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军雌注意到艾诺克斯身体一瞬间的停顿,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嘲讽这只没见过世面的雌虫身上。
奥尔本最先开口,他只有在与亚当互骂时才会言辞激烈,当着外虫的面却做足了冷淡贵族的姿态:“如果您认为,这只仿生雄虫的外形很新奇的话,那我想,或许您应该去看看主星的仿生雄虫售卖官网。”
越是发达的星球,仿生雄虫这个行业便越是如火如荼。为了满足高等雌虫们各种各样的癖好,让他们愿意为感兴趣的仿生雄虫花钱购买,设计师每天都在脑洞大开。
除了一般体态的雄虫以外,有的还会掺杂一些外星血统,让他们长出兽耳、尾巴,抑或是各种各样其他不属于虫族的器官。
比较高级一些的甚至还可以私虫定制喜欢的肤色、身材和形状,以及某些特殊要求——比如倒刺、黏液和钢珠的存在与否,也都可以得到满足。
所以,眼前这只华夏风的仿生雄虫虽然确实长得不错,但在他们看来真的很没有新意。
“不不不!”
肖恩闻言,立刻明白在场的几位军雌误会了什么,忙不迭摇头:“您理解错了,我当然不会那么没自知之明!论外形和形状这方面,我们这偏远星球的雄虫哪里能比得上主星的琳琅满目呢!”
他神神秘秘地笑了笑,道:“这只仿生雄虫的与众不同之处与外貌形状无关。但我敢打包票,是诸位阁下从没见过的全新种类,而且全星际仅此一只。”
仅此一只?
在场几只军雌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
编大话也编得现实点啊,就这小破星球,哪里让他弄来仅此一只的仿生雄虫?
亚当不客气地嗤笑道:“那就快点把他带过来看看,不要在这里卖关子兜圈,磨磨唧唧耽误我们的时间。要是没有你说的那么独一无二,我就把你这店铺砸了,免得让你骗其他雌虫上当!”
肖恩心里一突,忙不迭谄媚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我哪里有这个胆子敢骗诸位阁下!”
但随后,他又擦了擦自己额前的冷汗,状似为难道:“不瞒各位,我最初的确是想把他带过来……但是这只雄虫,它的特别之处需要各位移步,随我进仓库里去看才行。”
不是肖恩不想带来,是他还没弄清楚这只雄虫的权限密码,根本就没办法叫得动它——但也不敢直接来硬的强行带过来,毕竟如果真的让那只雄虫启动自毁模式,那他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思来想去,还是让这些来自主星的高等雄虫自己过去看看,毕竟他们见多识广,又是军部的雌虫,说不定能有办法解开那只仿生雄虫的权限。
但肖恩算盘打得很好,却没想到这句话出口,在场的雌虫们顿时精神一凛,眼神一利。
不是带过来,而是要让他们亲自到仓库里去看?
常年为帝国征战让这些军雌很是谨慎,脑海中蹦出的第一反应就是——眼前这只唯唯诺诺的雌虫难道有什么阴谋?
虽然陛下多年久居深宫,星网上也没有留下他的任何痕迹,绝大部分虫族应该都不清楚他的外貌;但也并不排除有别有用心之虫通过特殊渠道获取陛下的行踪,然后进行埋伏的可能。
肖恩作为一个商人,自然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能明显感受到周遭的气氛突然压抑下来。
他打了个冷战,缩了缩脖子,却没有多想,只认为这几名身份高贵的军雌是懒得亲自去仓库,仍然想继续卖力推销,试图说动他们。
“请相信我,这只雄虫绝对不会让诸位失望的,说不定还会对你们军部的芯片研发有所启发!”
芯片研发?
……他的意思是,一只毫无技术含量,连几岁大的幼崽都知道怎么培育出来的仿生雄虫,可以帮助军部进行芯片的研发?
