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内科那边医生正在抢救一个突发急症的病人,要等会才能过来。
急诊科的医生先看了检查结果,同家属,也就是赵盱,一条一条地说:
“首先,病人刚才呕出的一口血是因为胃溃疡,这段时间饮食作息不规律加上酒精刺激,心电图我看了,心率超过正常值,这除了和没休息好有关以外,还和他本身的情绪有关系。”
“你刚刚不是说他做生意失败了嘛,年轻人还怕失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管怎么样,这身体好,就什么都有了。”
“他之前呕吐那么厉害,多半也是因为情绪刺激的,压力不要这么大,要学会调解,想开点。”
赵盱欲言又止,想说他老板不是被生意刺激的,他是被前男友刺激的。
心内科的过了半个小时才下来,门滑开,穿着白大褂的林治晔出现在赵盱视线内。
赵盱呼吸一滞。
他在林治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过去就把人推了出去。
林治晔的头发扎在脑后,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被推懵了,“赵特助?”
在走廊上,赵盱压低声音,“林先生?您不是出国了吗?”这事儿还是傅斯冕安排他去办的,这要是让傅斯冕看见林治晔了那还了得那还了得,傅斯冕不得把他皮都扒了。
“里面的是傅哥?”林治晔眉眼微动,但也没有再想进去,“急诊的医生怎么说?”
赵盱一脸烦躁,“就说平时好好休息注意调节情绪,问题应该不大。”
“我猜猜,”林治晔此刻还有心情说笑,“是不是因为周时轲才搞成这样的?”
他说话尾音喜欢往上扬,赵盱之前觉得林治晔是个很温柔的人,但在此时此刻这种境况下,他竟然从对方的语气听出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但无奈赵盱只是一个给人打工的,他忍着没有怼回去。
林治晔双手插在兜里,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表情,“傅哥是自讨苦吃,他变成这样,周时轲有过心软吗?他躺在急诊室里被气到吐血,周时轲被宋归延捧得热度大升,他还看不明白吗?”
“当时要不是你,阿轲怎么会和傅总分手?”赵盱憋不住了,“你除了说风凉话你还会做什么?”
赵盱缓慢地眯起眼睛,“赵特助,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
“态度尼玛态度?”赵盱叉着腰就差上去扇林治晔两下了,“你给林氏造成那么大的损失你还以为是以前呢?你瞒着我们偷偷来到北城,你看傅总知道了会不会收拾你,你看你那老子会不会帮你?呸!”
林治晔:“......”
他不擅长与人吵架,况且他并不在意赵盱怎么看,赵盱是傅斯冕的人,自然也是惹不起的。
“我去让别的医生过来。”林治晔笑了笑说道。
赵盱追上去,拉住他,咬牙切齿道:“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傅总面前,也不要去找阿轲麻烦。”
林治晔嘴角僵了一下,他忍着那翻涌的血气,“我还没那么蠢。”
心内科那边很快就派来了另外一名医生。
给出的诊断和治疗方案跟急诊科的差不多,说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
这一输,就输到了半夜。
赵盱坐在抢救室外面抱着手臂打瞌睡,急诊就没断过病人,一会儿送来一个断手的,一会儿送来一个喝农药的,赵盱睡觉做梦都梦见自己躺在床上被推进来满身是血。
他睡完一场,身后抢救室的门正好打开,赵盱扭头去看,人还没清醒,但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立马站了起来,迎了过去,小心翼翼问道:“傅总,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傅斯冕看见赵盱满脸的憔悴,顿了顿,“你辛苦了。”
赵盱眼眶一热,“您没事就好。”
赵盱将手表递给傅斯冕,然后说“我去开车,傅总您去门口等我”转身就跑了。
外面街上已经安静下来了,冷空气一过去,现在即使是晚上,也不会觉得太冷。
路灯影影绰绰地穿过树叶落在地面,没有光照的地方,像蛰伏着什么东西。
赵盱把人送到了家里。
傅斯冕上了楼,进门之后视线落在了柜子上那厚厚的一沓纸上,那是周时轲以前写的稿子,他找傅斯冕要过,但傅斯冕一直没有给他。
傅斯冕其实不太懂作词作曲这些,所以也一直没有认真去看过听过。
当时阿轲问他“哥,你听过我的歌吗?”,他说“听过”,其实阿轲心里一直都有答案,一直以来不过都是他自己在自以为是而已,自以为骗得过阿轲。
每张纸上都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记号,有的用直线,有的用波浪线,看得出来它主人涂写得很认真。
傅斯冕垂着眼,身形在偌大客厅的映衬下,隐隐透露着一股悲戚。
他一页一页往后翻着,却在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忽然顿住。
这一张不是打印的,也没有像之前的稿子作那么多记号,是手写的几行字。
——我喜欢傅斯冕,比喜欢自己还要喜欢他,家里问我为什么不回去,我不敢说出他的存在,哥他,好像不太喜欢我,那样的话,一定也不愿意见我的家人。
他一定不知道,他认认真真写作业时候的样子最令人心动,对了,还有每次做志愿活动的时候,他都好认真!如果他喜欢我也能那么认真就好了......
