

“天泽呢?”甘罗又问。

“你昨日说想吃苌楚,主人天还未亮便出去寻了。”

闻言,甘罗便没再过多问追问,而是说:“灵姐姐,我想出去看雪。”

焰灵姬有些为难,说:“外面寒风凛冽,你有身体不好,出去了容易着凉,不如再过几天吧。”

“可是待过些时日天气回暖,雪就该化了。”甘罗说道,“你便带我出去看看吧,好不好?灵姐姐。”

焰灵姬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陪甘罗出去看雪。

甘罗刚踏出去,便有一股寒风吹来,但他却不太觉得冷,外面新鲜空气让他很是舒服。

“少君。”驱尸魔和韩信都在外面,见到甘罗便都向他作揖。

甘罗淡笑道:“我就出来看看雪。”说罢去坐到门前的木台阶上,看着空中飞舞着的小雪花,飘飘扬扬的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甘罗看着院中盛开的那株梅花树,这里的梅花开得早,也开得很是好看。

甘罗突然说:“可不可以给我折支梅花回来?”

“是。”韩信上前去折了一支梅花拿到甘罗面前,甘罗伸手去接过梅花拿在手上把玩。

就在这时,天泽风尘仆仆的回来了,看到甘罗坐在外面,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走过去说:“天气严寒,为何要出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

“我已经在屋里待了很久了,今日想出来透透气,看看雪。”甘罗笑道。

甘罗抬起一只手,一朵雪花便飘落在他的掌心,化了。

甘罗略带遗憾的说:“从前便想去原燕国故地看雪,不过现在却是没机会了。”

韩信和驱尸魔已经围到甘罗身边,韩信说道:“若是少君想看燕国的雪,那么来年我们便陪少君去燕国。”

听了韩信的话,甘罗笑了声,轻声的问:“你觉得,我还看得见明年的雪吗?”语气中带着惨然,让人听了感到难过。

“会的,一定能看到的!”韩信这样说道。

天泽眼中的神色也晦暗不明,过去半跪在甘罗面前,小心的从怀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天泽将手帕牵开,里面放着两个苌楚,说:“这是你想吃的。”

甘罗看着天泽手中的两个苌楚笑了,说:“也是难为你了,总要迁就我的任性。”

这苌楚的果熟期早就过了,也不知天泽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两个苌楚。

“咳咳咳!”甘罗咳了几声,接过天泽手中的苌楚放到一旁,说:“我一会儿再吃吧。”

之后甘罗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我今日精神不错,我们来聊聊天吧。”

天泽坐到甘罗的身边,焰灵姬都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众人的心中都十分沉闷,就有什么东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这些日子,我总是想起从前的事,世人都说人在死前都会回顾过往,所以,我知道我这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甘罗说话说得很随意,就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不过的事”

“不要胡思乱想。”天泽皱眉说道。

“呵。”甘罗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支梅花,说:“我回忆起了和嬴政初见的时候,也回忆起了刚刚与你们见面的时候,那时在韩国,我还被韩非坑过一回呢……”

想到韩非坑自己的事甘罗就想笑,之后便是感慨:“时间也是过得如此之快啊,眨眼间,那些记忆里的事物就变成了过往云烟……咳咳咳!”甘罗忽然剧烈的咳了起来。

“咳咳咳!”甘罗咳得难受,身体里有着撕裂般的痛感。

“阿罗,我们先进去吧,明日再来看雪。”焰灵姬心中苦涩的说道。

甘罗却是苦笑,说:“我已经没有明日了,今日便是我的大限。”

“不会的……”焰灵姬红了眼眶。

驱尸魔和韩信都没有说话,悲感在心中翻涌,他们都知道了,分别就在眼前,每人心中的难过不已,皆是红了眼眶。

“咳咳咳。”甘罗虚弱的去靠在天泽的肩头,出神的看着前方,眼前闪过了他的一生。

有欢快的,有恣意的,也有痛苦的,悲凉的。

脑海中闪过了那一张张脸庞,最终定格在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上。

“呵呵……”甘罗笑了,没想到在临死前最想见的却还是他。

甘罗觉得自己很可笑,笑着笑着,一滴眼泪便从脸畔滑落。

“我这一辈子曾努力做过了很多事,可到头来却从未得到过什么,便已然失去了所有……”

甘罗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另一张清丽面容,心中的悲伤便快要压得他难受,声音也有些哽咽。

“我觉得我这一生真是可悲,我最想留住的人却偏偏留不住,我最信任的人,却从未真正相信过我,我最想陪伴的人却早已离我而去咳咳咳……”

甘罗想起往日种种,心中悲痛欲绝,眼泪落下,沾湿了天泽的衣袍。

吹过的寒风,飘落的雪花,似乎都在为他感到悲哀。

甘罗惨然的说:“天泽,我曾心悦一人,但却从未有机会告诉她,咳咳咳!墨鸦和玄翦皆因我而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

天泽和往常一样淡漠,但是甘罗却抬头看到了他泛红的眼角。

天泽暗自握紧了手,说:“甘罗,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个耀眼而骄傲的太阳之子,任何人都比不过你!”

听到天泽的话,甘罗笑了,说:“天泽,可不可以再让我任性一次……咳咳咳……”

甘罗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在我死后,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走,能不能在我身边陪陪我,因为,我一个人躺在棺材里,会很寂寞的……”

甘罗的话中透出悲凉,他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是……

他哭,泪水像止不住般,他褪去所有坚强的外表,露出最里面的脆弱。

“天泽,我真的好害怕,地下真的好冷,我一个人,好害怕……”甘罗哽咽着,他在这时候,才真正像一个孩子一般,会恐惧,会害怕自己一个人。

焰灵姬等人最终还是撑不住,看着甘罗悲痛的留下眼泪。

焰灵姬捂着自己的嘴,早已泣不成声。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们的伤心处,就都在甘罗这儿了。

他们都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的生命正在慢慢消逝,就像曾经春日里逝去的那阵风,不会再回来了,而他们却都无能为力。

甘罗靠在天泽肩头,那双妖异的眼睛已没了往日的神采,涣散起来,伤感的说:“如果有来世……我……我……”

甘罗说着说着,声音越变越弱,最后还是没有来得及说完,便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眼睛缓缓的闭上,一滴泪从眼角溢出,梅花也从手中滑落,就像那逝去的生命。

在这一刻,雪突然下大了,似乎是苍天也在悲泣。

“甘罗……”天泽痛苦的闭上眼睛,脸畔滑落一滴泪,滚烫的落在雪地里。

“少君!”

“少君!”

“阿罗!”

韩信等人全部悲怆的重重跪到地上。

那个宛若烈阳般火热耀眼的少年,走过漫漫长路,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泽抱起甘罗,眼眸平静宛若一潭死水,只留下了那株被折下的梅花,静静的躺在雪地里。

焰灵姬等人跟着天泽离开了小院,走在茫茫大雪中,不知要去往何方,只在雪地里留下一行脚印……

寒风肆虐,他们逐渐消失在了大雪纷飞的天地中。

雪继续下着,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定数,就像甘罗生于大雪,也终在这大雪中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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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嬴政站在大殿外,淡淡的看着漫天的飞雪,身边已再无人陪他一同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