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不知道岗山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以后自己要去哪里。
但是无所谓,他完全不在乎。
而江山晟会如何阻拦想要找人的大少爷,也不是林眠该操心的事情。
现在他唯一确认的事情,就是自己已经自由了一半,半身枷锁已然被挣脱。
心情前所唯有的明朗平和,充满新生的喜悦和希望。
汽车行驶速度快而平稳,林眠蒙着眼坐在两个防止他逃跑的彪形大汉中间,却泰然自若腰背挺拔,蒙眼布下方露出的鼻梁笔挺下颌流畅,形状漂亮的唇边竟然还挂着亲切温和的笑,笑意愉悦且真诚。
……看起来像是因为受到的打击太大,已经精神失常了一样。
身边的保镖看向他的眼神越发诡异,不是很敢和精神病人坐在一起,自动自发地默默远离了些。
除了身上的衣服,林眠只被允许带走了钱包和证件,手机和电子表之类的电子设备早就被没收走,防止他找机会向大少爷通风报信。
临走之前,林眠又委婉含蓄地暗示他们,自己身上应该被装了定位装置。
——然后,又从林眠的钱包里、裤缝上、鞋底找出来四五个定位芯片,看得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大老爷们瞳孔地震。
这是多怕眼前这个男人跑了?
你们大户人家可真会玩啊!
江山晟站在一边越看脸越黑,也不知道他心中在骂谁。
最后还是紧急弄来了一台扫描仪,让林眠走上去过了一遍,确定是绿灯了才罢休。
面包车在高速公路上不间断地行驶了一整天,饭也是在车上吃的。只有在上厕所的时候,林眠才被允许下车。
而且还并不是停在服务区,在他提出要求后,面包车会开下高速,隔上十几分钟他才被允许下车。
一摘蒙眼布,四周全是小树林,毫无辨识度,连东南西北都分不出来。
林眠总觉得,带他离开的这伙人,或多或少有点绑架人质的副业。
除非必要的生理需求,大部分时间他都安安静静地待在座位上不动,保镖们也很有职业素养,并不会和他主动交谈,一整天下来,难免有些无趣。
不过脑海中倒是有一个系统001在叽叽喳喳,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宿主宿主!你这是终于要离开气运之子了吗!】
林眠心中的声音轻松:“是啊,还不够明显吗。”
001其实也很希望宿主脱离苦海。
毕竟它能感觉到,重生一遭,始终被困在气运之子身边的宿主每天都不开心,温和的笑容就像是一张假面,牢牢焊死在他的脸上,很少会再流露出真情实感。
只是当他偶尔坐在别墅里,看向窗外碧蓝天空中掠过的飞鸟时,眼底的光熠熠生辉,向往而动人。
每当这个时候,001就要再次狠狠唾弃自己一遍,没脸出现在宿主眼前。
但是现在,宿主终于要跑路了!
要不是没有实体,同仇敌忾的001恨不得放一大串爆竹,噼里啪啦地庆祝过年。
它激动兴奋之余,还是下意识为任务完成度而担忧:【但是宿主不跟在气运之子身边的话,万一气运之子和上辈子一样被暗杀,宿主可就不能重生了呀……】
林眠倒是不慌不忙,反过来安抚它:“应该没事。出了我的事之后,少爷回国肯定会被江董禁足很久,而且还会被加派人手严密看管,江渡想动手都找不到机会。”
即使已经被远远送走再也见不到江云岚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难改,林眠还是下意识喊他为少爷。
他慢慢讲:“等过一段时间,就拜托你再给江董发一封匿名邮件,提醒他小心江渡。”
“江董能走到这个位置,当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有他帮忙提防江渡,比单靠我肯定效果更好。”
林眠没说出来的是,江山晟的手腕相较大少爷来说,更有多年掌权者的圆滑,做事往往留三分余地,并不会将人逼死——一个活生生的案例就是林眠。
即使林眠“勾引”了他唯一的儿子,江山晟也只是将他远远送到找不到的地方,甚至还给他卡上打了一笔钱,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当然,如果林眠贼心不改,还想继续回来找大少爷,那江山晟的手段可不会这么温和了。
上辈子江云岚才不在乎什么余地不余地的,硬生生把江渡逼到了走投无路众叛亲离的绝境,所以他才会选择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但这辈子由江董出手,江渡极大概率不会扑腾出什么水花。
宿主说得好有道理,001顿时不慌了。
它的宿主虽然温温和和与世无成,但是遇事真的很靠谱啊!