不过我觉得,他应该也是有点喜欢我的,他的初恋初吻都是我,他都没有和别人一起去看过电影,我再努努力,等他很喜欢我了,我就带他回家,姐姐她一定也会很欣赏他的!
然后下面一条一条列着他想要和傅斯冕一起去做的事情,每做一件,就打一个红色的勾在后面。
傅斯冕突然就哭了。
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那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直接从眼眶砸在纸上,水渍晕染开,眼前也随着慢慢变得模糊。
在这之前,傅斯冕从未想过他也会这样哭,他以为红着眼睛就是顶多了。
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喘不过气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顺着鼻尖,顺着下巴,往下落,不停地往下落。
可傅斯冕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看背影依旧笔直倨傲,殊不知他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把阿轲弄丢了。
那一声接一声依赖又缱绻的哥在脑子里回响,拉扯他的神经,令他痛彻心扉。
傅斯冕哽咽了一声。
他后悔了。
他真的知道错了。
可是阿轲他不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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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归延带周时轲出去吃饭,还有孟小萌,就是平时工作组的几个人一起吃个饭,结果周时轲就喝多了,酒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国内没有这种葡萄酒,后劲很大,一开始周时轲还能正常的和大家聊天,到后面说话都大舌头了。
“......”
“我先送他回去,单我已经买了。”宋归延拿起两个热你的外套,将周时轲拽了起来。
周时轲打了个哈欠,“轻点。”
“外套穿着?”宋归延问他。
“不了,”周时轲摇摇头,皱着眉一脸非常抵触的样子,“车上有暖气,你开暖气。”
可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宋归延没听他的,把外套给他披上了,系好了腰带,“可以上车了再脱掉。”
周时轲没反抗,他低着头,看见了宋归延手里的雨伞。
“下雨了?”
“这个问题你已经是第三次问了,”宋归延对周时轲耐心颇够,“我再回答你一次,我们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下雨了,伞是我让人送来的。”
周时轲反应有些迟钝,“好的。”
在门口,宋归延确定了一遍周时轲的帽子口罩都已经戴好,撑开伞,揽着他的肩膀朝停车场走去。
周时轲闻见了宋归延身上的香水味,松木的木质香水调。
闻着令人觉得有些头晕。
也不全是因为香水,还有酒精的作用。
雨水四溅,砸在地面,溅起一层薄薄的白色水雾。
周时轲的裤腿鞋子几乎是迈出去的那一刻就打湿了,宋归延也看见了,所以他走得很快,提前打开了车门,把人一把就塞了进去。
紧跟着宋归延也上了车。
周时轲正低着头到处找安全带。
宋归延:“......”