别说亚当,连艾伦都觉得这只雌虫的话荒谬至极,开始认真思索他是不是违禁药物服用过多,产生了精神力错乱,而他们一直在陪着一个疯子聊天。
眼看着这些高等雌虫还是不相信他说的话,肖恩有些焦急,拼命思索着新的话术。眼珠转来转去时,他终于注意到了恰好站在自己身边的,那只高大而沉默的军雌。
对方有一头罕见的雪白长发和暗红色的双眸,笔挺军装勾勒出极为流畅的腰背线条,浑身气场冷冽如刀霜,上位者威压明显。
他并没有和其他同伴一样表现出不耐,而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虚拟影像,红眸中情绪不明。
看起来,他似乎对这只叫祁渡的雄虫有兴趣。
肖恩精神一振。
凭借多年的察言观色经验,他立刻意识到,眼前这只俊美冷冽的雌虫是这几只高等雌虫的领头者。如果能说动他,那其他军雌肯定就会同意。
于是肖恩马上转向白发军雌,搓着手笑容殷勤,盛情邀请:“这位阁下,您的意思呢?是否对它有兴趣?”
眼见着这只谄媚的雌虫竟然胆大到向他们的陛下发出邀请,亚当一时之间很是无语,觉得他可真是没有眼力见,说不定下一秒就要被不耐烦的陛下随手打飞出去了。
陛下最厌恶一切与雄虫有关的事物,肯定不会感兴趣,这还用问么……呃?
目光移到陛下身上时,亚当不屑的眼瞳骤然瞪得溜圆,不可置信。
陛下……陛下这是在对着这只仿生雄虫的虚拟影像发呆?
虫神在上,他还没到眼睛出问题的年纪吧!
听见了肖恩的询问,艾诺克斯的视线才从那个仿生雄虫身上慢慢移开,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
虽然意味不明,也并没有怒意,那一眼却让肖恩后背一凉,头皮发麻,总觉得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被对方看透于无形之中。
不过艾诺克斯并没有什么过多计较的意思,一眼将肖恩看得笑容僵硬,战战兢兢之后,他便移开了视线,淡淡道:“没兴趣。”
是真的没兴趣。
虽然这只仿生雄虫眼瞳中同样是无机质的神采,在视线交错的一瞬间,让他恍惚产生了某种错觉,似乎看见了那双相对过无数日日夜夜的眼睛。
但也仅仅只是错觉而已。
短暂的惊心骇神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仿生雄虫也不是真正生命体,与机器造物的眼神相似是正常的。
除了那双同样无机质的眼睛之外,这只仿生雄虫完全就是一只过时且老套的产品,粗制滥造,毫无新意,连亚当等虫都看不上,自然更加无法勾起他的半点兴趣。
艾诺克斯无比清楚,他此生唯一深深爱着的,心甘情愿臣服的那只“雄虫”——
早已在二十年前就闭上了眼,再也不会睁开了。
唇齿间泛起一丝熟悉的铁锈腥气,军雌抿紧薄唇,慢慢合上眼。等再次睁开眼时,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没有丝毫异样。
终于从那随意一眼的威压下缓过劲来,肖恩看见白发军雌脚步沉稳地向大门走去。
陛下要离开了,其他高等雌虫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纷纷起身,亚当还冷嘲热讽道:“仿生雄虫就不必让我们看了,如果你有兴趣去医院治一下精神病,那我很乐意帮你付钱。”
眼见着最有可能给出高价的雌虫们并不买账,肖恩心中焦急万分,却完全不敢伸手阻拦,只能一溜小跑着跟在白发军雌身后,陪着笑脸试图让他回心转意:“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只用耽搁您几分钟的时间——不去看看的话,也许您会错过很重要的东西!”
