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绒双腿曲起,环抱住自己发冷的身体。
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的梦境,竟然有部分成真了。
不,如果他昨天晚上没有坚持让哥打电话给爸妈,如果爸妈昨天晚上跟那些符阳高速的那些车主一样,因为大雾滞留在高速上……
“截至记者发稿,符阳高速路段大雾已经全部散去。但是部分路段仍然比较拥堵,还请广大车主……”
荣绒关了电视。
他把遥控器放回在了茶几上,指尖一片僵直冰冷。
在他昏迷的那一个月,爸妈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在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是不是错怪了爸妈,也错怪了他哥?
荣绒的心脏剧烈地抽疼起来。
眼泪从荣绒眼眶里大颗,大颗地落下。
怎么办?
他好像误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他好像永远也没有办法弄清楚真相了……
…
“怎么在这里睡觉?想睡觉就上楼去睡。”
荣峥从楼上下来,见到荣绒蜷缩在沙发上,催他上楼去睡。
他的手在荣绒身上拍了拍,终于意识到荣绒的不对劲——
荣绒的身体在发抖。
荣峥脸色微变。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绒——”
原本朝里侧躺着的荣绒忽地转过身,他双手抱住了荣峥,把脸埋在他哥的腰间。
压抑的、如幼兽般低鸣的啜泣声传入荣峥的耳里。
荣峥倏地一怔,他低头看着怀里哭到身体都在发抖的少年,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还是,又做了什么噩梦了?”
怀里的人点点头。
荣峥喉间微涩,是又梦到像是昨晚上那样,关于爸妈出车祸的惨烈的梦境了么?
荣峥像小时候那样,他轻拍着荣绒的后背,“只是梦而已。妈早上还打来电话,问你烧有没有退一点了。爸妈他们都很平安,差不多中午就能够到家了。你很快就能够见到他们了,别担心。”
怀里的人又小弧度的点了点头。
荣峥耐心地轻抚少年躬起的后背。
荣绒哭累了,在荣峥的怀里渐渐地睡着了。
一开始荣绒睡得并不沉,荣峥只要试图把他给放下来,他就会很紧张地睁开眼。
荣峥只好继续轻拍着他,让他的脑袋枕着自己的大腿。
许久,荣峥把终于睡沉了的荣绒给放在沙发上。荣峥没把荣绒抱上楼,怕试图挪动他,荣绒就会醒了。
吴姨见到荣峥下了楼,本来想叫他去吃早餐,见荣峥抱着荣绒,荣绒似乎在荣峥怀里哭的样子,没敢出声,就轻声地从楼上拿了毯子下来。
见荣峥把荣绒给放下了,吴姨连忙把手里的毯子递过去。
荣峥接过,轻轻地毯子盖在荣绒的身上。
…
中午,荣惟善跟应岚两人在历经了阳屏的大雨,符阳高速起雾,在昨天入住的酒店休息了一晚,办理退房手续后,终于到家了。
不巧的是,两人回来之前,荣绒刚被荣峥叫醒吃了几口午饭,吃了片退烧药后,又睡下了。
荣惟善跟荣峥在楼下谈事情。
应岚心里记挂着小儿子,就轻声地上了楼。
因为鼻塞,荣绒睡着的时候呼吸音很重,脸上是高烧的红晕,嘴唇都是干的,也就是一两天的功夫,竟然瘦得下巴都尖了。
荣绒的额头上敷着湿毛巾,应岚拿起毛巾,手背在毛巾下面感受了下,毛巾都有点烫,可见荣绒体温之高。她心疼地摸了下小儿子发烫的脸庞。
应岚重新去洗手间拧了把湿毛巾过来,给荣绒擦了擦掌心,腋下这几个人体温度比较高的地方,又把他的身体翻转过去,替他把出汗的后背也给擦了擦。
荣绒吃了退烧药片睡得就比较沉,应岚给他擦身体的时候,他并没有醒。替荣绒稍微物理降温过后,应岚又去拧了把湿毛巾,敷在荣绒的额头上。