宋归延笑了一声,俯身过去帮他系安全带,就在此时,周时轲抬起了头来,唇从宋归延的下巴上轻轻地蹭了过去。
两个人都愣住了。
周时轲屏住了呼吸,宋归延则是呼吸沉重了几分。
外面的大雨落在眼里,像是在起舞,车内的灯暧昧缱绻,感觉不会再有比此时此刻更加适合接吻的时候了。
宋归延捏着周时轲的下巴抬了起来,周时轲顺从得很,宋归延突然就觉得今晚那两瓶酒,带得对。
快要触上去的时候,副驾驶的车窗被人从外面用力拍了几下。
宋归延停下动作,往外瞥了一眼。
青年撑着伞,眉眼阴鸷,手里抱着一大沓什么东西,他撑伞撑得有些艰难,却死死盯着宋归延和周时轲,一瞬不瞬。
宋归延毫不怀疑,如果此刻打开车门,傅斯冕能把他掐死。
所以他只是对傅斯冕笑了笑。
然后手指摩挲着周时轲的下巴,吻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车窗被傅斯冕几下拍得车都震动了起来。
傅斯冕肺都快气炸了。
他看见周时轲几乎是整个人嵌在宋归延怀里,眼尾发红,顺从地被宋归延吻着。
“宋归延!”傅斯冕咬牙切齿,胃里血气翻涌,如果不是他还抱着阿轲的稿子,他一定丢下伞把宋归延的车都砸烂,“我草你妈宋归延!”这是傅斯冕人生中次数为数不多的爆粗口,他一直儒雅温和,此刻像被逼到了绝境浑身刺都被拔光了的野兽。
宋归延伸出舌头探进周时轲的嘴里,周时轲只是微微皱眉,就慢慢回应起来。
吻得深情又色|气。
傅斯冕快崩溃了。
他一拳接着一拳打在车门上,可车里的人不为所动,他们像是在宣告胜利,居高临下,连眼神都不屑于给外面的失败者。
宋归延的手指触到了周时轲的腰带,他轻轻一拽,便拉开了。
“阿轲,阿轲......”傅斯冕慌乱起来,他知道对方听不见,可他祈求对方可以看看他。
周时轲的下巴被宋归延捧着,看似温柔,却不会让他扭头去看,再加上喝醉了,他只觉得外面吵闹。
“宋归延!我不许你碰他!”傅斯冕一脚踹在车轮上。
“阿轲,我求你,我求你,别这样对我......”傅斯冕嘴里尝到了咸味,他不要尊严了,也不耍手段了,他只要周时轲。
宋归延看见傅斯冕的头发几乎全湿了,可能是雨水吧,流了满脸,他眼圈血红,似乎下一秒就要流出血来,青年在雨里挣扎着,他能猜到对方在说什么,无非就是一些狠话罢了。
可傅斯冕,这么喜欢周时轲的吗?
这也太狼狈了。
早知今日。
赵盱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他接到傅斯雅的吩咐,好好看着傅斯冕,他在车里打瞌睡,还没睡一会儿,就看见傅总的车从小区里驶了出来,开得飞快,他差点跟不上。
造孽啊,他是怎么知道周时轲和宋归延在这里的?
多半是问的周时萱,再找一个理由,顺理成章知道了周时轲的动向。
“傅总!傅总!”赵盱边跑边大喊,“您今天刚去医院,您悠着点儿啊?这么大雨,您跑出来做什么?”
傅斯冕扭头,声音冷厉,“给我把这辆车给我砸了!”
赵盱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时之间陷入茫然,他茫然地去看这辆车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傅斯冕发疯,他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他能理解了。
让傅斯冕亲眼看着周时轲在别的男人怀里深吻不是在要他的命吗?
赵盱几乎是想都没想,弯下腰拍了拍车窗,用眼神示意宋归延可以走了,宋归延也没打算真做什么,他放开了周时轲,周时轲懒懒地朝车外看了一眼,看见赵盱,眼神都没变一下,慢悠悠阖上了眼皮。
傅斯冕以为赵盱是在叫人下来,看见宋归延停下了,他声音嘶哑,“我不会放过他的。”
赵盱附和着他,“是是是,不放过他。”
下一秒,宋归延的车开走了,驶出车位,融进雨幕里。
傅斯冕只愣了一下,就要去追,赵盱丢掉伞,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傅斯冕,他跟傅斯冕好几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傅斯冕,此时此刻他心里也难受得不行。
“傅总,别去了!”他大声说,“阿轲他已经不喜欢您了,您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换做平时,赵盱肯定拦不住他,可傅斯冕今天刚从医院出来,身体还没恢复好,赵盱跟头牛一样使出浑身蛮劲拖住傅斯冕。
“傅总,您醒醒吧!算我求你了!”赵盱声嘶力竭,“亡羊补牢,您这羊都没了,补也没用啊!”
“赵盱!”傅斯冕低吼道,“连你也帮着姓宋的!”
赵盱缓缓松开了手,傅斯冕也没再要去追,因为已经追不上了。
“傅总,我一定是站在您这边的,”因为下雨,赵盱不得不拔高音量,“可是阿轲他不喜欢您了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两个人接吻的那一幕刺激着傅斯冕的神经,他的面容隐在伞下,怀里那沓纸竟然还是干的,他看着像是又要倒下了。
仅仅一天,接二连三的刺激就让傅斯冕变得憔悴颓唐。
“你知道什么?”他哑声说道,“阿轲以前想和我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