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姜来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早朝统共就那么三两件事,争来争去。
——“一下子空缺出如此多的职位,恐怕会影响日常运转,廷尉府现在就乱成了一团……”廷尉左监张士巧上前道。
姜来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点头,似乎颇为认同。
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是焦点,眼神走神飘忽一下,都有人察觉到。
但只是观察,对视上,也能笑呵呵地互相点点头。
留下的这些臣子要么中立要么人精,无论暗中怎么较量,表面上都一片祥和,除了辛相国,瞥她像西街上屠夫看案板上的肉般。
过多的关注让习惯了站在边边角角的姜来有些不适应。
她叹气附和道:“确实,廷尉府如此重要,不能乱……”
左监听到这认同的话,没有丝毫开心的情绪,心中反而升起了些古怪,生怕这个少年再说出什么识破惊天的东西,给自己一刀……
他仔细回想了过去二十年,没有作奸犯科,家人也没有做出什么错事……幸好幸好,自己向来洁身自好,除了跟着上司投靠在了辛相国那边,没什么大问题。
想到此,这人挺直了腰板。
“只是如今廷尉虐杀妇人,还在牢中,出不来,这人实在可恶,身居要职,竟然还做出这种恶事,让君上和我等臣子为难……”
此话一出,廷尉左监想要求君上“从轻处置”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脸憋得通红,瞪大眼睛看着姜来,脑子里飘过两个大字——
“果然……”
姜来好脾气地安抚他道:“可怜了我们这些留下来的人,日夜殚心竭虑,为朝中事务担忧,我也忙得好几天没有合过眼了,能体谅你此时的心情。”
“既如此……”左监额头冒汗,察觉到此时再为上司求情,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抬头看了辛相国一眼。
相国下巴轻轻地往前点了点。
左监脑子转得飞快,心中狂喜,难道相国想要让自己顶上?
他心跳加速,熬了十几年,终于有了机会!于是把那不成体统的上司抛到了脑后,稳住身体,开口道:“臣对廷尉府各项事务皆十分熟悉,不如我先替……”
“君上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姜来突然打断他。
左监一口气没咽下去,这种紧张时刻,脑子霎那间出现了空白,腹中打好的稿子险些忘得干净。
这人又要干什么!
偏偏君上信重她,立刻问道:“何事?”
姜来:“临平郡守赵平之救康阳有功,君上还未给他赏赐呢。”
“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如今边境安定,这样的人才放在那岂不是浪费,不如调回来到廷尉府办事。”
辛相国当即上前:“万万不可!此人从未插手过司法刑狱,在如此紧要关头,怎能担任廷尉正职!国师如此草率,简直胡闹!若想尽快拨乱反正,应该由左监先代为监管各项事务!”
温霁头转向姜来。
只见她悠闲地站着,听到驳斥,并未有任何怒意,还朝他笑了下。
姜来调整表情,委屈答道:“相国这是何意,我也是一片好心,孙将军曾与此人见过,说此人对刑法颇有见解……”
孙志:“……”
他没说过呀。
姜来:“再说,连一城都可以治理好,更何况廷尉府?”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温霁烦躁摆手,开始有些不耐烦,说道:“左监张士巧暂任廷尉正职,而赵平之担任廷尉左监,这样可以了吗,相国?”
张士巧升了,赵平之也升了。
辛相国听到这各退一步的处理方法,又觉察君上情绪,冷冷地瞥了眼姜来,到底没再说什么。
姜来下朝后,走出殿门,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胳膊刚抬起,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你从来没有想过让赵平之担任廷尉正职,一开始就冲着左监去的,是吗?”
姜来差点闪了腰,胸腔积气,咳嗽了几声。
那人好心地帮忙拍了拍背部。
姜来无奈道:“杜文竹,你怎么总喜欢从人背后出来,鬼鬼祟祟的。”
杜文竹本来力道很轻,闻言用力地拍了一下,把人拍得踉跄了两步。
姜来:“……”
有仇当场就报是吧?
姜来无辜地眨眼:“我一直都没说让赵平之担任廷尉正职啊。”
杜文竹仔细想了一下方才的对话,还真没有。
若是直接提出来,以赵平之得罪人的本事,肯定会被群臣反对,但这么一搅合,以退为进,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占了一点便宜,排斥心理反而没那么大了。
杜文竹表情意味深长:“国师和君上配合得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过奖过奖。”姜来谦虚道。
临平。
赵平之又在咬树皮。
他于府中踱步,来回转了好几圈,停下来,问门客:“你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折子也递过去好些天了,怎么还没有消息?”