床头柜边上放着水跟棉签,应岚就把棉签占点水,滴在荣绒起皮的唇上。
房间门被轻声地推开,荣惟善进来了。
他双手搭在妻子应岚的肩上,低声道:“这次真是多亏了绒绒了。我刚才也是问了小峥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绒绒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夫妻两人在高速上出了事。也是绒绒坚持要他打电话给我们。
听得我是直冒冷汗。要是绒绒没做那个梦,要是绒绒没有坚持要小峥给我们打电话,坚持要我们在最近的高速路口下高速,昨晚那么大的雾,要是我们还在高速上,怕是真的要出事。”
荣惟善跟应岚也是早上去酒店吃早餐,听餐厅里的客人们议论昨晚的那起发生在符阳高速上的多车追尾相撞的特大事故,才知道昨晚上真出事了。
听说有司机跟乘客当场人就没了,地上都是血,车祸现场可以说是非常惨烈。在听了大儿子关于绒绒的那个梦境,可不听得一头冷汗么。
这要是他们真的在高速上,按照行驶时间,那个时间段他们的车刚好开到事发的那个路段……
这次真的算是逃过一劫了。
应岚一愣,她转过头看着丈夫,“你说绒绒做梦,梦见我们夫妻两人出了事,所以才会坚持要小峥给我们打电话?”
荣惟善叹了口气,“是呢。听小峥说,昨天晚上符阳高速就有点起雾了。可能绒绒也是在网上看了新闻,想到我们两个就在阳屏。如果我们提前回来,肯定要经过符阳高速,才会做那样的梦。听说早上还又做噩梦了,还哭了,这孩子……”
应岚摸着荣绒发烫的脸颊,眼神既欣慰又心疼,“绒绒是担心记挂我们两个呢,也是孩子有心了。绒绒是我们的小福星。”
荣惟善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他望着熟睡的小儿子,由衷地感叹道:“是啊,绒绒可不就是我们夫妻两人的小福星么。”
荣惟善看着轻吻小儿子额头的妻子,眼露担忧。
回头小岚要是知道绒绒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该有多伤心……
…
荣绒醒来,捕捉到空气里残留的玫瑰以及睡莲的清香。
是妈妈经常用的一款花香调香水的气味!
爸妈回来了?
荣绒掀开被子下了床,因为起身的时候动作有点大,他脑袋晕眩了一下。荣绒在床上坐了下来,他等晕眩的感觉完全消失,这才站起身。这一次,他稍微放慢了速度,没有一下子站起身。
荣绒光着脚走出房间。他先是推开爸妈房间的门,房间里没人,就是床铺都铺得整整齐齐。
荣绒心底一阵失望。
是他感冒,嗅觉出现了偏差么?爸妈其实还没回来?
“醒了?哎,怎么光着脚就出门了?现在天气凉了,你就这么光着脚踩地板上……”
应岚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人从前面给抱住了。
应岚一愣,片刻,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荣绒把脑袋靠在妈妈的肩上,小弧度地摇了摇头。
应岚没信,她抬手轻轻地摸了摸荣绒的脑袋,柔声道:“做了可怕的噩梦醒来觉得害怕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不管梦见什么,咱们都不怕,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妈在呢。”
荣绒把脸埋在母亲的肩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客厅里,刘幸拿着签署过的文件回去了,刚才就在楼下听见谈话声的荣峥上了楼,在走廊上看见拥抱在一起的母亲跟弟弟,他又轻声地下了楼。
…
“现在好受点没?要是好受点了,就先回房去把你拖鞋穿上?”
