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宁,姬瑜臣任职之地。
全城百姓,面带哀伤,很多人泪流满脸。
自从姬瑜臣赴任以来,整改税制,导致府衙收入大增,除了上缴朝廷之外,修桥铺路,多兴学堂,建设医馆,为上了年纪的老人免费治病。
官府投入,带着百姓开垦荒地,种植果树药材粮食。
开恳矿坑,自己建设加工部门,传授百姓手艺
官府低价租借渔船渔网等工具给百姓,让他们捕鱼捕虾
他姬瑜臣的治下,官府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大老爷,而是切切实实帮助老百姓过更好生活的人。
他不是直接给百姓发钱,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却不知带动了多少人生活变得更好
整个富宁,在经过了一段时间后,早已经变的欣欣向荣。
百姓个个都奔着更好的日子使劲。
大部分人都感念他的好。
现在,他死了。
富宁在下雨,阴暗的天空下,细雨中,百姓成群结队,围在出城的路上。
姬瑜臣的棺木出来。
几个衙役,扛着一口薄薄的棺材。
这是姬瑜臣为自己的准备好的。
他的遗物只有一口薄棺,几本古籍,还有一些衣服。
薪俸也都被他捐了。
百姓们围在道路两边,纷纷落泪。
自从他们有记忆以来,姬瑜臣是待他们最好的一个父母官。
“为什么?老天就这样让姬大人走了!”
“就是啊咱们眼看着越过越好”
“姬大人”
不管大人孩子,看着棺木缓缓向城外离去,都散发出无尽的哀伤
帝都之中,苏文看完手中的书信。
轻轻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哀伤,这种人,让人佩服,他随口说道:“这老家伙找错人了啊,我哪里去给他找什么继承人?”
苏长青笑道:“都随你,对了,还有一事,姬瑜臣家眷在前往富宁奔丧的路上,遭遇山匪,全家毙命,无一生还。”
苏文拳头一点点握紧,姬瑜臣这次去富宁,特意没带家眷。
把家眷留在了江州。
结果
苏文盯着苏长青,认真问道:“苏相,这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长青不答,起身拿出了一沓奏章,书信。
放在了苏文身边,说道:“这是姬瑜臣这段时间送来的奏章,还有一些往来信件。”
“江宁的赋税比往前多了三倍有余,所以官府才有钱去做那些利于百姓之事。”
“老百姓呢,生活也的确过的好了,尤其是那些底层的苦哈哈。”
“他还跟那些老友,又对下一步进行了完善和推想。”
苏文微微摇头:“苏相,我是在问,你觉得姬瑜臣之死该当怎么处理?我对他造成了多大改变,并不感兴趣!”
苏长青感受到了苏文话语中隐隐蕴含的怒火。
可是他依旧不紧不慢的又拿出一本奏章,放在了苏文面前。
“陛下朱批,姬瑜臣于国有功,病死他乡,举国甚哀,追封忠信候。”
苏长青道:“自古文官不封侯,不过死了追封不在此列。姬瑜臣也算是得了身后之名了。”
“呵呵呵!”苏文笑了起来,他笑的很心酸。
他捕捉到了朱批中的重点。
病死?
也就是说,是周帝不希望事情再追究下去?
“为什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苏文问道。
苏长青平淡说道:“或许因为陛下此时,不愿与一些世家豪族,权贵撕破脸!”
“富宁之事,看似一点,实则是陛下的一个试探。他在试探,姬瑜臣做到哪一步,才会让这些人产生反弹!”苏长青面色平静的说道:“尤其是现在,北疆战事吃紧!陛下更加需要那些豪族权贵的支持!”
“说白了,老百姓里面,能出几个高手?世家豪族,权贵之中,又有多少高手?”