001又支棱起来,重新变得热情澎湃:【宿主放心吧!邮件的事包在001身上哦~】
林眠“嗯”了一声,真情实感地道谢:“幸好有001在,帮了我大忙,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001就吃这套,被宿主温柔而庆幸的表扬说得轻飘飘晕乎乎,整只球都像是被泡到蜂蜜水里了。
宿主夸它了,宿主真好!它还可以为宿主发一百万封邮件!
-
这一路车坐得很疲惫,到了后面林眠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但好在一直有001陪着,也并不算很枯燥。
终于,林眠感觉到车身方向一拐,速度减慢,似乎下了高速。
……应该快到目的地了。
001为他报时,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
终于,汽车驶过一段略微颠簸的路况,然后停下。一阵车门被“哗啦”拉开的动静,接着林眠身边的保镖沉声道:“到了。这段时间麻烦林先生暂时住在这里,等待江董的后续安排。”
林眠从善如流地抬起手摘掉蒙眼布,动作间碰到了脸上的淤青,“嘶”了一声。他勉强睁开酸涩的眼,适应片刻,终于看清了车外的场景。
眼前是独栋红砖小楼,外表看起来崭新敞亮,在夜空下很有几分唯美。
单看这栋小楼,像极了网红喜欢打卡的民宿。
只是小楼还被一堵高而厚的院墙围着收拢,那院墙目测有四米高,两个林眠来也爬不上去。
注意到了林眠停留在院墙上的视线,保镖好心提醒道:“院墙上通着高压电,人体碰一下就会电成焦炭。希望林先生不要轻易尝试翻墙。”
……好家伙,这是看守犯人呢。
不过林眠本来也没想跑,收回目光:“我知道了,谢谢。”
他下了车走进楼内,全程没什么反抗的意思。
保镖们一直在防备着他的突然发难,见林眠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进了小红楼,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关上了院门,落下了锁。
又按照江董的吩咐,留下几个保镖守在小楼外,防止林眠逃跑。
林眠花了几分钟时间大概摸索了一下楼内结构,然后回到唯一的卧室中。
床铺柔软洁白,像是酒店的标配大床房,肯定没有之前的床睡着舒服。
但林眠毫无嫌弃的意思,坐上床边拍了拍枕套,眼睫低垂,唇边慢慢勾起一个轻松愉快的笑来。
这一路上,不止押送他的保镖紧张,林眠自己也暗暗紧张,生怕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打乱他的计划。
不过目前看来,一切都顺利非常。
应该是他想多了。大少爷就算反应再快,也不至于快到这种地步。
轻轻舒了一口气,林眠碰了碰侧脸,疼得皱了一下眉。
白天的时候磕得有点狠,林眠的皮肤本来就容易留痕迹,恐怕这块青紫一时片刻消不掉了。
这栋小楼里还没有医药箱,林眠只能兑了盆温水,将新毛巾洗完又拧干,仔仔细细地将那块皮肤擦了擦。
准备完一切,已经是将近凌晨三点。他困得眼皮打架,潦草地脱掉了外套就躺到床上,任由睡意席卷,将自己坠入黑沉的梦中。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之时,林眠心中迷迷糊糊地想:……这次事情闹得有点大,希望少爷少顶撞两句江董。
不然万一他没被江渡害死,反而被江山晟给打死,那自己就太亏了。
-
在小楼内住的两天,堪称是林眠重生后最舒心的两天。
虽然楼内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但是保镖大哥见他配合,也很好说话,帮他弄来了许多电影光碟。
左右闲着无事,林眠全当二十年来第一次休假,每天坐在投屏电视前重温老电影,偶尔拿着手柄打打单机游戏,或者站到小院里呼吸新鲜空气,放松心情。
最妙的一点是,他还不用做饭洗衣,一日三餐都有专人按时送来,连碗都不用刷,生活怎一个滋润了得。
林眠本来的长相就斯文俊秀,毫无攻击性,兼之温柔谦和,彬彬有礼,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送饭的年轻小伙刚开始还会因林眠的搭话而心生警惕,短短一天之后,就已经对笑意温柔的他放下了心防,开始知无不言。
还没交流几次,就已经被林眠把话套得干干净净,连他以后打算攒多少钱买房娶媳妇都告诉林眠了。
今天的晚饭同样是他送的,按照林眠的要求,是很清淡的小菜配粥。
只是今晚的小伙并不像前几次那样爽朗健谈,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
他强打起精神,对着林眠说:“林先生,您的餐来了!”
