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艰难地开机重启,机械音颤巍巍的:【宿主,宿主为什么不想活呀~】
陆川延语气平静:“我上辈子已经游尽名山名水,遍尝人间百态,这世间对我来说已无甚新奇事物,所以再活一遭没什么意思,不如不活。”
001震惊加茫然:竟然是因为这种理由就不想活了吗!
话还没说完,陆川延慢条斯理继续道:“何况阁下找错了人。我身为摄政王,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势如水火,想必他最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就是我。哪怕我肯救他,他也未必领情。所以,这份任务不如换人来做。”
刚刚活着没意思的理由001无法反驳,但是这个理由它可就有话说了:【但是001之所以找到宿主,是因为你正是谢朝上辈子最信任的人啊?】
陆川延闻言愣住,表情略显怔忡古怪。
小皇帝上辈子最信任的人是自己……?
他不自觉记起上辈子告老还乡之日,内敛深沉的少年天子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语气淡淡,听不出帝王喜怒:“王叔可是想好了?”
自己当时去意已定,说什么来着?“留在京中三年,已是极限,何况微臣在见到陛下那日就已言明。此乃先皇遗诏,望陛下谅解。”
谢朝回过头,深深看他一眼,那一眼的情绪复杂晦暗,难以明辨,连陆川延都看不清。
片刻后,天子重重甩袖,扔下一句“但凭王叔喜欢”,之后便大步离开。
竟是一丝挽留之意都无。
当时的陆川延只道谢朝终于除掉了眼中钉肉中刺,甚至都懒得和他虚与委蛇;如今想来……
却是有些不确定了。
沉默半晌,他道:“阁下是如何得知,谢朝最信任之人是我的?是否有弄错的可能?”
【001有自己的渠道,而且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001一看有戏,再接再厉,机械音可怜兮兮:【上辈子的谢朝死得好惨啊,死前被世家软禁在冷宫里整整一年,后面连饭都不给他送了,谢朝只能自己捉麻雀和老鼠吃,最后在自己二十三岁生日那天活活饿死了……宿主,你救救他吧……】
陆川延不知道谢朝的具体死法,只知道谢朝死得时候不过二十有余。
当时他醉心于江湖之大,几乎要忘记谢朝此人的存在。只是一次偶然机会,从客栈江湖人的闲聊中听说了当朝皇帝死于冷宫的消息。
当时的陆川延也只是略微一怔,心中慨叹了两句世事无常,谢朝颇有几分天子资质,有些可惜。
“……抱歉。”
陆川延缓缓吐出一口气,温和道,“我还是不想重活一世,麻烦阁下收回神通,换个其他人选吧。”
即使001说得再悲惨,陆川延的内心也没什么波澜起伏。他本就是一个生性淡漠至极的人,很难对他人投入过多感情,是以上辈子到死都无妻无子,孤独终老。
在他看来,谢朝下场如此凄惨固然可怜,却并不是让自己留下的理由。
看起来谢朝是非救不可的,即使自己不愿意,这个自称零零幺的人应该也有办法换个愿意的人来。
【……】
宿主不想活的案例,放在整个系统管理局里都是头一份。毕竟人类求生是本能,重活对绝大多数人来讲都是好事,像陆川延这样看破红尘的还真没遇见过。
001处理不了这个问题,飞快地上报主神,等待回复。
片刻后,主神输送回指令:允许剥夺此宿主的重生机会,宿主人选顺移至气运之子第二信任的人身上。
001得到回复,松了一口气,对陆川延语含歉意道:.52GGd.【好的,001尊重宿主的意思,那这边就要收回宿主的重生机会啦~】
陆川延点头,微笑道:“再见。”
意识被瞬间抽离,他的世界蓦然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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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延又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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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开眼,几张如风干橘子皮的老脸在他面前殷勤备至地晃悠,笑得像是菊花。
陆川延:“……?”
他皱起眉,打量四周,片刻后下了结论:眼前的场景,仍是某一年的大年夜宫宴。
这是怎么回事?
