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解彗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异响。

坐在后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她好奇地扭头探出隔间,却只见到男人起身的背影。

剪裁贴身的黑色衬衫勾勒出宽阔的背肌,两条修长的腿被西裤包裹着,向上束于一截充满爆发力的腰身。

她欣赏了一会儿,又被气坏了的李一唯拉回现实。

“你还笑!现在情况已经到了最差的地步,节目还没开始,你的口碑又差了点,鬼知道节目组还会给你多少镜头!”

解彗铺开餐巾,安慰她:“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情况到了最差的地步,意味着以后全是上升空间,这是好事。先吃饭吧姐。”

李一唯:“……”

然而解彗的美好心情在一种熟悉的冷感袭来时,戛然而止。

话说早了,情况永远只有更差,没有最差。

左手的叉子开始微微颤抖,在餐盘上嗒嗒作响。

李一唯本就不时关注着解彗,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探过身来:“怎么了?”

解彗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没事,我在计算这个上升空间,它够不够覆盖我短暂的生命。”

她不敢乱看,但余光里还是难免发现,左边蒋廷的身边,多了个小小的东西。

真是见了鬼了,她一直以为飞机上是最安全的,毕竟坠机的亡者就算有灵,也只会跟着残机。

这一定是蒋廷自己带上来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现身。

她开始回忆漫画中关于蒋廷的死亡剧情——被妹妹的亡灵生啃活吞。

救命!她的手又是一抖。

这小东西,大凶。

一个闪神的功夫,余光里的那个小东西竟然朝她移动过来,解彗睫毛微颤,咽了咽口水。

没过多久,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女孩,穿越隔板,与她对视。

小女孩仰头看着她,眼神懵懂地咬着手指,似乎在疑惑为什么她能看见她。

解彗僵硬地与之对视了几秒,却发现这只小鬼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凶,而她歪头观察了一会儿解彗,竟慢慢回到了蒋廷身边。

她又戒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

好,她解彗今天命不该绝。

下一秒,一股更大的冰封寒意席卷而来,瞬间直冲入她的天灵盖。

话又说早了。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她双眼睁大,顺着那铺天盖地的寒意的方向看向舷窗外——

一架机翼冒烟的巨大白色飞机正直直朝着他们冲来。

那雷雷轰鸣巨响自天际传来,机舱里的其他人竟没有察觉分毫。

巨响宛如一道结界,顷刻间将她与其他乘客隔离开来。

在这庞然大物带来的灭顶压迫感中,解彗遍身血液飙升至大脑,艰难地反应过来,是幽灵飞机。

机身似乎也在因为这股气流微微抖动。解彗的眼前再次变得灰白一片,全身的所有感知都褪去,只剩下麻木的冷。

如果被这幽灵飞机撞上,他们大概就是下一群在空中游荡的不灭亡魂。

生死关头,她几乎看到了窗外那架飞机上数百双眼空洞的亡灵,日复一日重复飞着生前的航线,也重复着坠机时的惊惧绝望。

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等待着与现世生者轨迹交叉,引爆另一场惨剧。

在漫画中,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邪神以死亡为乐,就这样制造了一起又一起事故,挑弄着一颗又一颗脆弱的人心。

所有人的命运都如这架发出尖锐机鸣却徒劳的飞机,殊途同归。

窗外黑烟缭绕,解彗却仿佛置身于一片刺骨冰冷的大海中漂流。

窒息的感觉在喉头蔓延开来,随之蔓延的是死亡携带的不祥的铁锈味。

脖子一松,餐巾轻飘飘掉落在地。

她闭上了眼。

记忆闪回,眼前竟然浮现出一张看不清的脸。

那人深深看着她,似乎挑起了嘴角,缓缓朝她伸出了手,而他的手心里,握着一把黑色的匕首。

下一秒,她的肩上多了几分重量。

重量触及之处,寒意瞬间消失,暖意自肩头泛开,这种打破隔膜一般不真实的触感让解彗倏然睁开眼,惊魂未定地侧头。

一张洁白的方巾被修长指尖夹住,视线再上移,看到一串熟悉的檀木珠。

来时汽车上发生的那幕记忆涌上心头。

护身符!

解彗猛地抬头,坠入一双黑色深邃的眼中,鸦羽似的长睫下,目光平静无波,又似乎染着几分深意。

她下意识接过餐巾,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滑过,男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看向窗外,天光正好,只有她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解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生死关头,她长吁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这才注意到,蒋廷身边的小鬼女孩儿也消失了。

这些鬼和灵,应该对刚才那人都有些惧怕。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护身符。

下飞机时,解彗本想注意他的动向,却为了躲避蒋廷那些接机的粉丝,被李一唯拖着一路小跑,还是错过了。

等待节目组的车来接时,她蹲下身,双手插在连帽衫的口袋里,看着远处发呆。

“怎么了小祖宗,垂头丧气的,坐了头等舱还不高兴啊?”李一唯也跟着蹲下来,哄小孩似的拍拍她带着帽子的头。

解彗叹了声气:“是啊。”

