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沉默了,他盯着大火中站立的弟弟,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他真的回来了。
可是那不是他印象中的源稚女,他记忆里的弟弟应该是懦弱的,文文弱弱很斯文,很听话乖巧,可斩在他面前的源稚女却有着太多他不认识的模样。
虽然他在样貌上和记忆中的源稚女没有差太多,但是源稚生依然对他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你变了好多。”
源稚生的嗓音趋于嘶哑,过去的记忆对他而言像是梦魇一般的存在,现在源稚女再一次站在他的面前,他这个做哥哥的,反而有些放不开了。
“我变了吗...”源稚女微微抬头,看了看正在燃烧的天花板,天花板安静的燃烧,这让他想起了山中夏夜里滚烫的繁星,他微微地笑着,“不是的,只是我们分开太久了。”
源稚生默然,他们的确已经太久没有见面了。
源稚生也一直认为源稚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对于源稚女的记忆好坏参半,他能想起弟弟乖巧的笑容,想起他那在人前腼腆的模样,也能想起他变成鬼的时候那种凶残暴戾。
就是这种掺杂的记忆让源稚生对源稚女的印象一直在好与坏之间徘徊,这像是一缸米酒,储藏在阴暗的地方不断地发酵变质,最后源稚生搞不清楚了。
其实他本来无需搞清楚这个,因为无论源稚女是对的还是错的,他都已经死了。
死是什么?
就是不存在,没有了。
无论源稚女在源稚生的记忆里是怎样的,那都只是虚无的东西。
源稚生可以随时记起弟弟的好,弟弟的听话乖巧,也可以随时想起他的坏,是杀死许多女孩的魔鬼。
可如今,当源稚女再一次站在源稚生的面前,这沉淀下去的记忆就要不断地被翻起,就连源稚生自己也认不清了。
“哥哥,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后的重逢。”
源稚女走向源稚生,源稚生神色复杂无比,他站在原地,那回荡在大厅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源稚女轻轻地拥抱住哥哥,脸上洋溢着幸福。
“哥哥,过去的好坏不用再纠结了,也许我们都错过,那我们就算是扯平,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还是你的弟弟,你依然是我的哥哥,就像伊邪那美和伊邪纳岐绕着命运的柱子走了一圈,重新开始。”
源稚生还是有点不适应,他一直以为源稚女活在这个世上,是一个复仇的幽灵。
可现在,他就贴在自己的身边,笑容一如既往,那触手可及的温暖就像曾经依偎着的那样,是熟悉的心跳。
“哥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无愧于你心中的正义,你已经杀死了够多的鬼,你无需向这个世界证明什么,现在的你已经是最完美的源稚生了。”
源稚生又逐渐地伸出手,慢慢地搂紧弟弟。
是啊。
什么责任啊,大义之类的,源稚生其实都不太在乎,他忽然发现自己至始至终想要的守护的,不过是自己在乎的东西而已,比如一份亲情。
或许他们可以一起去法国的沙滩上,源稚生可以去卖防晒油,源稚女可以去维也纳金色大厅里发挥他出色的表演才能。
两人远离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远离龙族,远离力量和权力,他们会有好看的老婆,能住很大的房子,无需再为生计而发愁了。
这样的日子,让源稚生开始神往。
他好希望现在就有一辆飞往维也纳的飞机,两人立刻登上飞机,逃离日本这个是非之地。
“稚女,谢谢你。”源稚生抱紧弟弟。
“谢我?我没做什么呀。”源稚女浅浅地笑着,源稚生盯着弟弟,现在的源稚女的确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从一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我想,我终于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你想和我一起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一起离开,我们到法国去,那里是艺术之都,我们在那里不受任何人的约束,我们靠自己的力量,也可以过的很好的。”
“哥哥你要放弃你的家族吗?”