艾诺克斯并不理会他聒噪的推荐,径直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推开了包厢的门。
大门推开,但门外并非空无一虫。
一只黑发黑眼的高挑雄虫立在门外,就这么直勾勾地与艾诺克斯撞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
尽管艾诺克斯心里清楚,这只雄虫只是一只低劣的仿生雄虫,与记忆中的“雄虫”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但在现实中直面那双灰黑色的无机质眼睛时,他还是心脏一停,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看虚拟影像远没有在现实中见到的冲击大,当仿生雄虫站到他面前时,那一瞬间,艾诺克斯竟然真的以为是“雄虫”在静静注视着他。
时隔二十年,他还清晰明确地记得对方的眼神:金属一样冰凉的色泽,倒映着世间万物浅浅的虚影。
不管遇见多么绝望的险境,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生离或是死别,他的眼神都毫无起伏,平静而空洞。
没有任何在意的事物,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和眼前这只仿生雄虫一模一样。
堪堪反应过来后,一股莫名的怒火席卷了艾诺克斯的心脏。
他已经很多年没动过怒了,但此刻,这怒火烧得气势汹汹不讲道理,也许是情绪极其内敛压抑后的触底反弹,几乎将艾诺克斯向来冷静的大脑烧得发昏。
他呼吸渐沉,眼球的暗红色更深几分,变成了一种夺目的赤红,看起来很是吓虫。
为什么会这么像?
在那一瞬间,艾诺克斯想像个昏庸的暴君一样,把设计出仿生雄虫的天才设计师抓进监狱,又想销毁掉现存的所有仿生雄虫。
某种名为嫉妒的毒药蚕食了他的理智,一想到仿生雄虫们会用这种如出一辙的无机质眼神看向肆意玩弄它们的任何雌虫,艾诺克斯的精神力就会陡然狂暴起来。
即使心里清楚,这些被制造出来的仿生雄虫和他深爱的“雄虫”毫无关系,但艾诺克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古怪而不讲道理的占有欲,不想让那种眼神被其他雌虫窥探到。
心中无数暴虐的念头翻滚而过,但现实时间只过了短短几秒。
正在他阴暗至极地考虑着,是否可以动用皇帝的权力满足私欲,通过立法来强制改变仿生雄虫的眼神时,眼前的雄虫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与其他仿生雄虫没有区别,年轻而陌生,不大不小,毫无起伏。
却像一盆凉水,劈头盖脸地泼上来,瞬间浇熄了艾诺克斯的怒火,也让他瞳孔骤缩,错愕至极地僵硬在了原地。
黑发黑眼的仿生雄虫注视着他,发音标准,吐字清晰,字字如锤:“艾诺克斯。”
-
白发军雌的身材过于高大,宽阔的肩膀与披在肩头的军装将门挡得严严实实。
肖恩没听见那声呼唤,也完全看不见门外的景象,只看见那只去意已决的军雌突然顿在了原地,背影僵硬得好似一座雕塑。
这是怎么了?
他不明所以,疑惑地伸长脖子,从那狭窄的缝隙里往外面看去,终于勉勉强强看清了门外的景象——
一只古华夏面孔的黑发雄虫静静站在门外,穿着简单暴.露,肌肉紧实,腰腹精韧而具有爆发力,一看就是雌虫们最喜欢的持久款。
这不是祁渡吗?
正愁劝不动高等雌虫的肖恩大喜,一时之间,甚至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没有自己打开仓库,仿生雄虫是怎么出来的。
他忙不迭走到白发军雌身后:“您看,就是这只叫祁渡的仿生雄虫——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只听从拥有权限的虫的指令,否则就会反抗,甚至自毁。”
“它的设计者……呃,因为意外离开,临走时并没有告诉我该如何获取它的具体权限,所以我无法将它带过来,才想让诸位阁下移步仓库……”
肖恩越说越慢,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彻底反应过来,陷入了呆滞和深深的自我怀疑。
等一下。
根本没有虫能启动这只仿生雄虫,因为没有虫有它的所谓权限。
——所以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门外啊!
肖恩的疑问自然也是在场军雌的疑问。
奥尔本最先反应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凉凉道:“没有权限?无法带过来?我看它倒是很乖巧,或许早就候在门外了。”
亚当说的话更是直接,冷笑一声:“满嘴谎言,这店我看你也不必开了,省得以后继续坑蒙拐骗其他雌虫!”
