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躺在床上,林星竹翻来覆去的都睡不着觉。
暴涨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仰躺在床上还未阖目的林星竹眼中闪过一缕迷茫。
她想起白希樱冷漠的眼神,讥诮的笑容。
心底忽地隐隐难受起来。
但此时冷静下来的林星竹,忽然想起曾经有一晚白希樱打电话请她留宿。
林星竹突然毫无征兆地起身,将睡衣换成妥帖的短袖长裤,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等乘上明亮的电梯里时,林星竹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夜半时分,她不确定白希樱有没有睡着。
但她就是想上来看一看。
走廊里很空很静,林星竹搓了搓手臂,停在了白希樱门前。
她不知道白希樱需不需要,但林星竹还是来了。
忽然面前的大门被人打开。
林星竹稍微惊了一下,旋即和门后的人对上视线。
她看着白希樱正拎着一袋垃圾,看样子像是刚刚收拾过东西。
可是大半夜不睡觉去收拾屋子?怎么想想都有点奇怪。
但鉴于刚吵过架,林星竹也只是默默地移开视线,没有开口。
她哪里知道,白希樱回家后看到上午想到林星竹特意多煮的面,心里一阵烦躁,噼里啪啦地把东西全倒了,又把厨房收拾了一遍。
白希樱看也不看她,目不斜视,弯腰把垃圾一放,抬手就要关门。
“诶——”
林星竹伸手挡了一下。
白希樱撩起眼皮无声地看她,眼神里全是“有事说事没事快润”的意思。
“你……”林星竹停顿了一下,“还好吗?”
她抿了抿唇,望着她:“我有些担心你……”
说出口时,林星竹还有一些不自在。
刚吵完架就跑上来关心人家,态度变化的太极端,真的显得很没有出息很有毛病。
白希樱眼睛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
林星竹挡住门的手顺着下滑,一路绿灯畅通无阻,最后换了个方向,顺势搭在了里侧门把手上,覆上那双柔软细腻的手。
“我还欠你一次对不起。”林星竹说。
善于自省,从问题中反思,这些都是林星竹性格里的特质。
曾经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林星竹,无形之中早已学会了当年亲自教养她的秦父的某些处事风格。
作为一个掌舵人,绝对不可以自傲自满,自大自负。所以学会内省是必不可少的,而从问题中反思,更是能帮助一个人、一个企业走的更远。
学以致用,起伏跌宕的情绪浪潮平静下来后,林星竹忽然意识到她在和白希樱对峙时存在的一个巨大问题。
她不该在那样的情况下让情绪突然决堤,直冲白希樱。
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哪去了?
林星竹苦笑了一下,嘴唇翕动:“我当时不该对你态度那么差的。”
发生这样的事情,面对事后的白希樱,她应该安抚宽慰她,而不是指责。
冷静下来的林星竹,又恢复了以往沉静温和的模样。
“当时我真的太担心你了。”林星竹剖析自己,真诚道:“你不知道当我好不容易赶到那辆出租车边时,透过前面的窗户看到里面你们对峙的场面有多心急,当我看到他就要扑到你身上去抢那把刀,那一瞬间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发抖。”
“我不能承受你出事的后果。”
林星竹望着她,一字一句道。
白希樱淡淡睨她一眼,心中其实有些松动了。
“你上来干什么?”
提及这个,林星竹默了默,又重复一遍:“我担心你。”
担心她?
白希樱眉目松动,瞥到林星竹神情,忽然一怔。
记忆复苏至她数月前半夜拨打的那个电话,当时她为了让林星竹从酒吧离开,借口害怕,请求林星竹过来陪她。
原来她仍旧放在心里吗?
即使当时不过是她随性而言的谎言。
如今同样性质的事情再发,即使她们发生了争吵,林星竹还是半夜上楼来看她是否安好。
白希樱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手背上还覆着另一个人的手,白希樱动了动,开门将她迎进来。
见白希樱对她的抵触消减许多,林星竹心下不禁有些放松,但她脚步仍然没有挪动,而是说:“既然你没事,那我也就先下去了。”
手被人拉住。
白希樱低头,硬邦邦道:“谁说我没事了?你不要自以为是。”
林星竹:“……”
白希樱都这样说了,林星竹只好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林星竹见她身上的衣服还没换,意识到她从回来后根本没有洗漱,不禁叫住她,在她回头时,牵出一缕微笑道:“你明天还要上班,马上就快一点了,早点去洗漱睡觉吧,我就在这里的客房睡,有什么事情你叫我就好。”
她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间,态度自然地如同回到了之前的那个晚上,她也是一脸温柔的表示睡沙发就好。
白希樱敛下眉,深幽的眼眸闪了闪。
“你不能陪我一起睡吗?”白希樱忽然出声。
林星竹:“?”
