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宫。
柳太妃来过一回后,长宁宫里的气氛就更加的沉闷了。
曹嬷嬷发现伺候左右的宫女越发的怠慢了,在外面发了好大一通怒火才走进内殿。
太后靠在软椅里并没有什么反应,整日定定的盯着外头的树梢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曹嬷嬷走进来想要向太后发泄一下外面那些贱蹄子躲懒的事。
瞥见太后的模样,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柳太妃现在风光了,将太后强压了一筹,太后的情绪就更加落寞了。
失了势的长宁宫到处显得萧条凄冷,由之前的繁华到现在的清冷,前后不过是两三个月的时间,不由得让人唏嘘不已。
曹嬷嬷以往在外面走动,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可是现在外面那些宫人恨不得离长宁宫远远的,将他们长宁宫的人视为蛇蝎,避恐不及。
也许是曹嬷嬷停留得过久,太后终于是有了些反应,转过身来,看着曹嬷嬷,“何事。”
“也不是什么事,就是殿外那些宫人明里暗里躲懒,奴婢瞧不过眼就训了几句,却还敢顶嘴,”曹嬷嬷还是忍不住将话说了出来。
太后的眼神不由得冷了冷,“人大抵都是如此,拜高踩低。长宁宫到底不是以往的长宁宫了,这些人若是想走,便放走了吧。”
说是放走,话尾里却充斥着冷意。
曹嬷嬷最会揣度太后的意思,眼中也是冷意泛起,连声道:“奴婢省得了,奴婢这就去安排。要让他们知晓,即使长宁宫失了势也是可以将他们这些宫人治得死死的。”
太后冷着脸没有接话。
曹嬷嬷接过了手,就亲自去办这事。
出去之后就将大半的宫人集中到另外一个地方,将太后的意思一说,立即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了。
就在曹嬷嬷带着宫人在另一边说话时,于舒琊来了。
锦川正愁着接下来该如何做,便远远的瞧见于舒琊来了,她心中不由得一喜,赶紧迎上去。
太后对于舒琊有多好,整个后宫的人都看在眼里,这个时候于舒琊出现,锦川就看到了希望,却不知道,于舒琊来长宁宫是给太后致命一击的。
“见过于二小姐,太后一直在等于二小姐,快里面请吧,”对于舒琊,长宁宫也并没有任何的防备,直接将人请了进去,于舒琊扫了眼长宁宫里外。
锦川快步走在前面,提前向太后禀报。
“太后娘娘,于二小姐来了,”锦川的一句话落下,于舒琊就走了进来,太后也是心绪一动,赶忙看了过来。
“太后娘娘,”于舒琊微笑的对太后行了礼。
太后看到于舒琊,不知怎么的,想起李淳楹对她说的那些话。
随后又被脑海中另外一个声音击碎,“舒琊来了,快过来坐。”
“是。”于舒琊示意自己的丫鬟到殿外等候。
太后也让锦川他们全部退了出去,殿内就只有她们二人,气氛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太后的样子比之前老了十几岁,情绪也不是很稳定,但是看见于舒琊就跟黑暗碰见了光明一样,令太后眼前一亮。
于舒琊知道,太后之所以有这样的反应,完全是因为自己卡牌的影响。
所以她也就不怀疑自己的卡牌出了问题,如此她也就更加放心了。
相对太后的颓败,于舒琊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被神光洗礼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轻柔的暖光,让太后觉得有些怪。
心里那点仅存有的好感突然消失不见了,太后看着于舒琊,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
眼神变成了审视和冰冷。
太后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被这个小女子迷惑了,对于舒琊比对那些亲戚还要好。
太后马上想到了一些降头的传闻,脸色更加的难看。
于舒琊并没有注意到太后那一瞬间的变化,到底是嫩了一些,在太后这样的老油条子面前,什么也察觉不到。
“听闻你要嫁进宸王府了,哀家还未恭喜你呢。”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于舒琊闻言,笑容不由得盛了几分,“是,我与宸王两情相悦,婚事也近在眼前。舒琊本是想请太后娘娘参加我和宸王的婚礼,可现在,太后怕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于舒琊说这话时,太后更觉得心中一寒,有什么东西一闪而烁。
太后眼眸冷冰冰的盯着于舒琊,“你对哀家做了什么。”
于舒琊突然一愣,倏地看了过来,与太后森冷又深邃的眼眸对视。
眸底里泛起寒意,渐渐汇聚成漆黑的漩涡,在那一刻似要将于舒琊给吸了进去般。
于舒琊只觉得浑身发寒,身形也跟着一僵。
等她反应过来,不由得释然的一笑,“太后娘娘说什么,舒琊怎么听不懂?”