001的声音响起,语气心虚至极:【那个……宿主……我是系统001,很高兴为您服务……】
陆川延霍然起身,大步离席:“我去四处走走醒酒。”
又忘记了需得同皇帝告退。
再次落在有心人眼里,又被理解出了深意。
陆川延这次没有往竹林边走,换了个方向,改向御花园后的太液池。
001小声道:【其实宿主可以用意念同我交流,不必特地避开人耳目的……】
陆川延脚步一顿,想问零零幺为何不早说,最后还是忍住了,默不作声地继续往湖边走。
001忐忑道:【宿主……你是生气了嘛?】
陆川延好歹也算是活了六十年的人,倒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动怒。硬要说的话,心情更多的是无奈以及哭笑不得。
眼见着已经走到了太液池旁,他放慢脚步,试着在心里与零零幺对话:“这是怎么回事?”
001心虚得不得了,毕竟是它出尔反尔再先,吭吭叽叽道:【是这样的……】
原本,001确实已经收回了陆川延的重生权限。
在收回之后,按照主神的吩咐,它开始计算在谢朝心中信任值排名第二的人选。
然后不敢置信地发现——一个也没有?!
计算了一遍又一遍,001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在谢朝心中,有且仅有一个信任的人,就是陆川延。
而对其他所有人,包括跟随他多年的暗卫,谢朝的信任值都是零蛋。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陆川延,再也没有第二个人选能去拯救谢朝。
在经过了漫长的思想斗争之后,001又胆战心惊地把陆川延请了回来。
听完后,陆川延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笃定道:“你们应当是出了什么错处。”
001哭唧唧地滚来滚去求他:【呜呜真的没出错啊!宿主!宿主你救一下吧!如果不能拯救谢朝,这个世界就要崩溃掉了呜呜!】
陆川延眉头拧起:“世界崩溃?”
001想起来,这个用词对古代人来讲还是太过超前了,恐怕他不太能理解,于是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不能拯救谢朝,所有活着的人都会死掉的!】
“……”陆川延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的命就如此值钱?不拯救他,所有人都要陪葬?”
001按照古人的思维习惯,半真半假地解释:【因为谢朝本该是真龙天子、紫微帝星的命格,却被某些邪祟设计夺走了气运。没有了他的气运,会使得人间逐渐陷入连年战乱,最后所有人都会在战争中死去。】
上辈子谢朝死后,确实一直在打仗,民不聊生。
陆川延不再说话,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那自己应该同意吗?
他慢慢问:“你们的拯救任务,是否设有期限?”
001更加心虚,怂唧唧地道:【这、这边要求谢朝能够活到寿终正寝呢……大概至少需要宿主帮助谢朝坐稳皇位吧……】
……啧。
那岂不是自己的后半生都要与谢朝绑死?
重活一次已经足够了无生趣,还要被终生困于皇城之中。只是稍微设想一下,陆川延就呼吸一重,如千斤压顶。
但天下人的性命,却尽数担于自己肩上……
比千斤压顶又何止沉重数倍。
陆川延不知道,在现代,这种情况被称为道德绑架。
太液池湖面已经结冰,在月色下反射着微光。他凝视着虚无的一点,久久不动,似在抉择。
001焦虑得不得了,疯狂地思考有什么办法能让不想活的宿主重燃斗志。
突然,它灵光一现。
宿主在这个世界生无可恋,是因为新鲜事物已经被他看了个遍;但自己可是来自未来的智慧系统啊!古人没见过的东西岂不是一抓一大把!
001并不存在的呼吸粗重起来。
自己真是个天才系统!
它振奋道:【宿主看腻了人间风景,但001有办法让你看到数千年后的世界哦~】
此话一出,陆川延果然一愣,道:“……千年以后?”
有效果!
