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他们正式迎来新的一年。
周家热闹,过年都是几家凑在一起,客厅里有大人在下棋打麻将,小孩子楼上楼下四处乱窜,年龄大点则要么扎堆八卦,要么聚堆打游戏。
见周时轲从楼上一脸迷迷糊糊下来,洛露登时从姑姑婶婶旁边站起来,问他饿不饿?说吃饭还要等一个小时。
周时轲摇了摇头,“我去洗把脸。”
他走后,周吉庆的妹妹周吉丽拽着洛露的手臂拖着她坐下来,“我怎么觉得三儿瘦了好多?去年见他,还不是这样呢。”
她说的很含蓄,周时轲看起来岂止是瘦了很多,他像变了一个人。
以往的张狂彻底不见了,他现在看起来内敛温顺极了,不张牙舞爪,反而更加让人觉得不太好招惹。
至少他以前有什么都写在脸上,还能让人心理上有个准备,可现在,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洛露叹了口气,“早知道,当时他要去江城就不让他去的,人生地不熟的......”
几个长辈对视一眼,都以为周时轲是在外面受欺负了,所以大变样了,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毕竟周三是宁死都不会低头的性子,可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理由了。
“过完年三儿还去江城吗?”她们又问。
洛露脸一板,“不去了,他要去我也不会让他去!”
周时轲洗完脸出来,她们正好聊自己聊完,话题跳跃到了谁家姑娘瞧上了一个穷小子跟着人跑了,结果人就是图她钱,见她什么也不要第二天就分手了,她们说得仿佛亲眼看见了一般,不知道是太闲还是共情能力太强。
周时旬招手让他过去。
周时轲把一小孩儿屁股下边的娃娃小沙发抽走自己坐着,小孩儿往后一个仰倒,正准备放声大哭,眨眼看见是轲轲小堂哥,登时闭了嘴。
“一边玩去,等会给你红包。”周时轲拍了拍小孩儿的头。
周时旬给了周时轲一下,“你还小呢?小孩子的东西你也抢?”
周时轲弄好被拍乱的头发,“等会我吃完饭要出去玩儿的,别把我发型弄乱了。”
“......”
“大过年的,谁跟你玩儿?”
“杨上臣他们。”
周时旬一噎,他一跺脚,扭头给了正在看书的杨萧一拳头,“你不去管管你弟?”杨上臣是杨萧的弟弟。
杨萧淡定如常,“我从到你家上门那天起,杨家就没有杨萧这个人了,我怎么管?”
“......”周时旬低头去看周时轲,周时轲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你刚刚叫我过来做什么?”周时轲觉得大过年的,让周时旬四处吃瘪也不太好,主动找台阶给对方下。
周时旬立马就把刚刚的尴尬抛到脑后了,“哦,我问你过完年后准备做什么。”
周时轲想了一下,“唱歌吧。”
除了唱歌,他就会飙车,总不能去当赛车手,那都不用周时萱出手,他妈都能抱着他哭死。
“也行,你想做什么都行,只要别跟江城那狗逼......”周时旬说到一半意识到杨萧在旁边,赶紧打住了,“只要别去江城那狗逼地方就行。”
因为傅斯冕,周时旬现在听见江城两个字都恼火。
杨萧察觉出一点不对劲出来,他抬眼,“江城那狗逼?”
周时旬立马扑过去,捧住杨萧的脸使劲揉了揉,“宝贝亲亲。”
杨萧向来不吝啬表达和回应,低头咬了周时旬一下,两个人顿时就腻歪在了一起。
离他们最近的周时轲看了两秒钟,默默地站了起来。
“我出去逛逛,吃饭的时候叫我。”
周时轲从车库里随便开了一辆车出去,他车速不快,比平时差远了,因为过年,马路上的人不多,可市里的装扮却四处都洋溢着新年新气象的热闹氛围。
路灯上挂着大红灯笼,行道树上缠绕着漂亮的装饰灯,还在营业的商店门口也摆上了金桔,招财树,超市门口则要更加热闹。
他回北城也快四个月了,起初只能用睡觉麻痹自己,最后是吃喝玩乐,周时轲无比庆幸,他生在周家,扛得起傅斯冕不愿意分手的反扑,也能让他肆意妄为地度过分手后的痛苦时期。
至于到底有没有度过去,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以前,他的大部分生活重心都是围绕着傅斯冕,以至于猛然间停下之后,他无事可做,他有一种骨头都被抽走了的空落落的感觉。
即使是过年,像今天的日子,周时轲也会在吃完年夜饭后的第二天赶回江城,想要和傅斯冕一起迎接新年。
可能人就是贱,你越没有的,你就想要拥有,别人越不搭理你,你还就越喜欢。
傅斯冕的身上每一个特质,都是以前的周时轲没有的。
他温和,但不软弱,对待谁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没有什么傅斯冕做不好的,别人觉得困难的事情,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和周时轲不一样,周时轲靠家里在圈子里立足,而傅斯冕靠他自己,也能成为圈子的中心。
路遇一个漫长的红绿灯路口。
周时轲想到家里一群小孩儿,有几个看着眼生,他一直在江城,估计是哪个侄子侄女,或者是哪家的三胎,他准备去买点礼物给他们。
在手机上搜了市里比较有名的玩具店,他开车往那边去,没有注意到车后有一辆黑色的卡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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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具店是国内一位设计师名下的,款式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也可以私人订制,只不过价格会更高一点。
周时轲小时候就对这些幼稚的机器人不感兴趣,也不知道哪种的会让家里的小崽子们喜欢,于是在男童和女童的两个区域,各选了一个颜色比较好看的柜子。
“都包起来,送到十里北1077号。”他戴着口罩,在柜台抽出信用卡准备付款的时候,抬眼就看见收银台小姐姐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无声的对视了很多秒。
小姐姐出现泪花,“阿.....阿轲?是Moon的阿轲吗?”