“若非你对哀家做了什么,哀家不至于糊涂到这般地步。区区一个官家之女,也敢将主意打到哀家的头上,简直不知所谓。”
太后那股威严,若是放在之前或许能吓死人,放在现在,什么也不是。
于舒琊有金手指傍身,太后又是强弩之末,根本就不足为惧,于舒琊就更是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
太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可为时已晚。
大错已成,萧王一派也败落,想要翻身,恐怕是无望了。
而造就这一切的人,正是眼前笑得肆无忌惮的于舒琊。
太后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辛苦经营数十年,竟败在了一个名不经转的官家女身上。
太后现在看于舒琊的眼神,像厉鬼,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她的脖子,喝她的血。
于舒琊止了笑后,不再装模作样,“太后娘娘这个时候就不应该戳破这层纸,求一求我,说不定我还能心软放了太后一马呢。我不仅将主意打在太后的身上,连萧王的主意也打了。你看,我不是成功了吗?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室踩在脚底下,感觉真的太爽了!”
太后死死的盯着于舒琊,那眼里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着,“果然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哀家一直以为,是萧宸之这对母子搞的鬼,直到现在才确认,背后做这一切的人是你于舒琊。”
想到之前对于舒琊的那些好,太后恨死了自己,也怒到了极点。
“于舒琊,哀家不会放过你。”
于舒琊很是不屑的嘲讽道:“太后要如何不放过我?现在的长宁宫,连吃个饭都极为困难,更何况是要对付未来的宸王妃。如果太后识趣的话,就该写一道懿旨,昭告天下,说你愿意退位让贤。这样,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乖巧懂事的女子,随即发出笑声,“原来如此,你是想要替柳太妃争取这个位置,可又碍于世人,只能用这个法子逼哀家让位。可哀家不会如了你们的愿,柳太妃想要太后位,就自己来拿。”
于舒琊不禁无奈的摇头叹气,“太后娘娘,如果我是你,会拟旨昭告天下,而不是放这些无用的狠话,因为这些话只会让太后不会好过。既然我出现在这里,太后的位置就志在必得。”
太后目眦欲裂的盯着于舒琊,无法想像得到,曾经那个无害的姑娘家,说出这么阴狠的话来。
“太后也不要让我们为难,还是尽快拟旨吧,”于舒琊也不打算站在这里和太后掰扯。
太后不会那么做,“你就死了这条死吧。”
于舒琊见此,黑眸眯了眯,冷芒闪烁。
“这可是太后自己选的路,怪不得我了,”于舒琊知道逼不了太后做这事,只能用卡牌。
在于舒琊没有用卡牌之前,听见太后道:“你做这些,终会有一天报应到自己的身上。”
于舒琊被太后冷幽幽的盯着,心中很是不舒服,微微皱了眉,“哪怕是报应在我身上,太后也是看不见了。”
太后看着眼前的于舒琊,多少是有些害怕。
因为她不知道于舒琊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折腾自己。
于舒琊知道多说无益,于是也就懒得和太后多说了,直接将手里的卡牌挥出去,太后寒芒闪烁的眸光,瞬间变得迷茫又无措,然后整个人都陷入了另一种境域,仿佛身处一处绝望之地,恨不得马上就死去。
“拟好旨意,做好一切的安排,过几日再死。怎么个死法,你自己选吧。”
于舒琊看着呆呆愣愣的太后,说出了一句冷酷无情的话,然后转身大步走出去。
锦川他们忙围了上来,想要说什么,却是被于舒琊一句话打断了,“太后娘娘请你们进去伺候。”
说罢,于舒琊就离宫了。
……
凤寰宫的安静被一阵脚步声打破,李淳楹正在殿中快走锻炼身体,看见快步走进来的叶影也跟着停了下来。
叶影轻声说:“于二小姐进了长宁宫小半个时辰后就走了,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李淳楹颇为意外,“一点事也没有?”