“退一步说,即便百姓中出了高手,那么他们便不是普通的百姓,很快也会被吸纳进入权贵阶层。”
苏长青看着苏文道:“姬瑜臣是在跟整个大周最强大的阶层作对!上至朝堂,下至地方,不知有多少人想他死!这股力量,便是陛下,也不能无视。”
“你觉得陛下会维护权贵还是维护百姓?你要知道,便是你我,都是权贵!愿意分利者,永远是少数。”
苏长青冷声道:“所以,从一开始,你们这个政策,便注定是失败的,因为到了最后,姬瑜臣失去陛下的支持,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陛下不过是拿姬瑜臣做个试探罢了,到此也就差不多了,陛下会在全国推广目前的税制,但是却不会进一步加深税制的改革。”
听着苏长青的话,回忆起当初周帝。
苏文忽然明白,为什么周帝对那策略似乎并不是过于上心。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对世家权贵动手。
只不过是,重新划拨一下利益。
而姬瑜臣,就是那个尺子,尺子承受不住折了,那就差不多了。
“那又为何要杀姬瑜臣全家?”苏文从牙缝中挤出了问题。
苏长青摇头道:“杀他全家,未必是陛下的旨意,或许便是某家权贵泄愤罢了。这种事根本没得查。”
“也算是不错了,最起码按照目前这个情况推下去,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苏长青说道。
苏文感觉浑身冰冷。
他忽然发现,那个在深宫之中,对他多有回护的皇帝,是如此的无情。
他想到了颜泽那句话。
冷静的让人恶心。
是的,从他直接放弃北疆诸城,再到此事,苏文无比明显的感受到。
周帝是如此的冷漠。
他的眼中,所有人都是工具。
都有价值。
无非便是价值高或者低。
苏文看着苏长青,沉声道:“那姬瑜臣呢?他的死便这么算了?”
苏长青没有说话。
但是苏文知道,不算了能怎样?
御笔朱批!
谁会去查?谁会去管?
苏文从宰相府出来。
茫然的走在街上。
他忽然想到苏长青那句玩笑话。
“离开周国?去大楚?”
“老苏是在开玩笑,还是在给我另外一个选择?”
走着走着,苏文忽然看到,一些人群正聚集在一起。
他凑了过去,只见一个书生,站在高台上,高谈阔论:“这姬瑜臣这般行径,完全就是夺民之利,为自己树立名声,他取了富人之钱财,去救济穷人,这般行径,对富人而言,与强盗打劫有何不同?富民难道就不是百姓?”
这是大周京都的文辩台,很多文士平时便汇聚在这里,有什么见解,都可以畅所欲言。
“放你妈个屁!”苏文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怒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若是平时,听到此话,苏文或许会一笑置之,但是此时,苏文无论如何忍不了。
那人打量了一下苏文,说道:“白鹭书院,赵敬之!”
“你是何人?”
苏文冷笑道:“你管我是何人?我与你说话你听着便是!”
赵敬之一甩衣袖,不屑道:“原来是个连名字都不敢报上之辈!我羞于与尔相论!”
苏文一巴掌就乎了过去,嘴里说道:“老子让你辩论了吗?老子让你听着!”
“你怎么打人?”
“就是啊!你这人上来就打人是什么道理?”
“快滚下去!”
底下看热闹的书生们也都不乐意了,苏文大喝道:“都给我闭嘴!”
他一声大喝后,看向那书生问道:“我且问你,朝堂事干嘛的?”
“自然是治国安邦!”
“那是不是理想化中,要让所有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赵敬之答道:“没错!可那又如何?难道就能盘剥富民,救济穷人?”
苏文冷声道:“我再问你,那些富民是不是大周子民?”
“自然是的。”
苏文沉声道:“那我就要告诉你!每个子民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必须要承担!”
“比如百姓保家卫国!若是像你这般想法,人人怕死,凭什么让他们去上战场?你为何不去北疆前线?比如百姓服徭役,你为何不去服徭役?”
赵敬之抗辩道:“我是读书人!我是秀才,我有功名!大周有律制,秀才不需服徭役!”
苏文一口啐了过去:“我呸!现在想起律制了?姬瑜臣的税制,通过陛下首肯,那便是朝廷规制,下发后遵守有何问题?要钱时候就盘剥富人,让你服徭役就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多个勾巴?按你说的,富民与穷民相同,你自然要与百姓相同,那你便应该去上战场!”
苏文厉声道:“朝廷规制让他们多纳税,便是他们的责任!凡我大周子民必须遵守。你若说所有阶层,责任平等,那你就让朝廷百官,扛着大刀上前线,活下来之后再回来治理国家,对吧?大家都得平等,不是吗?先把徭役都给服了,补上!”
“你这是胡搅蛮缠!朝廷诸位大人,岂能如此?”
苏文怪声道:“哦!哦!现在不能如此了?难不成你天生就该做那高高在上的大人,却对黎民穷苦百姓死活不管不问?”