【是的,千年以后!宿主是不是没见过不用马拉就能自己跑的车?】
摇头。
【宿主是不是没见过能带人上天飞翔的鸟!】
摇头,幅度更大。
【宿主是不是没见过能带人潜入水下数百米的鱼!】
陆川延忍不住道:“听起来像是痴人说梦。”
001哼唧道:【001可是都把宿主复活了呢,宿主还不相信001的本领吗!】
……也是。
001越说越起劲:【未来的世界,有能够对话的仪器,即使双方身隔千里,也能随时随地交流;有自动洗衣服的仪器,只要把衣服扔进去,几柱香时间就能被洗得干干净净;有几百尺高的楼,人们上楼不用爬台阶,只需要站着就会被送到楼顶;更不要提无数美食美景……宿主不想看看吗!】
自然是想的。
陆川延听得入了神,月光沿着他被束起的长发蜿蜒流淌:“千年以后的人间,当真如此?听起来像是仙境。”
【当然啦!千年以后的世界真的很方便的!只要宿主能够好好完成任务,001就做主,让宿主去一趟千年以后,体验一段时间~】
像是为衡量的天平加上了最后一块筹码,陆川延静默片刻,闭了闭眼,下定了某种决心:“……好。”
也罢。
自己有上辈子的六十年阅历,即使早早隐于江湖,也仍大致记得庙堂走向。这辈子想要辅佐小皇帝顺利登基,就可以提前扫平障碍,为他铺出一条通天的大道,应该并不算难。
在这之后,自己就可以辞官还乡,去看看未来的人世间,然后——寿终正寝。
001疯狂咬小手绢:宿主能不能不要老是想着去死啦哇呜呜呜!
-
001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陆川延对摄政王的位置是拒绝的。
他才不想做这劳什子的摄政王,说白了,连定远侯都不想做。
陆川延师从某个神秘的归隐门派,师门崇尚道法自然。因此,在他的人生设想中,所谓圆满的一生,便该是游山玩水,南下杭州北跨大漠,看遍尝遍经历遍世间所有新奇事物。
等这人世中已经不再有他感兴趣的秘密,就可以安心阖眼,天为棺地为椁,葬身于无穷逍遥之中。
什么权财名利,都是身外之物,均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中。
奈何天不遂人愿,世事多无常。
陆川延出师下山那年,西胡来犯,梁朝官员昏聩无能,连连割地。
天下战火延绵,民不聊生,血与泪点燃了梁朝的江山。
陆川延并非什么心怀大慈悲之人,没什么希望拯救苍生的凌云壮志。
只是倘若一直打仗,梁朝的土地都让西胡拿去,尸横遍野,那风景还有什么看头?自己原本的游历打算恐怕就要打水漂了。
于是十七岁那年,在山下的小村子里,当官吏敲锣打鼓地挨家挨户征兵时,陆川延顶替了一户老迈夫妻仅剩的小儿子,成了一名士兵。
几年后,陆川延大败西胡,本以为自己从此可以去潇洒游历,却又被先帝封了定远侯,赏赐珍宝无数,同时一旨派去西北暂驻,收复失地。
这个时候,其实陆川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但想了想,如果能将失地尽数收回,那以后游山玩水应该也会方便许多,于是勉强同意。
又打了几年仗,梁朝国土已经完好无损,西胡再也不敢来犯,陆川延寻思着总算可以告老还乡——
一纸急诏被快马加鞭送到西北荒漠,先帝病危,命陆川延速速回京,稳固人心,以免有心人浑水摸鱼。
陆川延心道,在皇帝老儿死前帮他最后一个忙,也不是不行。
结果他一进宫,就被先皇强行塞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崽子。
陆川延:“……?”