叶影摇头,想了下,道:“倒是曹嬷嬷打发了好些宫人,只是这些宫人还未出去,就被人捂死了。”
“想来是长宁宫的人不安分,被处置了,”李淳楹不禁在心中唏嘘,古人对待这人命如草莽,与自己所处的现实世界差距过大。
若非心理强大,见到那些动不动就杀人的画面,怕也是承受不住。
人非草木,有七情六欲,即使是个残忍之极的恶人,也会有善的一面。
女主的这种,她一时也不好评判。
毕竟人吃人的世界,你若是不狠,只能死在别人的手中。
李淳楹自己也并非是什么好人,更没资格说女主什么了。
“娘娘,纯妃又往广阳宫去了,”画眠这时走进来,将这里边的气氛给打破了。
李淳楹回了神,道:“由着她去。”
画眠接着道:“这次纯妃没见到柳太妃。”
李淳楹点头,“柳太妃也不是蠢货,哪里能让纯妃当盾牌而毫无回报。”
没有益处的事,柳太妃也不会做。
画眠道:“纯妃娘家的势就摆在那里,柳太妃恐怕是瞧不上的。”
李淳楹忽然想到李家,“这次好些官员往上提升,不知我这位父亲的位置有没有往上挪动。”
“前朝中的事,奴婢也不好打听,”画眠闻言也是回答不出什么来。
李淳楹心想,若是别人提升了,而李泓却停留在原处,这几天也该是要找上自己了。
倒也没有让叶影去打听什么。
几天后。
宫中突然敲响了哀钟。
李淳楹正从画眠的手中接过巾帛,听见一声声沉闷的撞钟声,怔了下,问:“宫中出大事了?”
叶影端着茶进来,神色凝重的道:“娘娘,太后娘娘薨逝了。”
李淳楹不由得一惊,放下巾帛,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谁死了?”
“是太后娘娘,”叶影脸上的神情也是很复杂:“长宁宫和凤寰宫离得不是很远,那边的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长宁宫的曹嬷嬷发现太后悬梁自尽,早上推开了殿门,便看见僵硬的太后……”
“悬梁自尽!”画眠捂了捂嘴,“太后这是有何想不开的?哪怕萧王失了势,可太后仍旧是太后,皇上不可能将自己的养母给处死了。”
命保住了,也没有限制自由,总归是有翻身的余地。
可是好端端的为何要自尽?
这里边总觉得透着一股古怪。
李淳楹黑眸眯紧。
太后的死怎么回事,她最清楚了。
是于舒琊!