林眠站在门后,眼神在小伙脸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一瞬。
他接过食盒,状似不经意地邀请:“你一会儿没有什么要紧事吧,要不要进来陪我坐坐?”
小伙一愣,下意识就要拒绝,只听林眠温和笑道:“主要是一个人在这里待久了,多少有些无聊,想找个人聊会儿天。不过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当我没说过就好。”
林先生虽然是笑着这么说的,但俊美如画的眉宇间有几分浅浅淡淡的落寞。
想起林先生目前的处境,小伙顿时理解了他的心情,一时间生出了恻隐之心。
又想到保镖队长曾经嘱咐过他,尽量避免让林先生产生离开这里的想法,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于是小伙没怎么犹豫,就爽快答应下来:“成,左右我一会儿没事,那就打扰林先生了。”
闻言,林眠绽开一个感激的笑容,诚挚道谢。
小伙虽然是个钢铁直男,也被他笑得晕晕乎乎的,等再一回神,自己不知怎么已经坐到了客厅沙发上。
手里还捧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茶杯,有茉莉花茶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像林先生这个人一样温和恬淡。
林眠漆黑柔顺的长发收拢在脑后,却丝毫不显得女气。他将食盒暂且放到厨房里,自己也端了杯茶出来,坐到小伙面前,笑着起了个话头:“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小伙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脸色有些不好看——当然,并不是针对林眠。
他还算机警,喝了口茶,并没有和林眠透露太多工作上的情况,打着哈哈道:“挺顺利的啊,林先生你很配合,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林眠道:“你们这些做安保人员的可比我们做管家的不容易多了,更容易受伤,平时工作可要多加留心。”
他这话说得中肯,小伙立刻赞同点头,吐槽道:“可不是吗!像我们这种给有钱人做保镖的,那都是真的用命换钱啊!”
“你说同样是安保,人家做小区保安虽然工资低了点,一天到晚遇不着什么事,也不用跟人动手。但你要是做大老板手底下的保镖,钱挣得多没错,也得随时做好受伤的准备,人家那可是真刀真枪的打,一不留神就得去躺半年医院。”
小伙捧着茶杯苦笑,抱怨的话越说越顺溜。林眠当真会引话题,只是稍稍开了个头,还没真的开始问,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近况讲得一清二楚:“我这段时间倒是还成,留在岗山这边,只用给林先生送饭就好了。”
“留在江家那边的兄弟最近是真惨,还得做人家老板的出气筒,昨天有好几个都送去医院了,说是被砸破了头,还得缝针。”
出气筒?
林眠眸光一闪,温和笑意不变,语气关切:“怎么回事?江董平时对下属可不薄,也不怎么轻易发火。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砸人?”
小伙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警惕心,闻言手一摆:“害!不是江董,是小江总他昨晚从国外回来啦,在老宅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小江总”三个字一出,林眠浑身一僵,条件反射地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江云岚从国外回来了?
甚至昨晚就到了,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早上两天。
尽管已经做好准备,但猛然听到这个消息时,林眠意识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云淡风轻。
他语气平缓:“小江总在老宅里发脾气?”
小伙一无所觉,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吐槽:“对啊!听我兄弟说,小江总一回家就和江董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古董花瓶都给砸干净了,噼里啪啦的,外屋听着和打雷似的。”
“后来我兄弟就被江董叫过去,说让他们把小江总给绑起来,关到地下室里去禁闭。”
说到这里,小伙心情激愤地一拍大腿:“你说说江董这事办的,忒不地道!那可是江家继承人,碰掉一根汗毛都要扣我们工资,谁敢上去捆他啊!当时江董说得倒是好听,说是受了伤算他的绝不追究,可是你想想,那时候他还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啊!等开始心疼他儿子了,那可不就是要跟我们算账了吗!”
林眠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慌意乱,紧跟着追问:“那……你兄弟绑了吗?”