“富民有富民的责任,穷民有穷民的责任,书生有书生的责任,官员有官员的责任!这才是应该应分的,而且姬瑜臣在任之上,修路,那富人走不走?开设学堂,富人子弟可不可以上?修建医馆,免费为上了年纪的百姓治病,可曾分了穷人富人?”
苏文沉声道:“穷人本就穷苦,他们却也如数纳税,富人钱多,生活富足,便该承担相应多一些的责任。你圣贤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你当官不是为了承担更多的家国责任,难道是为了捞钱?你这种人,一辈子不配为官!”
实际上,苏文也知道,大部分人当官,很大程度上还是为了出人头地,捞取好处,这其实无可厚非,可是若是连一点责任心,怜悯心都没有,那这官也就不如不当了。
原本底下人,还以为苏文是胡搅蛮缠。
可是他这么一说完,顿时所有人都大声叫好。
其实税制很大程度上的一个功能,便是要调整贫富差距,让更多的人过的更好。
因为这是社会高度发展之后产生的结论。
但是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想法中,税制依旧主要是为了维持朝廷运转而制成。
这是时代不同造就的观念差距。
说白了,在苏文穿越之前,近乎所有国家的税制都是如此,收入越多的人,纳税更多,相对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
很多逃税漏税之人,说白了,便是极度自私自利,且没有担当。
只想着享受福利,却不想有半点付出。
那赵敬之被苏文说的,目瞪口呆。
他哪里说得过苏文?
更何况,他那番言论,本就是鼠目寸光。
驳斥完之后,苏文不愿再留,快步下台,挤出人群。
走了出去。
人都死了,还要被人诬蔑,苏文实在看不过去。
不过他刚刚走了不远,一个人拦住了苏文。
是个丫鬟,她娇声说道:“这位先生,我家小姐请您一叙。”
嗯?
苏文一愣,请我一叙?
可惜,苏文有些没有心情,沉声道:“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兴趣!”
说完便要离开,那丫鬟赶紧上来,急声说道:“这位先生,您一定要去啊,我家小姐发话了,要是带不去您,我是要受罚的,您刚才在台上,那般义正言辞,总不能看我一个小姑娘受罚吧?”
苏文笑了起来。
脚下却是不停,说道:“你家小姐罚你,回去养养便好了。”
苏文才不相信她呢。
就在这时候,一个男子急速而来。
到了苏文面前,躬身说道:“我家小姐就在那一旁楼上,恳请先生万勿相拒!”
苏文算是无奈了,这t不是狗皮膏药吗?
不过他也不欲暴露修为,琢磨了一下。
便跟两人去到了一旁的酒楼。
“最顶层被我家小姐包下,先生可自行上去。”
两人显然没有跟随的意思。
苏文自己上了楼。
到了顶层,四周皆是围栏,极为开阔。
微风轻拂,一个身着青衣的女子,站在围栏边上,俯视楼下。
听到苏文上来,她转过头,笑道:“这位先生,刚才听先生妙论,极为精彩,请先生上来一叙。”
这女子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秀眉弯弯,一双眸子清澈明亮,五官精致,堪称极品美女。
苏文挑了挑眉头,这家伙他认识啊!
正是号称京都第一才女的五公主,赵萱萱。
不过他是不能暴露身份的。
只能装作不认识,拱手道:“这位小姐,不知您召我前来,有何事情?”
赵萱萱微微伸手,说道:“先生请坐,我们且慢慢相叙。”
苏文翻了个白眼,直接坐下,说道:“有话直说,不是所有人都跟小姐一样衣食无忧,我还要被生计所困。”
赵萱萱微微摇头,伸出手来,手里多了一锭金子,她微微抖动手掌,金子直直飞落到了苏文桌上。
赵萱萱笑道:“先生莫要不耐,小女子并无恶意。”
苏文拿起金锭,故意装作狐疑的看了看赵萱萱,又拿衣服蹭了蹭,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展颜笑道:“那就多谢小姐了。”
赵萱萱好奇道:“先生认识我?”
苏文毫不犹豫否认:“不认识!”
她笑了起来:“那为何先生要故作姿态,惹我心生厌恶?”
额没想到这家伙还不是太傻。
不过苏文自然不会承认。
“我叫李清萱,今日见到先生,甚为开心!”赵萱萱开口说道。
苏文内心冷笑,狗日的还在这骗老子,要不是因为你爹,老子心情能那么不好?
“然后呢?”
苏文的直白让赵萱萱有些懵,一直以来,凡是见到她的,基本上都是彬彬有礼,哪里有这般不守礼的?
