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自从容错上次咬在自己的食指,睡在自己的身边,都没有再听到声音之后,江别故真的把那两次的经历当成了幻觉,之后也就再也没想起过。

但这一次,他骗不了自己了。

这不是幻觉,之前的两次也不是。

以前听到了,现在也听到了。

水声,脚步声,容错说话的声音,他都听到了。

他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为什么会听到,他回来房间只是想要冷静一下,走来洗手间是想要洗把脸,抬头看着镜子的时候,他看到了镜中颓废的自己,颓废到快要认不出的自己。

也正是因为这副模样,他想到了容错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竟意外的没想太多,脑子像是会过滤一般,自动滤掉了一些,留下的,想起的,全是容错对自己的爱意。

“我想要的,是和你在一起。”

“不管多难,我陪你一辈子。”

“没有什么比你更值得的事情。”

“你死后我都可以把你和纪眠葬在一起。”

容错的炙热,纯粹,毫不遮掩的喜欢和爱,在这一刻,在江别故的眼前,心里,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深刻。

还有他的吻,即便是意料之外的,但终究也是吻。

这么亲密的行为,他已经十三年没有经历过了。

看着镜中自己的嘴唇,江别故突然意识到他其实并不反感,不反感容错的强势,容错的那些话,容错的表白,包括容错的吻。

他都接受了,自然而然,没有一丝抗拒。

为什么?

这个问题涌入思绪的时候,耳朵里突然的出现了一声像铁钉滑过黑板的声音,刺耳的让江别故下意识扭头闪躲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头疼,他抬手想要碰触太阳穴的位置,用按摩来缓解一下,可手抬到一半的位置又停下来了。

刺耳声不见了,头疼也逐渐缓解不再难忍了。

原本应该恢复到一丝声音都没有的耳朵里却依然有声音。

水流声,卧室外豆芽偶尔的叫声。

或许是因为有过两次同样的经历了,所以江别故这一次并没有多意外,在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之后,江别故看着镜中的自己,开始数秒。

一、二、三……五……十……

他还听得到,除了水流声和豆芽的声音,他还听到了脚步声,就响起在自己身后。

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九……水流的声音依旧还在。

“哥,我真的喜欢你。”

江别故的心跟着颤了一下,下一秒便酸涩到了极致。

这小孩儿怕不是第一次这么说,在自己看不到,也听不见的背后,究竟悄悄说了多少次?江别故想象不到,想象不到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情在跟自己说这句话。

他没有奢求自己回应这句话,就像他不奢求自己喜欢他。

他明知道自己听不到,明知道自己心里有个别人,却还是说喜欢,还是在自己身边。

义无反顾。

这样的勇敢,是江别故也不曾具备的。

因为喜欢自己,容错真的是受了太多委屈了。

所以这一刻,江别故除了回应,没有其他的任何想法。

“我听到了。”江别故说。

容错没想到江别故会开口,错愕了一瞬,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瞬间直起了身体,愣在原地,也像是以为自己经历了一场幻听,他小心翼翼的像是舍不得打破这个幻觉一般的试探着开口:

“哥?”

“我听到了。”江别故又说了一遍,抬头看着镜中的他,笑了下:“容错,我听……”

水声戛然而止,耳朵里又恢复了死寂一样的安静,江别故的表情僵在脸上。

容错见此迈步走过去,站在他背后看着镜子里的他,看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直到这一刻容错都没有真正的相信江别故是真的听到了声音,怎么可能?他们刚吵完架,容错宁愿相信是江别故被自己气出了幻觉,是气到没有了理智,尤其是现在江别故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容错是真的有点慌了,他忍受不住这样的煎熬,直接扳着江别故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哥,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江别故这才回了神,眨了眨眼睛,缓缓回头看了一眼还依旧开着的水龙头,他最后确认了一遍,确认自己真的听不到声音了,于是抬手关掉,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容错。

容错似乎还是没有相信自己已经听到了声音这个事实,在他的脸上,担忧和愧疚并存,甚至开始道歉:

“哥,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我错了,你别往心里去,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这样的容错让江别故很心疼,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出发点都是好的,也都是为自己,就算要道歉,也是自己对他。

江别故忍不住的抬手去抚摸容错的脸,轻声安抚他的情绪:

“我没事,别担心。”

容错看着他,仔细打量,在确定他的情绪正常之后,重重的叹出一口气:“没事就好,哥,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逼你了,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你没说错什么。”江别故见他耳边的头发有些微乱,抬手去理了一下他的头发,继而看向他的眼睛,轻声开口:“我也没骗你,我是真的听到了。”

这句话再一次让容错愣住,他在江别故被自己气糊涂了,和他真的听到了声音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理智和情感当然都更倾向于后者,他当然希望江别故听到,希望他走出来,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不太可能,就算恢复声音也是他接受心理治疗之后,是他自己愿意迈出那一步之后,总不应该是在吵架之后,没这样的道理,他也不觉得自己的那些话真的就能起到什么作用。

似是察觉到容错在想什么,江别故笑了下:

“不相信?”