门客安抚道:“郡守再耐心等等。”
“我也不是着急,就是……”赵平之停下,坐在了那里,道,“心中有些担心,我在朝中名声不大好,或许有些艰难。”
“若是连这儿都做不到,郡守又何必回去,不如守在临平。”门客觑着他的神情,看赵平之郁郁不得志的模样,叹了口气,有能力,也有条件,可偏偏此人没有拥兵自重的想法。
他想要往别处劝的话又咽在了喉咙里。
这时丹阳传旨的人赶到。
赵平之大喜,出门迎接。
“廷尉左监?”
念出来后,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赵平之凑上来,看了又看,确认无误后,爽朗大笑:“君上竟把这要职交给了我!”
门客亦愣了片刻,随即笑道:“恭喜郡守!君上如此信重,日后必能大展宏志!”
姜来闲来无事就四处溜达,到西街逛一逛,时不时去蹭个果子吃。
来得次数多了,众人开始见怪不怪,甚至忙起来的时候,会忘记有这么一个贵人。
她喜欢窝在人堆里,听四面八方来的人闲聊,吸一口烟火气。
最近多了许多外城的人。
甚至有从其他的诸侯国赶来的。
其中近半人家世不好,郁郁不得志,听闻卞国国君为了百姓可斩世家公子,门第观念不重,就前来投奔。
她坐在茶楼二层包间,临近街道,悠闲地磕着瓜子。
只见那个包子店老板娘生意闲下来,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口沫横飞,说有家公子相中了张姑娘的样貌,请媒婆去求娶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呢,纳吉就拿出那么一点东西,街坊领居都看见了,张姑娘一家都失了颜面……
姜来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其间爱恨情仇的激烈处,甚至“啧”了一声。
她打量着旁人,旁人也在打量着她。
一楼有人时不时地透过窗棱看她几眼,转着手中的杯盏,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若是姜来错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此人极为眼熟。
虽然衣着破烂,狼狈不堪,但浑身的气质却不像寻常人。
正是从梁国逃过来的游如松。
这人身居高位,被君主猜疑后,没有去元国,而是偏离了原有的人生轨迹,直奔卞国。
但到了卞国,又不着急了。
在茶肆中喝着茶,听百姓议论当初温霁斩发的故事。
姜来不知道,她当初在梁国给游如松算命,几句戏言,种下的种子,在今日意外发芽。
就这样混了一会儿,小半天过去了。
也许是吃得太多,胸腔有些不舒服,她慢悠悠地去医馆,包了两副药,准备回家煎着喝。
还没走到府门口,就听到宫中有人过来传信,说君上请她过去一趟。
温霁正在书房温书。
营养上去后,他抽条般地长高,现在已经比姜来高了半头。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先生。”
私下里,温霁还是习惯这个称呼,一直改不了。
他的脸养了回来,皮肤是冷白色,精致的五官如玉雕刻,脖颈的血管看得分明,像一座冰山,抬眼瞬间,也有了威严。
见是姜来,他身子放松下来,眼神中带了一点笑意,春雪融融般迎了上来。
“孙志给我找了几匹好马,说要教我骑射,过一个月围猎用得上,但我想请先生过来先挑。”
姜来道:“我会骑马,什么马都能骑,你不行,刚开始学,要挑一匹好的。”
温霁眉眼带笑,与朝堂中,像是两个人,求道:“那先生教我。”
姜来没有拒绝。
太仆引领着去了马场,把孙志挑出来的好马都拉了上来。
其中一匹毛色光亮,眼神炯炯有神,见人过来,警觉地往旁边躲,脾气也不小。
姜来却一眼相中,感兴趣地凑过来,对温霁道:“此马胸大,跨度开阔,发力雄劲有力,呼吸磅礴,后登力也不错,你要不试一试它?”
“好。”
姜来牵着缰绳,忍不住道:“它性子或许有些烈。”
“我相信先生眼光。”
姜来反而不放心了,安排了一批人在旁边,絮絮叨叨地道:“算了,你还是都试一试,挑一个温顺的……”
温霁愣了下,唇角上翘,犹豫了片刻,道:“先生许久没有这么嘱托我了。”
姜来抬头看他,许久,发现他个子长高了,但还是有些孩子气。
此刻爬上了马,坐稳,眼神希翼地看着她。
姜来帮忙牵着马绳,控制速度,温声笑道:“初学就能坐稳,不错啊,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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