“绑了啊。”小伙闷闷不乐地低下了头:“人家江董都这么说了,就算明知道他以后会算账又咋办,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去绑。”
“但是小江总也不可能情着他绑自己,反手抄起来那烟灰缸扔我一个兄弟脑壳上了,划了好大一道口子。”
“现在他们还在医院里呢,个个脑袋上都缠着圈白纱布,乍一看,和小江总像是难兄难弟一样。”
江云岚?
林眠眉心一跳,多年的管家素养让他下意识脱口问出:“少爷他受伤了?”
才两天而已,怎么就突然受伤了,还是伤到了头。
会不会危及到生命?
痛痛快快把憋着的心里话说完,小伙神清气爽,听见林眠的问题,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眼前这一位,似乎正是小江总的……情人?
还是被江董棒打鸳鸯的那位。
小伙后知后觉,他说得,好像有点多了。
他瞬间放下茶杯,“噌”一声站起来:“待的时间太长了我该走了!林先生明天再见!”
刚想溜之大吉,就被林眠从身后拉住,语气恳切:“先别走——能不能告诉我,少爷他怎么就把头伤着了?”
小伙心中后悔自己嘴欠,万一林先生因为担心小江总的身体状况偷偷溜出去怎么办!
怎么这么轻松的送餐工作,都能让他送出来重大失误啊!
他支支吾吾道:“呃,其实就是小江总暴雨夜开车出门,撞到护栏上了。伤得不是很严重,轻微脑震荡吧好像……太晚了林先生,我真的得走了!”
语罢挣脱林眠的束缚,忙不迭脚底抹油地跑了。
林眠慢慢收回举着的手臂,坐在原位,眉头缓缓拧出死结。
江云岚怎么会在暴雨夜开车,不要命了?特助就没劝劝他——哦不对,大少爷一意孤行,特助无论如何是劝不动的。
而且刚出车祸不久,恐怕连伤口都没处理好,就急着回国,还和江董大吵一架,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关禁闭……
越想越头痛,林眠捏捏眉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怎么还在关心大少爷?
明明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且林眠也下定了决心,将江云岚从此拒绝在他的世界以外。
……应该只是习惯成自然吧,毕竟二十年时间的陪伴,无论如何都不算短,一时半刻改不掉很正常。
最后,林眠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却失去了吃晚饭的食欲。
草草吃了几口,他就收拾起来食盒,转头打开电视。
这次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狠了狠心,挑了一部老式恐怖片放进去。
果然,经典恐怖片的后劲就是足。
苍白的月光洒落床铺,照在林眠同样苍白的侧脸上,眼睫毛不安地颤抖着,如风中落叶。
已经半夜两点了,他还蜷缩在被窝里不敢合眼。每次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某些阴森诡异的电影桥段。
特别是这栋小楼还只有他一个人住,导致林眠总觉得自己像是那恐怖片中作死独居的男主角,身边群鬼簇拥,床上床下都是人。
胡思乱想间,他终于还是架不住睡意,在天光熹微的时候精疲力尽地睡去。
日有所思,林眠还做了个与恐怖片相关的噩梦。
在梦中他身处一座荒凉废弃的阴森古宅,鬼怪藏匿其中,狰狞可怖,诡异的嬉笑声忽远忽近,捉摸不定。
林眠因为不可抗力向着古堡深处走去,一路上尽力躲避着狰狞鬼怪。
不知前进了多久,他终于到达了尽头的密室。
密室大门缓缓开启,林眠屏住呼吸,等待着见到古堡尽头的未知——
他看见了被鬼怪簇拥其中,浑身浴血,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江云岚。
那双向来狭长风流的眼睛中满是暮霭沉沉的死气,却又疯狂而阴鸷,像是在说——我会把你留下来陪我。
林眠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坐起来,活生生被吓醒了。
但他气还没喘匀,又被在眼前放大到极致,几乎鼻尖贴着鼻尖的苍白人脸和黑洞洞的双眼吓出了一声惊叫,条件反射地猛然后仰,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
惊慌失措的模样与平日里的稳重可靠相去甚远,简直不像是他。
今天大概会是林眠一辈子的黑历史。
一直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男人也愣在原地,像是没料到林眠的反应会这么大,一把伸出手,安抚似的攥紧了他的指尖。
手心冷汗黏腻,冰凉至极,像是被某种湿哒哒的软体动物攀附上,硬是让林眠彻底清醒过来。
他费力地喘了一口气,支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瞪向眼前瘦削的人影,抖着嗓子喃喃道:“……少爷?”