即使是戴着口罩,真正的粉丝依旧能够凭借身形、露出来的眼睛,和说话的声音判断出是不是自己粉的爱豆,她之前在微博上看见路人曝出的周时轲在北城某餐厅吃饭的照片,后又有营销号说Moon快要解散了,她都没信,直到前段时间,傅氏娱乐官方号出了Moon解散的声明,所有粉丝才信了,周时轲真的回北城了。
但她们从没有把周时轲跟北城周家联想到一起过,毕竟在组合的时候,周时轲也没有表现得跟组合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穿戴谈吐都比较随意接地气。
她看着眼前高瘦的男生,他瘦了很多,穿着白色羽绒服,黑色的围巾上面是国外一名设计师刚出的限量版新款,鸭舌帽侧面有几颗尖锐的铆钉,在店内白炽灯光底下发着冷冷的寒光。
进出这家店的顾客通常身价都不菲,周时轲一开口就是要把两个橱窗都打包送回去,那是北城郊区一套房子的全款。
他说送到十里北,十里北是北城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富人区,不接受娱乐圈内行业的业主,而十里北的门牌号分三位数和四位数,四位数门牌号的业主,通常是住房面积在一千以上。
那得是多少钱啊!
周时轲应下了,说了声你好,并没有像少部分圈内人一碰见粉丝就疯狂挡脸摆手似乎对面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小姐姐接过他手里的卡,收了款之后确定地址之后,有些激动地问,“你以后还唱歌吗?”
“这几个月没有你的消息,大家都很担心你!”
“你放心,要是你不打算唱歌了,我不会把遇到你的事情说出去的,不过我想问一下,你是周家,那个周时轲吗?”
她之所以知道周家,是听老板提起过,骂周时轲小兔崽子,什么养的狗刨了他种的花,他知道跟自己老板住一块的人,非富即贵,于是答案已经很显然了。
周时轲没点头,他走到价格明显是店内最昂贵的一排陈列旁边,手指在玻璃上慢慢划过去,最后停留在了一个绿色蕾丝蓬蓬裙,栗色长发的玩偶上。
他扭头,笑了笑,“我给你送个礼物,你觉得怎么样?”
“谢谢你还喜欢我。”他说。
小姐姐登时就泪目了,有回应的热爱,总是容易令人热泪盈眶。
重新又付款之后,周时轲将围巾稍微裹紧,推开门,走了出去。
北城的冬季寒冷刺骨,风能将人的皮都刮下一层来,周时轲眯着眼睛往停车场走,在快走到的时候,他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站在原地,彻底走不动了。
青年靠在车门上,大衣衣角翻飞,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了起来,露出凌厉的眉眼。
他眼神淡淡地看着前方,最后落在周时轲脸上,缓缓地笑了。
周时轲看见傅斯冕指间明灭的火光,他什么时候又开始抽烟了?记忆力,傅斯冕抽烟的时候少之又少,即使是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见他抽烟。
毕竟一直都是众人眼里的好学生,好孩子。
周时轲压下自己翻腾的情绪,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车旁,想要拉开车门,被傅斯冕从身后一掌又推了回去,对方身上的青柑橘味道顶着凌冽的风蔓延在两人之间。
“你有意思?”周时轲回身看着傅斯冕,冷冷道。
傅斯冕垂眼看着他,他眸子温和得令周时轲心碎。
周时轲推开傅斯冕,拉开两人的距离,他从傅斯冕手里夺过烟,咬在嘴里,虽然看着张狂桀骜,但周时轲抽烟的姿势还比不上傅斯冕熟练流畅。
“傅斯冕,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时隔数月,他再说这些,跟当初已经完全不再是同一种心境了,他觉得心痛,但不舍已经淡去了许多,“在电话里我是那些话,当面,我还是这些话。”
他现在的样子,和以前追在傅斯冕身后跑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很想你。”傅斯冕低声说,他嗓音沙哑,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怜,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周时轲没有见过傅斯冕低头的样子,即使是当时在江城闹翻,傅斯冕的恳求也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意味。
与现在不同。
可周时轲并不想看见。
道歉有效期早就已经过了。
“我不想你,让开。”周时轲走到旁边垃圾桶,把烟摁灭在顶上。
他的语气神态都和傅斯冕认识的阿轲有了很大的分别,可傅斯冕没有产生一点陌生感,他知道,现在的周时轲的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可越是知道,傅斯冕心里某块地方便越发牵扯地疼。
“以前,他们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傅斯冕低声说道,“我说喜欢乖的听话的,阿轲,我不知道自己喜欢类型的,我只觉得他们太吵了,所以胡乱搪塞......”