时隔半生,回想起那天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
先皇躺在龙床之上,面色青白如纸,苍老的手瘦如鹰爪,将瘦弱如鸡的小崽子推到他面前。他已是强弩之末,连说话都极费力气,一句一喘,嘶声道:“这是朕,仅存的血脉,姓谢名朝……如今朕,将他,暂且托付给爱卿,待他能独当一面,你再回西北去……”
陆川延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前,垂眼心想:哦,原来新皇帝叫谢朝。
小崽子面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新皇子,长得倒是还不错,只是一副没吃过饱饭的面黄肌瘦样。他还没到陆川延的胸口高,被先皇推得往前一扑,跌跌撞撞地磕到陆川延腰间的铠甲,疼得猛然瑟缩颤抖,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发出。
看起来可怜得很,可惜陆川延从不会心软。
他巍然不动,任凭谢朝扶着自己站稳,沉声道:“陛下连下急诏命我回京时,并未言明还需辅佐幼皇登基。”
放眼天下,也只有定远侯敢公然与先皇叫板。宫人悚然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先皇却并未动怒,叹息一声,眼皮微阖,疲惫道:“朕知道,爱卿志不在此,此事是朕对不住你……但朕,如今只信你一人。”
陆川延懂了。
原来老皇帝正是看上了他的不爱权势,觉得陆川延就算当上摄政王,也不会谋求皇权,只会一心辅佐,像他这样的蠢蛋不多了,所以设计让他回京帮小皇帝当人肉靶子。
实在是好响亮的算盘。
他冷冷地一勾唇角,刚要干脆拒绝,又听老皇帝道:“朕答应你,你只需辅佐三年……三年时间一到,去留随意,不会有任何人阻拦你。”
陆川延轻轻挑眉:“我若仍不愿呢?”
先皇枯瘦如木的手指死死攀住床头木,竟然扯出一个笑来:“爱卿若是不愿,日后梁朝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之际,又要去哪里看美景呢?”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死寂,唯有老皇帝破风箱般的呼哧喘气声。
终于,陆川延干脆利落地一撩下摆,跪地。
侍立在侧的老太监极会看眼色,立即抖开圣旨,声音尖细:“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莫不尊亲;帝命溥将,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诞育多方。龟纽龙章,远赐扶桑之域;贞珉大篆,荣施镇国之山。”
“定远侯护国有功,治国有方,名在当世,功在千秋。今顺应天意,封定远侯为当朝摄政王,辅佐天子,共理朝政。”
“钦哉!”
狗皇帝。
心里骂着大逆不道的话,面上还要砰砰磕头谢主隆恩,陆川延实在是憋屈,不足为外人道也。
先皇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陆川延肯接旨,终于安心咽了气。
哭天喊起的悲怆声响起,殿内殿外一片哀戚。陆川延连装模作样的难过都懒得装,皮笑肉不笑地拎着小崽子出了殿门。
谢朝实在是太轻太瘦,拎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也安静乖觉得很,除了最开始扑腾两下,后面就任他拎着领子,瑟瑟发抖。
陆川延直接拎他到了一处僻静偏殿之中,自己施施然坐下,看着谢朝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啧”了一声,道:“你亲爹都死透了,当着我的面,就不用装鹌鹑了。”
细细的抖慢慢停了,良久后,谢朝慢慢抬起面无表情的脸,看向陆川延。
对视时陆川延才发现,这小崽子的眼睛竟然不是纯黑,而是带着点奇妙的墨蓝色,看起来像一匹幼狼。
性格还怪有趣的,陆川延略微起了一点逗弄之意,被赶鸭子上架的烦闷也驱散些许,不闪不避地任小崽子打量。
只是谢朝毕竟年纪小,隐藏情绪的功夫不到家,没忍住率先开了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是因为吃不饱饭,身体尚未发育好,他十五岁还没变声,有一把清泠泠的少年嗓音。
陆川延翘着二郎腿,意有所指:“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谢朝的眼神一凝,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用力太大,手背上青筋毕露。
良久,他哑声道:“其他儿子都自相残杀死光了,才想起还有我这个儿子,我难道不该恨他吗?”
听起来,似乎有段于深宫中苟且偷生的血泪史。
陆川延懒得多管冷血帝王家的破事旧事,敲敲太阳穴:“反正你爹已经凉透了,你再怎么想报复他也为时已晚,不如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皇帝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我只答应你爹帮你挡灾三年,三年之期一到就离京。你连饭都吃不饱,恐怕也没进过尚书房吧。所以这三年里,你需得把课从头补起来,用最快的时间学明白帝王之术。我先代为上朝批奏折,之后将这些权力逐渐交接于你——”
他已经花最大的耐心做出了安排,谢朝安静地听着,唇边慢慢勾起一个凉薄的笑。
陆川延停下来,倒没什么被冒犯的不快,只是有些好奇:“你在笑什么?”