肖恩瞬间回神,欲哭无泪,赶紧辩解:“诸位阁下,冤枉,当真冤枉,我完全不知情啊,也不是我把它带来的!!它之前明明亲口说过需要权限才能启动,虫神在上,我发誓我真的听见它这么说!当时我的店员克莱也在场,他也听见了!”
说到这里他猛然意识到,还有克莱这个目击者,于是立刻打开光脑联系克莱,让他赶紧过来作证。
但在场的高等雌虫完全不想再信他的鬼话,凉凉出言讽刺:“算了,没有必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蛇鼠一窝,互相包庇呢?”
“他是你的下属,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肖恩额头冷汗直冒,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所以这只仿生雄虫到底是怎么突然开始自由行动的啊!
这时,见眼前的白发雌虫没有反应,只是怔愣地与自己对视,祁渡也就是零七,又重新呼唤了他的名字,声调平板:“艾诺克斯。”
这个名字一直储存在它的记忆库里,分类是“合作者”,详细地记载着有关“艾诺克斯”这只雌虫的一切资料。
虽然眼前的雌虫外貌和历史资料相比,出现了一定的偏差——比如他的身材变得更加高大,之前的一头黑发也变成了白发,并且长度增加了一倍不止。
但祁渡仍然很轻易地通过面孔辨认出,眼前这只身穿军装的雌虫,就是艾诺克斯,曾经被它在垃圾星中救过,又与它并肩作战过的伙伴。
也是它现在的任务对象。
名叫001的“系统”告诉它,艾诺克斯会在三年后,因精神力暴.乱而坠入深渊,在经历巨大的痛苦之后死去。
而祁渡如果能改变艾诺克斯的命运,让对方健康顺遂,不受折磨,那它就可以作为生命体,继续自由独立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祁渡最后做出了选择,是同意。
听001说,现在的艾诺克斯就在它附近,所以祁渡干脆利落地破解了仓库的密码锁,一路寻找到了这里。
祁渡喊出的第一声“艾诺克斯”没有被其他雌虫听见,但第二声恰好卡在对话间隙喊出来,清冷的声线极具辨识度,让在场军雌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这只从未见过的仿生雄虫,竟然直接叫出了陛下的真名?!
霎那间,种种阴谋伎俩浮现在脑海中。
几名军雌如临大敌,瞬间摆出防御姿态,手掌按到腰侧的激光刀上,随时准备保护陛下杀出重围。
肖恩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错眼的时间,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身后那些军雌的杀意有如实质,像是恨不得马上将他大卸八块,吓得肖恩抖抖索索,举起双手抱头,以示自己的清白。
但让军雌十分心焦的是,尽管眼前这只来路不明的仿生雄虫神秘而危险,陛下却没有任何防备的意思,照旧站在那里,与它面对面。
他的声音甚至称得上冷静:“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祁渡平铺直叙道:“你。”
很久以前他们见面时,艾诺克斯把自己的真名主动告诉了他。
出于礼节,也方便称呼,祁渡也告诉了他自己的代号。
如今想要完成任务,拯救艾诺克斯,那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留在他身边,方便它随时观测对方的状况。
经过精密的计算和搜索大量的案例佐证,祁渡认为,暴露出它曾经的身份,会让艾诺克斯同意自己跟随的几率大大增加。
毕竟在二十年前,它救过艾诺克斯不少次,也帮过他很多忙。用人类的话来讲,这叫“出生入死的过命交情”。
虽然它不会死,但机器人会报废,这个类比还算恰当。
那么艾诺克斯看在从前过命交情的面子上,应该愿意让祁渡跟着他一起回主星。
这个逻辑很合理,所以祁渡没有给艾诺克斯缓冲的机会,干脆利落地自我介绍:“我是零七。”
零七。
这个太过遥远又太过熟悉的代号一出口,艾诺克斯的呼吸瞬间停滞,瞳孔缩成一点。
祁渡没有了红外线扫描设备,也没有了脑电波检测装置,无法确定对方的状况,只知道他曾经的伙伴现在应该很惊讶。
好半天,艾诺克斯似乎恢复了镇定,沉稳开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有什么证据?”