应岚在荣绒的后背拍了拍,柔声问道。
荣绒点点头,听话地回房去穿上拖鞋。
楼下,吴姨炖了川贝雪梨汤,刚刚应岚上楼就是打算去看看荣绒醒了没有,要是醒了就把人给喊下来喝汤的。
母子两人一起下了楼。
“醒了啊?下来得正好,雪梨汤刚刚放凉,这会儿温度刚好喝。”
荣惟善坐在餐桌前,见荣绒醒了,高兴地朝小儿子招手,让他赶紧过来喝汤。
荣绒见到荣惟善,眼睛微红。
他垂眸,迅速地眨去眼底的水汽,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异样,走过去坐下了。
荣绒刚坐下,荣惟善就把手给伸过去,摸在他的额头上,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还行,这会儿没有很烫么。只要是晚上夜里不烧起来,我估计明天早上一早起来,就能活蹦乱跳的了。你自己感觉好点没有啊?”
荣绒其实这会儿头还是很晕,见他妈也在担心地看着他,弯起唇,点了点头。
应岚见他精神瞧着是还可以,总算是放了心,给父子两人各自盛了碗雪梨汤,也给她自己喝了一碗。
没喊荣峥,荣峥不喜欢川贝的味道。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上。荣惟善几口就把雪梨汤给喝完了,对面,荣绒拿着汤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荣惟善忽然转过头,看着妻子问道:“小岚啊,绒绒是不是从刚才起,没开口说一句话啊?”
应岚把手里的碗连同汤勺一起给放下了,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小儿子。别说是说话,好像……从先前到现在是没听绒绒出过声?
于是,夫妻两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荣绒的身上。
“绒绒啊……你出个声听听?”
逗鸟呢?还要出个声。
荣绒没理他爸,他低头自顾自地喝汤。
荣峥人就在客厅,听见父亲的话,他走了过来,“扁桃体肿大,昨天声音就哑了。估计这会儿喉咙发炎得厉害了,讲不了话。”
何况早上还哭了那么长时间。
应岚当即心疼地问道:“喉咙很疼?”
荣绒点点头。
荣惟善也关心地问道:“消炎药吃了没?”
荣峥当起了荣绒的发言人:“早上给喂了一片,等到晚上再喂一片,明天醒来看行不行。要是还没有消炎,就让医生来家里一趟,屁股上戳一针好了。”
荣绒瞪着他哥。他才不要戳屁股针!
荣峥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下,“不想打针的话,病就要快点好起来。”
荣绒郁闷地舀了口汤。
病快点好起来什么的,又不是他能够左右的。
…
荣绒的这具身体不争气,到了第二天,扁桃体的炎症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严重了。
荣绒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应岚做主,请了家庭医生到家里来。
屁股上挨了一针。
荣绒小时候戳屁股针,就得荣峥把人给摁住,要不然这孩子能直接蹦起来。
原本,荣惟善跟应岚以为孩子大了,坐在那里挨一针就行,结果医生开了房门,一脸为难地问能不能进来一个家属。
应岚自然是不合适的,荣惟善怕自己摁不住……
于是,任务就自然落到了荣峥的身上。
打完针,荣绒直接就自闭了。趴在床上,好长时间谁喊他也不理人。
荣惟善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好了,好了。又不是小姑娘,被医生瞧见屁股怎么了?就算是小姑娘,看医生被戳个屁股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么,是不是?”
荣绒把脸埋在枕头里,就是不出声。
应岚在丈夫荣惟善的后肩拍了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我怎么觉得,你这越劝,绒绒就把脸给埋枕头里更深了呢?”
荣惟善委屈:“我这不也是一片好心么?”
“绒绒,我跟你爸先出去了。你也别总是把自己闷枕头里,啊。”
应岚把“好心”的老父亲给劝出去了。
…
房间里好长时间都没动静。
他爸出去了?
荣绒就像是一只缩在壳里面的蜗牛,他缓缓地,缓缓地,试探性地,转过脑袋。
一盒打开的润喉糖,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荣峥在父亲荣惟善刚才搬来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把手中的那盒润喉糖给荣绒递过去,“妈说你一直把自己闷在枕头里,怕你把自己给闷坏了,让我过来看看你。”
荣绒伸过一只手,慢吞吞地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屁股还疼么?”