她似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瞳孔不自觉地扩大。
白希樱像是丝毫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幽幽道:“我今天晚上真的是险象环生,跟你吵架的时候也不过是硬撑罢了。”
“当时我被吓得恨不得藏进你怀里,可你呢,你一看到我就态度不好的开始质问我。”
“你说我可以报警,可以找你。”白希樱垂下头,声音极低,似乎还带着哽咽:“可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遇到事情,我已经习惯了靠自己……现在出现意外,我以为我可以解决,于是我就选择了我最常用的方法——靠自己。”
白希樱事后已经极为清楚地知道林星竹介怀生气的点在哪里。
可没有办法,她已经是漠视生命一回的人。当死亡不再让她惧怕,她便很难产生珍重呵护自己生命的情感反应。
不过这些不能让林星竹知道。
于是她猛地抬起眼,眼底深处有泪光闪动:“你根本不知道,我和你吵架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我嘴硬,你也不知道暂时放下这个问题安慰安慰我吗?!”
说到这里,眼角有泪珠顺势滑落。
林星竹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接住这滴尚未来得及砸落在地的珍珠。
属于白希樱的眼泪在掌心中绽开成花,带着令人心疼的湿润。
“对不起。”林星竹心疼又懊悔地看着她:“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是我态度太强硬。”
白希樱吸了吸鼻子,接过林星竹递给她的纸巾擦了擦眼泪,委屈道:“我不想一个人睡,我怕我一闭上眼睛就都是血,都是那个人丑陋的脸。”
“所以你能陪我一起睡吗?”
林星竹有些为难,白希樱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可她自己却清楚得很。
在存有这种情愫的前提下,答应一无所知的白希樱,那不是占人便宜吗?
可白希樱又在期待地看着她,哭过的眼尾有种凄艳的破碎感,眼睛里亮起的光忍不住让人为之呵护。
林星竹看着她的目光温柔连绵,片响,终于还是低低应了声好。
白希樱顿时展颜一笑。
见到这个笑容,林星竹也忍不住被她感染,僵硬着身体去了白希樱的主卧等她。
等白希樱拿好换洗衣服去洗澡后,林星竹拉了个椅子坐在床边,静静等着。
许是为了避免尴尬,白希樱并没有在主卧的浴室洗漱,而是拿着洗漱用品去了外间的浴室,所以关上门后,屋内静悄悄的。
林星竹看着一会儿她就要躺下的床,静静沉思。
她忍不住思考白希樱刚刚说的那些话。
林星竹相信白希樱说的都是真的,她习惯靠自己解决问题,所以遇到这种事情没有第一时间寻求帮助。
当初乔子衿破门而入,她险些被乔子衿欺负时,是因为对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吗?所以她无力招架,只得以电话的方式向她求助。
想了想,林星竹觉得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
但林星竹隐约觉得,通过今晚的这场争吵,她似乎隐隐约约碰到了虚假面具下属于真正的白希樱。
一个冰冷、讥诮、漠视自身生命安全的人。
当然,这些不足以构建出全部的白希樱,但这样的白希樱,却绝不是平常她和她相处时能够窥探到的。
对这场争吵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林星竹觉得通过这场双方有史以来爆发的第一次争吵,她离白希樱近了一点。
现在面对着白希樱时她有种格外真实的感觉,哪怕白希樱偶尔演技上分,她也觉得真实无比。
一股混合着湿润的淡淡清香随着开门声扑鼻而来,林星竹意识到是白希樱洗漱回来了。
她看了眼时间,是真的得睡觉了。
于是站起来,把椅子放回原处,抬头问正护肤的白希樱,“你这里还有其他被子吗?”
“……”刚擦上乳霜的手一顿,白希樱余光扫过床上的被子,有些遗憾的开口:“有,就在那边的柜子里。”
为什么到这个时候林星竹还考虑这些?想一想是林星竹,莫名地又觉得合理了。
下次有机会真该把所有空闲的被子通通弄湿打乱不能用,最好连同林星竹家的也一起,省的她会跑楼下抱被子上来。
这样想着,白希樱还是认命地看着林星竹铺床,两床颜色相近的被子被她搁着距离铺地板板正正,就连双人枕之间也搁着不小的距离。
吵完架又飞速地和好后,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再度回归融洽温和的氛围。
白希樱躺在床上,感受着床上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在林星竹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了唇。
忽然,她裹着被子,往外面林星竹在的地方凑了凑。
床头还留着盏光线柔和的小灯,林星竹微微侧头,看到白希樱凑过来莹白如玉的小脸。
“林星竹,我有没有告诉你,你今天晚上找来的时候,月光辉辉,像极了披荆斩棘来拯救我的骑士。”
她眼波动人,带着一股诱人而不自知的纯粹妩媚。
林星竹喉咙微动,淡淡地笑:“我现在知道了,公主。”
她说,“公主,晚安。”
骑士是为保护拯救公主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