“那不是我的家族,从来都不是,那是束缚我的牢笼,我就像是一只笼中鸟,人人夸赞我的声音好听,长相可爱优雅,我也一只沉陷与其中,认为我的存在就是逗人开心的,可现在我终于意识到,拥抱天空和自由,纵情声色于自然,才是我存在的意义。”
“是的哥哥,没有什么东西能捆绑住我们,束缚我们的行动。”
“那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源稚生眼里闪着光,心中的激动和愿望愈发强烈,早一步踏上飞机,他就早一点能安心下来,他拉着源稚女回头走,然而源稚女却没有动。
他转身,看到了源稚女轻轻地摇头。
源稚生期盼之色逐渐落下,他张张嘴,“难道你不愿意吗?”
“不是不愿意,而是...”源稚女黯然地苦笑,眼泪逐渐滚落,弄花了他眼角的妆容,他说:“很难的,拥抱自由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我是个被人操纵的傀儡。”
“傀儡?”源稚生不解源稚女的意思,他严肃认真道:“没人能操纵我们的,我们生来就是自由的!”
“他来了...”
源稚女的脸色发白,源稚生按住古刀,警惕地环顾周围,明明没有任何人,这里是地狱般的惨像,到处都是烈焰和滚烫的浓烟,除了他们两个怪物,谁来到这里都不会撑过十秒钟。
一种奇妙的梆子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是寺庙里的和尚在超度死人。
“啊!”
源稚女忽然爆头惨叫一声,源稚生抱住了弟弟,他神色惊慌,在他的身边大喊道:“你怎么了!”
“他来了,他来了!”
“谁来了!”
“王将...啊啊啊!!!”
源稚女头疼欲裂,眼前的光景忽然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他只能听到源稚生在他的耳畔大声地呼喊,燃烧的天花板好像出现了一千枚的太阳,一千枚太阳卷在了一起,像是浇在咖啡上的牛奶光晕,一圈一圈的,整个世界都变得诡异抽象起来。
源稚生抱住了源稚女,可源稚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在他的怀中挣扎,此时源稚生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
王将...
王将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能操纵源稚女,他们难道不都是猛鬼众的吗?
“我送你去医院!”
源稚生用力地拉着源稚女,可源稚女的力量超乎了源稚生的想象。
源稚女像是一头发疯的西班牙小牛,那单薄的身子爆发出了不可想象的力量,源稚生被一股大力甩到了燃烧的墙壁上,他的衣服瞬间被烧掉了一块,源稚生脱掉了燃烧的衣物,露出洁白的衬里。
此时的源稚女在火焰的大厅中疯狂地怒吼,他出了野兽般的声音,这叫源稚生万分惊恐,他能清楚地看到源稚女的脸在一点点的变化。
他在的脸上冒出了无数青紫色的血管,密密麻麻的,仿佛是中了剧毒,而他的眼睛也变成了金色的竖瞳,这是只有龙族才会拥有的特征。
他在龙化!
这是源稚生想到的可能。
可是,他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龙化。
“稚女!”
源稚生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可源稚女在挣扎地时候冷冷地瞥了源稚生一眼,他挥手拍开源稚生,源稚生向后退了几步,源稚女的眼神充满了凌冽的杀意。
但是他在挣扎,在反抗,他在用眼神告诉源稚生,远离自己。
源稚生理解不了这样的力量,他惊恐害怕,担心源稚女又变回了曾经那个鬼。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见面,难道刚见面又要分开了吗?
在他纠结着走与不走的时候,源稚女却主动地向坍塌的剧场大门走去。
“你要去哪!”
源稚生上前几步阻拦,可源稚女忽然回头,那陌生的眼神里藏着刀子,热风席卷而过,火焰爆发,头顶的房梁塌陷落下,将源稚生和源稚女阻隔在烈焰的尽头。
“不!你哪都不许去,你得跟我去法国,我们说好的!”
源稚生跺跺脚,他试着用刀劈开火焰,用力量辟出一条路来,可火焰像是一群凶恶的荒古野兽,不断从周围窜了出来,撕扯源稚生的衣服,撕碎他的血肉,烧干他的眼泪。
大火几乎要将整座歌舞伎座可吞没,头顶陨落着碎落燃烧的木头,源稚生处于漫天的火雨之中,身旁的大火将周围一切都吞噬了。
他双眼通红地望着那道被大火吞没的声音,一种绝望的孤独感从心底升起。
“弟弟...”
源稚生瘫坐在燃烧的大厅里,神情恍惚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