荣绒吃糖吃得好好的,冷不伶仃听他哥问这么一句,不可避免地就想起先前医生让他自己把裤子给稍微脱下来一点,他没动,结果他哥就替他把裤子给扒拉下来了。
荣绒只要一想到自己在他哥眼前露了屁股,耳朵就一阵充血,一不下心,喉咙里的那一整颗润喉糖就被他给整颗吞了,顺着他的食道滑了下去。
荣绒瞪圆了眼。
荣峥:“……糖吞下去了?”
荣绒抿起唇。
荣峥把润喉糖往他跟前递了递,“再吃一颗?”
荣绒把脸给转回去了,把整个脑袋都埋在枕头里。
不吃了!
荣峥起初不免莞尔,视线落在荣绒露在外面的一双红透的耳尖,唇边的笑意忽地微敛。
刚刚荣绒面红耳赤,以致不小心把整颗润喉糖都给吞下去的那一幕,荣峥注意到了。
如果换成以前,绒绒是肯定不会他问一句他的屁股还疼不疼,就羞窘得脸都红了。
绒绒分明是,对他见外了。
这个认知,令荣峥的心倏地沉了沉。
他是真的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绒绒都会一辈子拿他当哥哥看……
…
荣峥把润喉糖给荣绒放在床头柜上了。
“噗滋,噗滋——”
荣峥从荣绒的房间里出来,就听见小声的气音。
他转过头,就看见父亲荣惟善在朝他招手。
荣峥走过去,疑惑地问道:“爸,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应岚接电话去了,荣惟善小声地荣峥道:“去书房再说。“
荣峥“嗯”了一声,父子两人一起去了书房。
“喵~~~,喵~~~”
薄荷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书房,结果被困在书房里头了,见到荣惟善进来,就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
荣惟善把小家伙给抱起来,“怎么样?你弟弟理你了没有啊?”
荣峥点头,虽然也就理了他一下。因为吃糖把自己给噎着了,又把脸给埋枕头里了。
荣惟善叹了口气,“哎。还是你有办法。我刚才是嘴皮子都磨破了,绒绒是头都不带抬的,还被你妈给笑话了。笑话我是不中用的老父亲。哼。”
薄荷在荣惟善的怀里待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想要下去,荣惟善开了门,让薄荷出去了。
荣惟善折回书房。
荣峥沉默了片刻,问道:“您还没有跟妈说么?”
荣惟善一脸的愁云惨雾,有些心虚地道:“我这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么。”
荣峥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提醒父亲道:“跟简家约见面的时间过几天就要到了,不好再拖下去了……”
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提出两个孩子暂时先不换回来,两家人先定期走动,等到孩子们适应了再换回来。
荣惟善同意了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的提议,双方约定每个月至少要彼此走动两次。
现在距离两家人约定的半个月之期马上就要到了。
荣惟善也在沙发坐下了,“我也知道不好再拖下去,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几次差点就要说出口了,但是每次这个话到嘴边,我就,我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荣惟善盯着大儿子,同荣峥商量地问道:“要不,要不你去跟你妈说?就是拿出你告诉我的那股子利落劲就可以了。”
荣峥:“……”
“你们想要跟我说什么?”
书房门口,忽然响起应岚的声音。
荣惟善惊跳得整个人都从沙发上弹跳了起来,他心虚地看着走进来的妻子,“小,小岚,你你怎么来了?”
应岚走近,“说吧,你们父子两人,究竟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原来,刚刚薄荷从书房里跑出来的那一幕,被打完电话的应岚给看见了。
薄荷肯定不可能开得了书房的门,也就是说,书房里有人。
应岚本来只是好奇父子两人到底要说什么重大的事情,还要特意跑书房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荣峥问荣惟善的那一句,“您还没有跟妈说么?”
应岚听了心里头一紧,又听到他们父子两人说什么跟简家约见面的时间,什么不能再拖了,听见丈夫自己不肯说,让荣峥替他说,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荣峥当机立断地站起身:“爸、妈,你们先聊,我先出去了。”
荣惟善:“!!!”