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让林眠勉强看清了室内景象,安静坐在自己床边的,正是几日不见的江云岚。
……自己不会是睡糊涂了吧?
像是察觉到了林眠的震惊,身后有人“啪”的一声按开了灯。
室内情景顿时明朗,林眠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
等再睁开眼时,正好与一双沉郁阴晦的眼眸撞上。
某个瞬间,它与梦中那双死气沉沉的眼重叠在了一起。
林眠瞳孔微缩,但下一秒,特助富有浩然正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联想:“小江总,江董的保镖已经都处理好了。”
林眠下意识看过去,特助正西装革履地站在门边,刚刚的灯就是他打开的。
注意到了林眠疑问的视线,他回了个尴尬而绝望的眼神,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一名打工人的卑微与辛酸。
江云岚却头也不回,一双眼贪婪而渴求地凝视着林眠的脸,手指从林眠的指尖一路攀沿而上,紧紧圈住了他的手腕,只在嘴里敷衍一声:“嗯,出去吧。”
特助麻溜地跑了。
今晚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林眠的想象。他宕机数秒,理智总算是回笼一半,目光收回到江云岚身上,又是悚然一惊。
明明只是两三天不见,大少爷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颊毫无血色,唇色更是白得骇人,难怪林眠醒的时候会被他吓一大跳。
他的额发凌乱,脑袋被白纱布胡乱缠绕几圈,有隐隐的血色从纱布下透出来。
像是完全没在意也没好好处理自己的伤处,就跑过来找林眠了一样。
好半天,林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少爷,你这是……?”
江云岚收拢握住林眠手腕的五指,关节处的指骨硌人,平静道:“我来带你回去。”
这句话将林眠震回了神。
开玩笑,他费尽心思跑出来,怎么可能愿意被大少爷再带回去。
所以江云岚到底是怎么做到突破江山晟阻拦的?
他大脑疯狂运转着思考对策,面上只摇头不肯,低声而急促道:“江董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少爷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不然被江总发现你带人闯到这里,还不知道会怎么发火……”
江云岚一声不吭,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就这么一如既往地专注看着林眠,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饶是林眠腹稿打得再好,也在他一眨不眨的凝视下渐渐收了声,额头冒出一滴冷汗来。
不对劲,大少爷今天的表现很不对劲。
往日里一旦搬出江董来,大少爷必然会呛两声,哪里会像现在一样,任凭他苦口婆心地说。
特别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如同地狱中绽烈的业火,阴郁而又灼热,让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林眠说不上来,只是本能地觉得,如果自己继续表露出一丁点拒绝的意思,就会立刻被他剖皮拆骨,吞入腹中。
见他的管家不再说话,江云岚终于启唇开口,眼神还牢牢黏在林眠的眉眼之间:“没关系,我爸已经同意了。”
这句轻飘飘的话如落雷般在耳边炸响,让林眠悚然一惊,失声道:“江董他……同意了?怎么会?!”
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江山晟怎么可能接受自己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一代天之骄子,和他普通平庸的管家厮混在一起?
江云岚却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震惊,自顾自摩挲着林眠的手腕,姿势亲昵,语气平淡:“也没什么,只是因为我和他说,不能和你在一起的话,我就会死。”
迎着林眠震惊到失语的眼神,他甚至有心情轻笑了一声:“老头一开始还说我在骗他。反正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随便证明了一下给他看,他才肯信。”
……他说什么?
江云岚,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林眠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否认:“开什么玩笑……”
但江云岚冷静下暗藏疯狂的眼神却让他噤了声。
巨大的荒唐感从脚底板一路升到天灵盖,将林眠整个人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怎么会是开玩笑呢。”
江云岚慢慢凑近,林眠身后就是床头,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少爷越凑越近,僵着身体与他呼吸交错。
“死过一次之后,我才明白……”
爱语含糊,最后的尾音吞没在唇齿之间。
江云岚贴着林眠的唇瓣,发出恍然大悟的喟叹。
“我爱你啊,阿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