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正午带着几分难得的暖阳,晒得房顶的雪落了几片下来。
魏轻语刚从楼上下来,就看到一辆分外眼熟的车缓缓的停在了她的视线中。而后冯悦拎着她的公文包从车上下来,步伐利落的走到了门口。
下一秒,魏轻语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小女佣小跑着从一旁的会客厅出来,笑容满面的打开了门:“冯老师,您好。”
“您好。”冯悦对小女佣笑笑,而后她越过小女佣看到她身后的魏轻语,依旧笑道:“魏小姐早上好。”
魏轻语看到冯悦这般泰然自若,虽然有些在状况外,还是礼貌又假做生疏的对她点了下头:“您好。”
“冯老师。”就在这个时候,季潇从一旁的书房走了出来,礼貌的打招呼道。
冯悦看着同那日在警察局见到的截然不同的季潇,浅浅一笑,道:“季潇,我们好久不见了,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可以随时开始。”季潇说着就看向了一旁魏轻语,“你要不要来旁听?”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午休睡醒的原因,魏轻语看着季潇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力量。
冯悦格外不生分的推着魏轻语的背,道:“那就一块儿过来吧。”
可能是真的很重视冯悦过来授课,吴姨在季潇的授意下把一楼这个曾经季潇用来习字的书房收拾的格外干净,很久之前留在这里的那束晋南风送来的花早就不见了踪影。
阳光透过一旁的玻璃拉门,送来一室的明媚。
魏轻语大概弄清楚了状况,明白冯悦是季青云请来给季潇辅导的老师。
只是,魏轻语不明白,季潇这样一个在季青云面前依旧骄纵不屈服的人,怎么会开始学这些东西。
一侧通往后院的拉门传来了一声轻轻地开启声,冯悦趁着一节课结束的间隙出去透了透气。
随着拉门的重新关闭,一束崭新的阳光随着黑色的门框被刷新,明亮的落在了季潇的侧脸。
因为在家,季潇穿得比较随性,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梳起来,松松散散的处在她的肩头。
魏轻语很少见季潇披散着头发,光透过她那乌黑的发丝柔和的描绘着少女的侧脸,将眉间的英气软化了许多。
魏轻语悄悄挪了几分视线偷觑着季潇,视线从她的饱满的额头为起点,划过她的眼睫,唇瓣,最后顺着她白皙的颈子落进了领口敞开的雪白,让魏轻语的喉咙也跟着下意识的滚了一下。
现在的季潇已经习惯了用左手写字,崭新的本子上写满了她跟自己相差无几的字体。
那一笔一划,都是魏轻语从未见过的态度端正。
许是注意到了身旁人久久没有离开的视线,季潇不解的抬起了头,“怎么了?”
魏轻语没想到季潇会这样突然的抬起头,反应不及,金橘撞在了青绿上。
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停下,房间一下变得更加安静了,魏轻语罕见的哑了声音。
墙上钟表的秒针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哒声。
魏轻语反应了一秒,才佯作无事的将视线不着痕迹的向上微抬,淡淡的答道:“没什么,我在看冯老师。”
季潇也没怀疑,她拉了拉魏轻语的袖子,道:“那正好,这个案例我有点看不懂,你给我讲一讲吧。”
魏轻语闻言从容的收回了自己对冯悦并不感兴趣的视线,低头看起了季潇指给自己的题,道:“我想一下,这个案例我记得应该是有原型的……有些时候我们要结合当时的环境来分析为什么团队的领导者会做出这样的决策……”
同在魏家给自己的私教不同,冯悦给季潇讲的课更为基础,时间也长。
下午的课结束,太阳已经挂在了天边,一条金线将天空跟地面分隔开。
两个人站在门口送别冯悦,又一同回家房子里。
季潇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魏轻语,想起中午她那平静的小脸上露出的可爱错愕,主动坦白道:“我都知道了。”
魏轻语知道季潇话中的意思,脸上的茫然变成了诧异。
季潇抿唇笑了一下,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提早就冰镇好的果酒,邀请道:“要不要去后院边喝边聊?”
魏轻语闻言点了点头,跟在季潇身后朝后院走去,有些紧张,又有些豁然。
其实这件事她已经拖了很久,早在季潇生日的时候她就应该坦白的。
只是这一耽搁就来到了今天,成了被季潇主动提起。
今晚的夜色很不错,月亮算不上皎洁,好在星星铺满了天幕。
季潇坐在门口铺着软垫的木台上,将打开的铝罐递给了魏轻语:“我都知道了,关于冯悦老师跟你的关系,陈霖骥跟你的关系,柳月柳虎跟你的关系,还有你要从我爸爸手里拿回属于你的遗产的事情。”
魏轻语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罐子,冰凉的温度都攫夺了她的手温。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季潇,道:“你什么时候……”
“前几天你出门后,我爸爸就来找我了,他把一切都跟我说了。”季潇说着就给自己也开了一罐。
她看起来很是洒脱,可是魏轻语却有些过意不去。
自己说跟同别人那里听来完全是两种概念。
魏轻语垂下了视线,看着自己捧在手里的果酒,道:“抱歉,以这种方式让你知道。”
季潇却摇摇头,没有半分苛责。
她对着魏轻语笑了一下,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得意:“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应该成为敌人,可是他们怎么能想得到我们会坐在一起喝酒呢?”