不愧是爸的好大儿!
就这么把爸给撇下了?!
应岚选了个离丈夫荣惟善最远的短发坐了下来,脸色冷凝地道,“说吧,你们父子两人到底瞒了我什么事?”
荣惟善坐过去,双手搭在妻子的肩上,“小岚啊,这件事我跟小峥也不是故意要瞒你,实在是包括我在内,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的……”
应岚把荣惟善搭在他肩上的手给拍下去了,语气严厉地道:“少废话,直接说正事。”
荣惟善:“……这件事说来话长。”
应岚道冷声到道:“没关系,你能讲多久,我就能停多久。”
荣惟善:“……”
…
DNA鉴定书就在书房书桌的抽屉里。
荣惟善去把那两份鉴定书给取过来,他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先别激动,就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两份都翻到最后一页,先看。要是还没明白,就问我,我再解释给你听。这要我从头到尾地说,我还真没把握能够把事情给说清楚。”
应岚一听,眉心不自觉是拧起。她迅速地把两份鉴定书给翻到最后一页,两份一起看。
这一看,她是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两家孩子在医院被抱错这样类似的新闻,应岚也曾经看过。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这样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的指尖用力地攥住这两份报告的扉页,她缓缓地抬起头,眼睛发红地瞪着丈夫荣惟善,“我不信!绒绒,绒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我们的孩子?”
荣惟善也跟着红了眼圈,他的双手覆在妻子攥住两份报告的那一双手,“是小峥发现的。中秋的前一天,绒绒为了救小逸跟那个女孩子,被人在星河广场砍伤,导致大出血。手术过程当中,护士出来过一次,问同事O型血送过去了没有。
当时,小峥就在现场。他听见了护士对话的全过程。小岚你跟小峥是AB型血,我是A型血。绒绒,绒绒不可能会是O型血的,而小逸,是O型血。小岚,绒绒的的确确不是我们的孩子,小逸,小逸才是。”
应岚眼睛赤红,她逼退眼里的泪意,声音冷静地问丈夫:“先前小峥的那句,说你们约了简家见面,又是怎么一回事?”
荣惟善把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的提议跟妻子说了。
应岚态度坚决,“我不同意。”
荣惟善愣住了,“为什么?”
应岚红着眼睛:“不能就这样维持原状,之后两家人,两个孩子正常走动,偶尔一起吃个饭,这样不行么?为什么非要换回来?”
荣惟善吃了一惊,“小岚,你真的这样想的?你觉得就算不换回来也没关系?可是如果不换回来的话,对小逸来说,可能不太公平……”
他其实能够感觉得出来,简卓洲跟阮玉曼夫妻两人也不太舍得把孩子换回来。但是应该也是考虑到,如果两家孩子不换回来,对小逸不太公平,但是也怕绒绒被他们接回去之后,物质条件相差太大会不太习惯,所以才最终提出那么一个折中的方案。
说到底,也是为了两个孩子考虑。
应岚眼睛殷红,“我知道。可是,如果换回去,对绒绒就公平了吗?他从小在荣家长大,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就算是我们可以给他一笔钱,让他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准,可在他的认知里,他就是被抛弃了。绒绒从小,我们就没怎么陪过他。好不容易孩子这段时间同我们亲近一点了,就要把他给送走。我做不到……”
荣惟善把妻子搂进怀里,“我知道,我知道。我也舍不得……我想过,让两个孩子都留在我们这里。但是那样一来,对简卓洲跟阮玉曼夫妻两人就太不公平了……”
人家也不会肯。
“有了!”
荣惟善道:“你说这样可不可行,我们每逢寒假,暑假就让两个孩子同时在各自家里住上一段时间,其余时间就先保持现状不变,你说怎么样?”