叶影接着道:“在殿中,曹嬷嬷他们还发现了太后拟好的懿旨,旨意是让柳太妃代为照料后宫。”
画眠意识到了什么,担忧不已,“娘娘,若是柳太妃进了长宁宫,咱们凤寰宫的日子恐怕也是不好过了。”
说不定比太后在时还要惨。
李淳楹沉吟片刻后,道:“哪怕没有太后这道旨意,柳太妃也会往上走一步。”
萧宸之掌控着大权,哪里会让柳太妃受委屈。
而柳太妃也有自己的手段和野心,太后没有了,也是不甘愿坐在太妃的位置。
李淳楹倒是不急,先看着情况再动手。
这时候做任何事,也只会让女主恼羞成怒,万一跟他们来一个鱼死网破,那可就不得了。
李淳楹觉得找出金手指破绽迫在眉睫,眼下,却也只能等女主成了亲再说。
太后突然死了,最高兴的莫过于柳太妃了。
萧宸之和于舒琊的婚期已经定了,五月初。
距离婚期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太后突然去世,倒也没有耽误他们成亲。
像太后这种丢了德的人死了,守不守孝也不会有人说一句。
还有可能会提前成婚,冲一冲阴霾呢。
半个月后。
柳太妃就被捧上了太后位,由柳太妃变成柳太后。
长宁宫这个地方,里里外外全部重新布置,太后一走,曹嬷嬷这些曾经伺候在侧的人,无一幸免。
柳太后也是个狠人,连个粗使的宫女也不肯放过。
但凡与之前长宁宫有过半点的关系,立即处置。
焕然一新的长宁宫,扫尽了一切阴霾,换了新主子,气氛也随之热闹了起来。
宫中宴席也跟着大摆特摆。
李淳楹看着手里的清单,又陷入一阵的沉默。
又是拨银子办大宴,这种破费的行为,半点好处也没有。
柳太后上位后,就开始办宴,让各府女眷入宫,官员捧场,就是想要向大家炫耀她的胜利,也是向昭告天下,云国换了新太后!
柳太后搬入长宁宫后,就陆陆续续有官夫人进宫拜贺露脸。
李淳楹在柳太后搬进去的这会儿,装了病,现在“病”好了,也该去拜见请安了。
“娘娘,纯妃娘娘在外头等着了,”画眠道。
“走吧。”
李淳楹也不盛装打扮了,免得抢了柳太后的风头。
李淳楹出来,纯妃立即走上来拜礼:“皇后娘娘的病可大好了?”
“病不好,哪里敢进长宁宫,纯妃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淳楹瞥了她一眼道。
“嫔妾只是没歇好,脸色稍差了些,倒是皇后娘娘这一病,气色反而好了许多。”
李淳楹当没听懂纯妃话里的讽刺,道:“咱们的新太后进长宁宫,我也是第一次前去请安,不像纯妃,众广阳宫拜到了长宁宫。太后那里有什么规矩想必纯妃也是一清二楚吧,给我说一说吧,免得到了太后那里出了丑。”
“倒是没有什么规矩,太后不似前太后那般难相处,”纯妃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和李淳楹说这些。
李淳楹就是随口问了句,见纯妃有意藏掖着,只是笑了笑。
纯妃这一句话,让李淳楹立即将人划分出去,必要时,不会心慈手软。
长宁宫。
李淳楹到时,里面已是一片欢声笑语。
她进殿门,笑声便歇了不少,除了柳太后外,其他人都纷纷站了起来行礼。
李淳楹手一摆,跟着走上前去,给柳太后请安,又道了好几句恭贺的好话。
柳太后坐在首位上,端看着李淳楹一会,不疾不徐道:“皇后这几日病着,哀家这儿也是分身乏术,一时也没来得及去瞧瞧。今日看皇后的气色,想来是大好了。”
“托太后的福,臣妾已无大碍了。病好后,臣妾就急忙过来给太后请安恭贺了!”李淳楹往左右扫了一眼,有好些官夫人与李淳楹的视线对上,纷纷避让。
毕竟之前她们也因为捐款和功德墙的事,与李淳楹有过不少的接触。
坐在这里边的,就有江氏和李弗兰。
她们二人也只是瞧了眼就避开,当不认识李淳楹这个人似的。
柳太后将这一幕瞧在眼里,嘴角微勾着笑,道:“方才哀家还在说,宸之娶亲,皇帝后宫空虚,可要随着沾几分喜庆,给皇帝也选两个贤惠的妃子充入后宫。”
李淳楹不禁觉得好笑。
太后的位置还没坐热呢,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在后宫安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