他是在道歉,抹去了他那与生俱来的高傲和清高。
周时轲安静地听着,他手里握着车钥匙,眼里浮现出恨意。
“傅斯冕,你胡乱搪塞他们我理解,我信了也是我活该,”周时轲靠在车门上,一只手揣在兜里,他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发白,眼神自在不驯,“你去打听打听,我周三向来就输得起,我玩不过你,我认了,我也不想继续和你玩下去了,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在乎,因为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不至于在一起四年多,最后是这样的收场。”
他说完,咽下喉间翻涌的涩意,抬眼用玩笑的语气说道:“有点好笑,我跟你正儿八经谈恋爱,你拿我正儿八经谈生意,你现在来找我,是又看上了和哪家的合作?”
对方的嘲意明晃晃的,刺得傅斯冕眼睛疼,心里也疼。
“那只是一个计划,你的合同只是暂时转过去,我会很快就收回来,”傅斯冕微微皱眉,慢条斯理地解释,“我觉得这没什么理解不了的,我不会让林治晔动你的,阿轲,你应该相信我。”
他又是这么一副语气和表情,高高在上,眼里的睥睨压得人喘不过气。
周时轲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老子懒得和你说。”
他转身打开车门,就只拉开了一条缝,就又被推了回去,周时轲看着按在车门上那只纤白修长的手指,上边戴着当时对方送给自己的戒指,就是林治晔想要要走的那一枚。
周时轲脑子“嗡”地一声就炸了。
他手肘往后一顶,撞击在傅斯冕的腹部,转身看着傅斯冕吃痛退后,满脸受伤地看着自己,他不为所动,“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想要钱?我他妈给你!”周时轲声音破了音,他把钱包拿出来狠狠掷在傅斯冕的脸上,打得对方脸偏到了一边,“你现在这幅样子给谁看?嗯?傅斯冕,你想要折磨死我是不是?”
傅斯冕看着声嘶力竭,有些狼狈的周时轲,眼底泛起疼惜。
“我没有。”
“那就滚。”周时轲冷冷地说道,他不再看傅斯冕,他感觉心脏都被攥紧了,胸腔窒息一般的难受,他一直以来伪装的平静在遇见傅斯冕的时候皆数溃散。
凭什么,什么都好像是他说了算?
周时轲本来已经打开了车门,他气得浑身发抖,“砰”一声推上车门,转身向傅斯冕走去,一言不发,一拳打在傅斯冕的脸上,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时轲抓住傅斯冕的衣领将人抵在一辆车的车身上。
两人鼻尖对鼻尖,周时轲眼眶带着湿意,眼底叫嚣着不甘和屈辱。
“傅斯冕,”他压低声音,像是下一秒就要掐住傅斯冕的脖子,语气是张狂桀骜的周三,“我是喜欢你,所以让你滚,你不要凑到我面前来,你玩不过我。”
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的傅斯冕,怎么可能玩得过在混子堆里当老大的周三。
傅斯冕觉得不忍心,他当时将合同推出去的时候,理智清醒,可此刻却有些神思混乱,男生放狠话的样子让他心里泛酸。
“你不会。”傅斯冕仍然觉得周时轲还保留着对他的某些情绪。
可保留是一回事,人这一辈子,没什么东西是可以忘记的,它发生了,就会记得。
周时轲盯着傅斯冕看了几秒钟,而后突然冷笑一声,他松开傅斯冕,一言不发地划开手机。
没怎么犹豫,就拨了电话出去。
他眼神在电话接通后变得平静,“方卡,叫哥哥。”他轻声说。
方卡很听话,他对着听筒,嗲里嗲气地喊:“轲轲哥哥!”虽然矫揉造作,可自然而然的亲昵是显而易见的。
傅斯冕所有的温和包容骤然消失,他浑身的血管在一瞬间内收缩,令之难以呼吸,青年的眼神看似平静地落在周时轲的脸上,戾气却在他眼底悄然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