…
应该是亲眼见到荣惟善、应岚夫妻两人平安无事的缘故,荣绒总算没有再梦见那起惨烈的车祸。
那一针消炎药打下去后,扁桃体也稍微消肿了,烧也彻底退了,就是感冒还没完全好。
发烧的这两天刚好是周末,荣绒在家睡了两天,周一也就照常去学校上课去了。
荣绒感冒没好,荣峥不放心他自己开车去学校,荣惟善跟应岚也是这个意思。因此,早上由荣峥去上班开车送他去学校,下班的时候,如果荣峥太忙,就会让助理刘幸过来接一下荣绒。
“嘟——嘟——”
荣绒跟平时一样,下了课就直接去了学校的东门。
果然,那辆熟悉的慕尚已经停在那里了。
荣绒打开后座的门,只听一道低沉的嗓音道:“坐到前面来。”
荣绒倏地抬头,看向驾驶室的荣峥,惊喜地道:“哥,怎么是你?”
荣绒的嗓子已经好多了,不过还是有点哑。
荣峥道:“上车再说。”
荣绒关上后座的车门,跑到副驾驶那边,坐进去,一边低头系上安全带,一边语气兴奋地问道:“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不忙么?”
荣峥:“妈已经知道了。”
荣绒扣安全带扣的动作一顿,他把安全带的金属扣给扣进去,抬头笑了下,“啊。这样啊。”
“爸妈今天约了你……你的亲生父母吃饭。”
荣绒瞬间就听明白了,不是他哥有空,应该是他爸妈让哥来接他的。
荣绒“噢”了一声。
荣峥沉默了片刻,“如果你不想去……”
“我去。”
如果他不去,爸妈应该会觉得为难吧?
…
两家见面的地点,约在一家私人餐馆。
餐馆的装修并不如何华丽,整体风格十分清新、古雅,用餐环境很是清幽。
包间门口,荣峥对荣绒低声道,“等一下你如果不想说话,就不用说话。”
荣绒点点头。
荣峥推开门,兄弟两人一起进去。
荣惟善、应岚已经到了,简卓洲、阮玉曼以及简逸也都在了。
见到荣绒,简逸明显松了口气。
“绒绒这边!!”
简逸朝荣绒招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坐到一起。
荣绒没过去,他挨着他哥荣峥坐下了。
简逸这孩子神经粗,一点也没察觉到包厢气氛古怪,他对他爸妈道:“爸,妈,我可以去坐绒绒边上吗?”
简卓洲、阮玉曼:“……去吧。”
荣惟善、应岚目露惊讶地看着简卓洲跟阮玉曼夫妻两人,简卓洲跟阮玉曼同时摇了摇头,意思他们还没有把简逸的身世告诉他。
荣惟善、应岚表示理解。
他们又何尝不是,开不了这个口。
简逸就去荣绒边上坐下了,“荣同学,你今天课很多吗?怎么到这个点才来?”
“嗯。我们专业课比较多。”
“哎,你嗓子怎么了?怎么听着哑哑的?”
简卓洲跟阮玉曼当即朝荣绒看了过去,简卓洲关心地问道:“是生病了么?”
荣惟善道:“周末那两天发烧了,扁桃体发炎。现在烧退了,不过感冒还没完全好,所以嗓子有点哑。”
简卓洲:“是不是前几天天气大降温,所以不小心感冒发烧了?”
荣惟善有些愧疚,“应该是吧。孩子发烧的那一天,我刚好陪小岚去参加他朋友的婚礼了,是他哥在家里陪的他。第二天才到家……哎。说起来,我们夫妻两个早年因为忙于事业,都没什么时间陪孩子。现在想想,还真是对不起孩子。”
简卓洲叹了口气,“我们其实也差不多。小逸很小的时候就得帮们夫妻两个人看店了,再大一点,帮忙插花,捆花束,送花……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简逸碰了碰荣绒:“你爸跟我爸是怎么回事?是在进行比惨大会么?”
荣绒:“……”
不愧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跟他爸一脉相承的傻气。
离得比较近,把简逸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荣惟善跟应岚夫妻两人:“……”
他们儿子好像,挺,挺活泼?