这话是不错,便是苏文,与她几次相见过程中,也没有太过失礼。
“就是佩服先生的看法和才学,想请先生论一论这姬瑜臣前辈的税制。”赵萱萱皱眉说道。
苏文撇撇嘴道:“有什么可论的?人都死了,这样也就是了。”
赵萱萱摇头道:“并非如此,先生有所不知,这位老先生的税制,不仅仅是这些”
“嗯?”
苏文一愣。
按理来说,那奏章送至周帝处,应该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吧?
他双目微微眯起。
赵萱萱是怎么知道的?
只听赵萱萱说道:“我机缘巧合之下,曾听人说过,这税制当下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一旦全部推行,便是动摇国本之策,看似美好,实际却是祸根深种!”
苏文心念急转。
这话是谁说的?周帝?
苏文耐心下来,摇头道:“我并不知全貌,只是从目前看来,我觉得这是利国利民之策!”
赵萱萱得意笑道:“所以请先生听我慢慢说来。”
然后,小姑娘便不说话了,一副你来问我啊的样子!
苏文无奈道:“既然如此,还请李小姐赐教!”
赵萱萱开始娓娓道来。
苏文静静的听着。
如同苏文所想的一般,这赵萱萱竟然将全部税制一一说出,也不得不佩服此女的记忆力之好。
那姬瑜臣的折子,近乎是一字不漏。
她说完之后,才皱眉道:“先生觉得这是动摇国本之策吗?”
苏文看向赵萱萱,笑问道:“为何说这计策动摇国本?”
赵萱萱也不隐瞒,如实说道:“这计策,看似精妙,可是实际上却是在动大周所有权贵、官员、豪族的利益,这些人才是大周真正的国本,一旦反弹,那力量便是当今圣上,也未必能镇压的住,到时候,朝堂内有官员消极怠工,外有豪族远在地方作乱,权贵将领心生不满,如此一来,岂不是倾国在即?”
苏文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你说的是对的!这计策,便是在动这些人的利益。”
“但是若说是倾国之策,实际上是危言耸听了,首先,你要知道,手段是有很多的,不说别的,就这次姬老以富宁为试点,进行推进,税制已然稳定,并且产生了一些效果。”
“如果就此开始,逐步用数年时间,推行全国,你觉得反弹的力量会大吗?”
看着赵萱萱有些迷茫的眼神,苏文自问自答道:“肯定不会。”
“就算有些反弹,只要陛下足够坚决,所有的反弹都会被压下去!”
“再过上几年时间稳定一些后,重新选择试点,再次加深税制改革推行,一点点实施,你觉得大周权贵会在同一时间去犯上作乱?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政策再怎么推行,这些人依旧是我们大周的特权阶层。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冒着全家掉脑袋,失去现有一切的风险去反抗陛下。”
“但是普通百姓的日子会好很多,只要有耐心,用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来将这些税制缓缓落实,我大周到时候百姓富足,根基稳固,必然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国家。”
赵萱萱眉头皱起,显然陷入了纠结。
“真的是这样吗?”
苏文看向赵萱萱,说道:“自热是这样,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这等密事,小姐是如何得知的?还请小姐直言相告。”
赵萱萱笑了起来:“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如何直言相告?”
“苏大强!”苏文随口说道。
赵萱萱笑道:“那不知先生现在在哪里高就?”
“武威子爵苏文府,家仆!”
苏文只想知道,这厮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奏折内容的。
赵萱萱一愣,喃喃说道:“先生这般大才,竟然只是个家仆?”
苏文在观察着赵萱萱的表情,他是故意说出自己是苏文家仆的。
原因很简单,如果赵萱萱看的是奏章原本,那上面是有苏文名字的,赵萱萱表情一定会出现变化。
但是很显然,赵萱萱并没有表情变化。
“不是原本?”苏文做出了判断。
他面上不漏声色,笑道:“家仆有什么不好?我家大人风流倜傥,帅气威武,在京都都是有名的,我出去到哪别人不高看一眼,刚才台上,我就是没报上家门,我若说出家门,那小子都得吓尿了!”
“而且我家大人出手大方,府里待遇又好,活又清闲,还可以看书,便是给个县令也不换啊!”
苏文自夸一番,继续追问道:“还请小姐告知,这税制全文,到底是从何处而知?”
赵萱萱展颜笑道:“这事情,实属机密,还望先生见谅,不便相告!”
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