容错看着他,没说话,但沉默有时候未必就不是回答。

江别故也理解这件事的确是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没有再说服容错相信,他只是重复了一遍容错刚才说的话:

“哥,我真的很喜欢你。”

容错闻言瞳孔都放大了一圈,看着江别故,张了张嘴巴,应该是想要说什么的,可最后却发不出声音来。

“是不是这一句?”江别故问:“你刚才在我背后,有没有说这一句话?”

有。

不止刚才,以前他也说过很多次,但每一次他都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单纯的想说了,喜欢到压抑不住了,就是想告诉他,自己喜欢他,没想过回应,没想过正面告诉他,只是想说而已。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江别故会看到……不,会听到这句话。

容错纵然没有回答,但他的反应已经给了江别故答案,江别故淡淡的笑了笑:

“所以我不是骗你,也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听到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似是还没有真正的接受这份震惊,容错一直看着江别故没有再开口,江别故便将前两次的听到的事情也说了说:

“第一次听到声音,是我和你聊纪眠的那个下午,那个下午下了冰雹,我听到了冰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

容错也因为这句话想到了什么:“所以那天你是故意打翻的水杯?”

“是。”江别故应了句:“因为当时就听到一声,还以为是幻觉,所以想要确认,你当时不也怀疑我是发生了什么吗?只是没问。”

“第二次呢?”容错急切的想要知道江别故能听到这回事。

“股东大会的前一天。”江别故看着容错:“你跟我闹的时候,在你离开书房之后,我听到了敲击键盘的声音,也是一两秒的时间。”

直到现在这一刻,容错似乎才相信了江别故能听到声音了这个事实,他开心的笑起来,可又觉得不会这么简单,所以想要再确认一次,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看到江别故的视线还落在自己的嘴巴上,容错便直接抬手捂住了江别故的眼睛:

“我现在在说什么?”

江别故多少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容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开始或许不知道他的意图,可两个人距离这么近,容错说的每一个字的气音和每一次呼吸都能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受到,于是江别故也明白过来了,没拉下他的手,直接告诉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错的表情还没被意外所完全占据,便听到了江别故的下一句话,他说:

“现在的我,又听不到了。”

容错静默几秒,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遗憾,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将手缓缓从江别故的眼睛上拿下来,只拿下来一点,露出了他的眼睛,却遮住了他的口鼻,江别故知道他刚接受自己能听到,又得知自己听不到,多少有些混乱:

“虽然现在我听不到,但我还可以看你说什么。”

就像刚才容错的气息打在江别故的脸上一样,现在江别故的气息也在容错的手心里撩拨,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向江别故的眼睛,收回了自己的手,在身侧握紧:

“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儿,对不对?”

这是毋庸置疑的,十三年的时间,江别故都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现如今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已经听到三次了,虽然很短,虽然现在又听不到了,虽然下一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这是一件好事,也是不用怀疑的。

“是。”江别故说:“是好事。”

“那就好。”容错笑的很开心:“是好事就好,现在只听到一点点,但之后听到的时间肯定会越来越长,你会恢复的,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容错很少有笑的这么开心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光,这些光是因为自己而亮起来的,江别故只要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有些幸运,也有些骄傲。

在这次听到声音之前,江别故是真的累了,想过就这样吧,随便吧,走到哪里算哪里吧,怎样都是好的,他不挣扎,也不抗拒了,但这一刻,他却突然又活了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希望,还是因为容错的笑,他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往前一步会让这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的小孩儿这么开心,那未必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他想看小孩儿开心起来。

就像现在这样。

小孩儿为自己做了那么那么多,值得开心,值得最好的对待。

江别故一直没说话,容错便又有些忐忑,脸上的笑容也稍稍褪去了一些,他不安的看着江别故,近乎小心翼翼的询问:

“哥,你……你也是愿意听到的,对吗?”

如果说之前是江别故自己不想听到,是他自己想要关闭所有声音的,那么现在总要他自己也愿意才能越来越好,不然还是会再次封闭的,甚至会反感这样的改变,虽说现在江别故站在自己面前,并没有因为听到而有任何负面情绪,却也没有多开心,所以容错想要确定什么。

江别故能重新听到,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容错唯独不确定江别故是不是也这么想。

他愿意听到吗?他愿意迈出这一步,走出来吗?

不是没有可能不愿意的,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呢?

短短的几秒钟,容错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如果江别故不愿意,其实也没什么的,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之后也一定可以的,除了生活不方便一些,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只要他接受自己的状态,只要他可以和自己和平相处,就没什么不可以的。

人这辈子不就活个自在?只要江别故觉得那是对他来说最自在的方式,那就没什么不可以,一切的一切都还有自己。

说过陪他一辈子,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的。

容错在这边自我安慰,江别故却因为他的话,他脸上的忐忑而忍不住的笑了:

“想什么呢,我当然愿意。”

其实听不听得到这件事又怎么是他能决定的呢?从他第一次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是往前迈了一步了,只是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就是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迈出这一步的,但江别故却知道一定跟容错有关。

在自己也未曾发现的时间里,细枝末节里,他一直在治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