…
点的菜被一一端上桌。
荣绒全程低头吃饭。
期间简卓洲、阮玉曼有试图想要跟他说话,见孩子一直在吃,也就没好意思打扰。
荣绒比较敏感,荣惟善跟应岚都怕他们对简逸太过热情,回头荣绒知道自己身世,会误以为他不疼他了,只疼简逸,也没好意思太跟简逸聊天。
“对了,这是给……给小绒的礼物。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阮玉曼从包里,掏出两个红色丝绒盒,将其中的一个丝绒盒给荣绒递过去。
荣绒没接。
阮玉曼一时尴尬,应岚替荣绒接过去了,
打开,是一条系着红绳的黄金转运珠,上面,还刻着荣绒的绒字。
应岚有些惊讶,“这……”
要是仅仅只是礼物,这礼物分明有点贵重了,可这是人家给自己亲儿子的,自然是多昂贵都不过分。
应岚心里头微酸,这会儿,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养母,有些憋闷。
简卓洲打圆场道:“就是给孩子的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阮玉曼把另一个红色丝绒盒打开了,对简逸道:“小逸,过来,这条是给你的。”
简逸一脸意外,“我也有礼物收啊?”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简逸坐过去,从他妈手里把那条系着红着的黄金转运珠给接过去了。
阮玉曼问道:“喜欢么?”
简逸点头:“喜欢!好可爱。上面还有我名字呢!”
简逸把红色系在手腕上,就一直在转动着上面的珠子。
应岚也给两个孩子准备了礼物。
是两块手表。
简卓洲跟阮玉曼不太懂这些名表,可光从表盘的做工,还有里面的碎钻,就猜到了这块表怕是价值不菲。
“阿姨,这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简逸客气地把表给还回去了。
七位数的表戴在手腕上,他是疯了吗?!
应岚听见小逸的这一声阿姨,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简卓洲对简逸道:“小逸,你出来下,爸有件事,要告诉你……”
荣惟善也对荣绒道:“绒绒啊,爸也有件事……”
荣绒放下手中的碗筷,“我知道,我不是爸妈的儿子,简逸才是。我们两个在医院的时候被抱错了。”
荣绒这句话,无疑一道惊雷,炸在众人的耳畔。
荣绒站起身,把简逸还给应岚的那块表,重新放到了他的面前,“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还有,我的爸妈也是,他们还是你的亲生爸妈,你才他们的儿子。”
荣绒坐了回去。
简逸彻底傻了。
荣惟善错愕地看向大儿子荣峥,“是你告诉绒绒的?”
荣绒:“是爸你那天喝醉酒,拉着我,说漏嘴了。”
荣惟善的腰间被妻子应岚用力掐了下。
荣惟善差点神情都要扭曲了。荣总疼得差点嚎叫出声,荣总不说。
饭桌下,荣峥的手紧紧地握住荣绒的手。
…
既然两个孩子都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荣惟善也就把应岚的意思跟简卓洲、阮玉曼夫妻两人说了——
寒暑假就接两个孩子来各自家中住一段时间,其他时间就各自暂时先待在现在的家庭。
等大学毕业,两个孩子要考研,或者还是有其他的工作计划的话就到时候再说。
其实这个提议,对简卓洲跟阮玉曼夫妻两人无疑是不利一些的。
毕竟,荣家的物质条件要好于简家太多。万一两个孩子都到时候都不肯回简家了呢?