接着从兜里掏出手机,开机:“不过你帮我助力一下打卡,我就会满血复活啦。”

“……”

节目组的车已经找到了她们,以及不远处,刚刚从狂热粉丝群中脱身的蒋廷团队。

工作人员对蒋廷嘘寒问暖,一口一个蒋老师,对她则是疏远中带着些鄙薄。

“居然还有脸跟蒋廷出现在同一场合的,真是厚脸皮。”

“就怕又想算计人家好上位哦。”

“这次节目的嘉宾哪个跟她没点过节。钱悦可是萧百画的闺蜜,最护短了,等着瞧好戏吧。”

原主的人缘比她想的还要差,这些人背着她讲她的小话,却不顾忌音量,摆明了说给她听的。

李一唯有些难过,解彗却并不在意,还为补上了早上的签到而笑眯眯的。

她放下帽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找自己坐的车。

“她啊就是丑人多作……”说话的人晃了下神:“作……坐这,你坐这。”

解彗坐好。

几人呆呆地看着那张过分美貌的脸,好一会儿才发现彼此的失神。

“奇怪,解彗以前,也长这么好看吗?”

“咳,外表再好看有什么用,心还是黑的坏的。”

“是啊。”

可幸灾乐祸的话是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几人表情不自然地各自散去。

“咦,早上咱们碰见的那起车祸的事故报告出来了。”李一唯看着新闻说。

司机搭话:“太平路的车祸是吧?我也看到新闻了,要我说啊,这路的名字起得就晦气。”

两人聊了起来,事故车是一辆大巴车,翻车、起火,所有人着了魔似的,推搡打闹拼命挤开他人想要逃出来,却一个都没能出来。

死状可怖,面目狰狞。

解彗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不知道漫画中有没有画到这起事故,但她知道,这不过是邪神的又一次兴起。

只需要一点对人心的挑拨,就能看到一出精彩的“表演”。

她看向窗外,接蒋廷的保姆车正好朝这边拐来。

那边的窗户上,贴了一张小小的,表情新奇的脸。

解彗的笑意重新挂上脸,这是她遇到过最可爱最友善的鬼。

她想了想,抬起手,摇了摇。

那个小女孩歪着头犹豫了一番,但在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肥肥短短的手指也怯生生地朝她挥了挥。

蒋廷似有所觉,表情奇怪地看了过来,解彗立刻转过了头。

两辆车前后脚到了酒店,两人同时下车。

蒋廷下意识看向解彗,就见她同样看向这边,只是目光的落点有些奇怪,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她在看他的脚边?

可他脚边分明空无一物。

蒋廷脊骨一凉。

再想细看,视线已经被助理隔开。

考虑到两人的恩怨,节目组给他俩安排的房间不在同一层。

办完了入住,解彗径直朝侧面的巨幅壁画走去。

“各位跟我来吧,他们酒店的电梯不太好找呢,入口是隐藏在壁画后面的。”

“咦,你住过这家酒店?”李一唯跟上解彗,小声问。

解彗顿了顿,“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电梯的位置?”

是啊。解彗停住脚步,随即茫然地眨眨眼,“可能是,直觉?”

直觉告诉她,电梯在那里。

就好像曾经来过一样。

可她记忆里,自己确实没来过。

没等她想明白,一行人停在电梯前,蒋廷他们先踏入电梯。

李一唯本想带着解彗等另一部,被蒋廷制止了。

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在,他虽然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一起上去吧,地方够站的。”

没等李一唯推辞,解彗已经大步走了进去。

蒋廷注意到,她又开始盯着他脚边看。

紧接着,解彗拍了拍贴着蒋廷的助理,小声说:“你往旁边站站。”

助理胳膊护着蒋廷,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解彗怜爱地看着两人的腿:“看你把孩子挤的。”

助理和蒋廷同时脊骨一凉。

与此同时,电梯灯闪烁了一下。

两人肩膀一抖。

工作人员嘀咕:“怎么搞的,灯坏了吗?”

只有解彗看到,小小的女孩儿刚才跺了跺脚。

见恶作剧成功,她小胖手捂住了嘴,咯咯地偷笑。

对上解彗洞悉的视线,仿佛共同拥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她又挥了挥手。

解彗也笑眯眯朝她抬了抬下巴。

蒋廷似乎极为在意解彗的言行,在其他人惊讶的眼神中,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你刚才说什么?”

解彗仿佛才注意到他一样,收起笑容:“我自言自语呢,你管的着吗?”

随即看到小女孩同样飘了过来,仰头望向蒋廷,小手做出抓住他裤管的动作,却抓了个空。

那张白胖小脸上写满了落寞。

这个可爱的小鬼,应该极为喜欢她的哥哥,最后却……

解彗看着她,心中一软,慢吞吞说:“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