这个时候笑,莫名瘆人。
谢朝慢慢收起笑,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住他,平铺直叙地问:“我还能活过三年吗?”
闻言,陆川延一挑眉,看向眼前的小崽子。
不,应该说是小狼崽子。
良久,他轻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为什么这么问?”
谢朝将轻轻发抖的两只手藏到背后,语气平静:“你想扶我上位,然后架空皇权,让我做一个傀儡皇帝,自己在背后舒舒服服掌权对吧?”
“那老东西说你志不在此,怕是你伪装得连他都骗过去了,我却不可能信。”
“别说活过三年,可能连一年不到,你就将我不声不响弄死,自己登基称帝了。”
……有意思。
陆川延第一次觉得这心思深沉的小孩确实有点好玩,辅佐他应该不会无趣。
被如此阴谋论,他也不恼,终于开始正眼看谢朝:“你倒也算聪明。只是这么直白地说出口,也不怕我现在就把你给弄死,换一个蠢笨好控制的?”
他问得不咸不淡,像是句不太好笑的玩笑,但在场两人都心知肚明:只要陆川延愿意,他完全可以做到。
刺骨的寒风吹过小腿肚,谢朝后背一片冰凉黏腻的冷汗。
他狠狠掐住手指,直至见血,逼自己不要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露怯,勉强镇定道:“我没有说不愿意做你的傀儡。”
这句话倒是在陆川延的意料之外了——他本以为谢朝是意图反抗,才会说出那些锋芒毕露的话,怎么话锋一转,又开始低眉顺眼地示弱了?
谢朝继续说:“之所以同你挑明,是因为我想和你合作。我是老东西唯一剩下的儿子,如果杀了我,你一时半会儿恐怕找不到其他合适的皇室血脉。我没能力做皇帝,也对继承皇位不感兴趣,只想活着,所以我会比其他人更好控制。”
“日后我就做我的傀儡,不问政事,你只当我是个摆设便罢。等你什么时候想自己称帝,知会我一声便好,只求留我一条性命出宫。”
他年纪毕竟只有十五岁,这番谈判话语看似漂亮缜密,实则稚嫩天真。
倘若陆川延当真是个冷血无情,图谋皇位的人,就绝不会因为他这番话而动摇半分,必然该杀就杀,斩草除根。
当两个人身份地位相差太大时,合作便显得没有意义——能直接控制使用,为什么要谈合作?
只是弱者的一厢情愿罢了。
陆川延眯起眼,好半晌,喜怒难辨地问:“……你对皇位当真不感兴趣,即使它能让你将欺侮过你的人全部踩进泥里?你就甘心在忍辱负重十五年后,做个由我控制的傀儡皇帝,最后出宫做个平民,半点权力也无,任由仇人逍遥自在,步步登天?”
男人每说一句,谢朝的牙关就咬紧一分,话到最后,口腔内侧的软肉已被他咬得鲜血淋漓。
不甘心。当然不甘心。
但是首先,他想活着……
他得活着。
从谢朝通红的眼中看出了什么,陆川延了然一笑。
看来还是想做皇帝的,只是碍于某些原因不方便明说罢了。
陆川延不怕谢朝有野心,就怕他没有。既然是愿意登基称帝的,那就好办,省得自己辛辛苦苦辅佐三年,结果辅佐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皇帝,还要自己为他擦屁股。
至于傀儡不傀儡的,他也懒得同小皇帝解释。如果对方觉得这么想能让自己安心,那随他去吧。反正三年之后,一切自见分晓。
陆川延施施然站起身。
在谢朝屏住呼吸,聆候判决的目光中,他朝着小狼崽子跪下,三跪九叩,语调含笑:“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翌日,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永嘉,大赦天下。
陆川延作为皇帝太傅兼摄政王,暂理朝政。
这就是他与谢朝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