可是,两个孩子现在毕竟才大二,如果按照应岚的建议,至少还有两年孩子才会被换回来……
简卓洲跟阮玉曼自然也是舍不得简逸的,现在,孩子能够不暂时换回来,又能够有机会了解孩子,在寒暑假的时候,还能有机会跟两个孩子生活在一起,进一步加深了解。
简卓洲跟阮玉曼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应岚的提议。
于是两家人暂时达成协议——
一切先维持原状,等到今年寒假,再决定先让简逸搬来荣家住一段时间,还是让荣绒搬去简家跟简逸一起住一段时间。两家就像是走亲戚那样,暂时先保持着联系。
简逸也不想离开爸妈,寒假的事情就到寒假再说么,也就没反对。
荣绒也没反对。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
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人,是吴姨。
这一天,荣绒放学还没回来,吴姨去荣绒的房间里打扫卫生,敏锐的她立即就发现荣绒房间里的猫舍、猫粮、猫砂都不见了。
荣家抱错孩子的事情,身为佣人,吴姨也听说了。
因此,一看见荣绒房间里的猫舍、猫砂跟猫粮不见了的时候,吴姨心里狂跳了下。
小少爷平时最疼的就是薄荷了,他不可能把薄荷的东西给扔了的。
吴姨立即下楼,跟在客厅里的荣惟善、应岚夫妻两人说了。
“我上楼去看看。”
应岚推立即慌忙地上了楼。
荣惟善也跟着上去了。
荣绒的房间里,猫舍、猫砂、甚至猫爬架,所有关于猫咪的用品,的的确确全部都不见了。
荣惟善打开荣绒的衣柜,发现他平时爱穿的衣服、鞋子都还在,“他别的东西也没拿走啊。会不会是猫舍、猫砂都有些旧了,所以绒绒给扔了啊?总,总不能离家出走,却连最喜欢的衣服都不带走的吧?”
应岚却没这么乐观。
孩子虽然不是她生的,可她了解绒绒,那孩子心气高。
如果他真的决定要离家出走,荣家的东西,他怕是一样都不会带走。
应岚当即决定道:“给小峥打电话,问绒绒放学了没有,要是放学了,让他去学校接绒绒回来。记得,要他自己去接,别让刘幸接。”
绒绒既然把薄荷都给带走了,很有可能今晚就没准备回来!
…
荣峥把荣绒从学校里接回来了。
荣绒一进屋,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大对。
他戳了戳他哥的腰,凑近荣峥耳畔,“哥,爸妈怎么了?”
荣惟善只是在电话里告诉荣峥把荣绒给接回来,没跟他说发现绒绒要离家出走的事情,因此荣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
应岚对兄弟两人道:“回来了?都先坐吧。”
荣绒瞧出他妈脸色不大对劲,“妈,您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应岚没有任何迂回,她犹豫了下,直接了当地问道:“绒绒,妈问你,你是不是……准备搬出去住啊?”
荣峥倏地转头朝荣绒看了过去。
荣绒在把薄荷的东西提前搬去出租公寓的时候,有担心过会不会被打扫房子的吴姨给发现了。可是他查过天气预报,从明天开始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都会下雨,还有大幅度降温,所以只能趁着今天天气好,把薄荷还有薄荷的东西都先给搬过去了,要不然薄荷淋了雨,容易生病。
结果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还真的被发现了……
迟早都是要说的,荣绒也就趁机坦白了,“啊。是有这个打算。”
荣惟善大吃一惊:“是上个月你生日,爸爸送你的那辆超跑颜色你不喜欢吗?那爸爸把公司名义下的一家车行交给你打理,你天天换一辆开好不好?绒绒,你……你是不是觉得爸妈有了小逸就不疼你了?不可能的!不存在的!你永远都是爸的宝贝儿子!”
应岚知道荣绒的心思较为敏感,眉心微蹙:“是因为妈送给小逸那块宇宙星辰的手表,你吃醋了?妈不是也给你送了一块了吗?你的那块可是定制版,全球就那一块。”
应岚以为是因为简逸才会令荣绒没有安全感了,她对荣绒保证道:“绒绒,你放心,就算小逸日后搬进来了,你跟小逸也都是妈的心肝宝贝儿子。以后不许再提搬出去的事情,知道了么?我们永远都一家人。”
荣峥点头,对于母亲最后一句话赞同地“嗯”了一声。
荣绒笑了下,“就算是我不在家里住了,爸妈也永远都是我的爸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