再正常不过的警惕心理。
祁渡飞快检索完毕自己的记忆库,挑拣出几个比较重要的、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事件,确认道:“有,我可以在他们面前直接讲出来吗?”
人工智能对于隐私和保密协议很敏感。
理解了它的意思,艾诺克斯毫不犹豫下命令:“你们先离开这里。”
看见陛下竟然被那怪异的雄虫三言两语就轻易说动,打算与它独处,担心他受到伤害,亚当再也忍不住,焦急道:“这太危险了!请您尽快离开那只雄虫,到我们身后来,让我们保护您的安全——”
“闭嘴!”
亚当的话语被猛然打断,一声压抑的低吼从艾诺克斯口中暴喝而出。
与刚刚冷静镇定的语气不同,他的语气绷成了弓弦,尾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还有一丝极难被听出来的哭腔。
像极了一只脚踏入深渊的困兽,发出垂死挣扎的悲鸣。
在亚当的心中,他们的陛下始终运筹帷幄,冷静克制,出再大的问题也不会对属下发火,而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最佳的处理办法,像是虫神的化身,天生的领袖。
这是陛下第一次吼他,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陛下失态的模样,亚当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
头也不回地吼完,艾诺克斯像是精分了一样,又迅速冷静下来,压着嗓音道:“……你们马上出去。”
艾伦跟在帝国皇帝身边最久,见状终于反应过来,呼吸急促几分,立刻低头领命:“是!”
语罢他一手拎住还没回神的亚当,一手拎住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肖恩,身后跟着一个奥尔本,迅速离开了这里,为陛下腾出足够的空间。
几秒之后,包厢便空旷下来,昏暗的光源虚虚笼罩着两虫。
艾诺克斯一双暗红色的眼眸照旧死死盯在眼前的仿生雄虫脸上,瞳孔不明显地颤动着,涩声开口:“……你现在可以说了。”
祁渡很干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aerfa-3星系的垃圾星,当时你快要死了。”
猛一听到这个熟悉的星系,艾诺克斯攥紧手指,用尽力气克制住语气的颤抖:“……这个证据并不充分,我还不能相信你。”
祁渡又道:“那天你对我说,希望我能够帮你找些吃的和医药箱,作为回报,可以帮助我分辨金属和能源。”
“……还不够充分。”
无机质的灰黑色眼瞳静静注视着艾诺克斯,祁渡道:“根据我的计算,这几条证据已经足够充分了,除非你曾经与其他虫分享过这段经历。”
结果艾诺克斯一口咬定:“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和其他虫分享过——所以不排除你是通过什么机密情报获取消息,故意来近我身的可能。”
这就比较麻烦了。
于是祁渡继续挑拣合适的证据:“你的伤养好之后,打算回主星去救你的亲弟弟,他被一只雄虫蒙骗折辱,性命垂危。”
“……还不够。”
“你们的营救行动差点失败,我帮助你们跃迁进了其他星系,耗尽了能源,这是我最后的记忆。”
“……”艾诺克斯用力闭了闭眼,那天天崩地裂般的场景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旧日的悔恨与绝望一瞬间绞紧了他的心脏。
但他咬紧牙关,缓缓开口:“我还是不信。”
即使已经说出了这么多只有它与他才了解的机密,艾诺克斯的回答却仍然是不信。
自己的再次出现确实有些不符合常理,艾诺克斯不相信是很正常的。
但雌虫如此固执己见,让AI头一次产生了某种类似于苦恼的念头。
它在记忆库库中检索着,想要找到更多的有力证据。
却冷不丁的,垂在身侧的手腕被一只灼热的手紧紧握住。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除非你跟我回主星。”
握着祁渡手腕的手力道极大,像是怕极了它会凭空消失。
即使隔着一层白手套,祁渡也能感觉到艾诺克斯的掌心一直在隐隐发颤。
他死死盯着祁渡,一字一顿:“现在,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