听到季潇这么说,魏轻语也不由得笑了一下。
无论是季青云还是陈霖骥,都在极力的分开她们,想要她们对立,成为敌人。
可是连命运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们又怎么能做得到呢?
浅度数的酒精顺着少女的唇瓣滑入她的喉咙,带来星星点点的灼烧感。
魏轻语看着这个下午刚刚推开商场沉重大门的少女,问道:“那……你还准备当老师吗”
季潇握了握手里的罐子,短促又沉重的摇了下头。
果然她尽管给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在被人问起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不舍。
可是不舍又有什么用呢?
两手空空的人,连守护自己喜欢的人都做不到。
季潇喝了口酒,半开玩笑的讲道:“我爸爸他威胁我,说我不回来继承家里的公司,就把我扫地出门,我那么一墙的手办,我怎么舍得。”
“就……勉为其难喽。”
魏轻语听着季潇轻松的口气,看着她脸上露出的轻松的笑,一下就知道季潇说的并不是真的。
能让季潇放弃当初信誓旦旦的理想,肯定是还有别的原因。
而她最不希望的那个原因,就是自己。
魏轻语:“但是你学这个开心吗?当老师才是你的理想不是吗?”
季潇却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将问题又抛还给了魏轻语:“那你的理想呢,魏轻语?其实你也并不想做这些的吧。”
若不是父母轰然离世,若不是属于自己的珍贵遗产被父亲的友人强占。
谁会选择年纪轻轻就背负起这一切。
魏轻语也沉默了。
夜风轻轻的吹拂过少女的侧脸,给她带来一片写诗的意境。
其实魏轻语小时候的梦想是想做一个作家的,徐曼琳也有意把她往这个方向培养。
只是命运弄人,她不得不选择把它压抑在心中,只有偶尔回到自己家,翻出自己过去的东西才能抽出几秒的时间怀念一下罢了。
季潇抿了一口酒,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道:“其实这不应该说事与愿违,而是我们拿理想跟命运做了一笔交易。”
“为了某些比理想更个重要的事情。”
说着季潇就收回她昂起的头,看向了魏轻语。
而魏轻语也在此刻看向了季潇。
夜幕漆黑,星汉灿烂。
她在季潇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季潇举着手里的罐子,伸到了魏轻语的面前,带几分的洒脱的讲道:“来,敬理想。”
“哒。”
魏轻语不动声色的回过神来,将手里的罐子也碰到了季潇的罐子上。
两根手指在这一瞬间轻轻的碰在了一起,桃子白兰地的味道随之飘散过来。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酒,还有同自己坐在一起的少女,在季潇准备将酒罐收回的时候,又补充道:“也敬命运。”
敬她,又一次将你重新送回了我身边。
夜色渐浓,季潇喝光了最后一罐果酒,肩头微微一沉。
魏轻语不胜酒力,在喝完第三罐酒的时候就开始摇摇晃晃,现在直接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少女素白的小脸上泛着两团桃子一般的粉色,几缕碎发横亘过她柔软粉嫩的脸颊,让人看着不由得添了几分保护欲。
那如扇的睫毛齐刷刷的在这层粉色上铺展开,精致又可爱。
这个喝醉了人竟然什么也不说,直接睡了过去。
季潇不知怎么的还有些期待落空,她看着睡在自己肩上的魏轻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一阵冷风吹过,提醒着季潇冬天的夜很冷,不能让睡着的人在外面呆着。
季潇小心翼翼的挪动着魏轻语靠在自己身上的脑袋,手脚放轻的将她抱了起来。
魏轻语很轻,季潇打横抱起都丝毫的不费力气。
她那双纤细的腿就这样挂在季潇的手臂上,白皙修长,贴在少女的手臂还带着柔软的温热。
不知道是不是睡梦中的她会主动寻求安全感,那张安静的小脸居然格外主动又乖巧软糯的窝在了季潇的胸口。
只是那微微张着的嘴透着水润的殷红,含着酒气的吐息徐徐从她微张的唇瓣中吐出,薄荷的味道灼热的扑在季潇的心口。
明明看起来这般纯良无害,实际上却是个勾人的妖精。
从楼下到楼上,明明平日里不过半分钟的路程,季潇却走了三分钟。
她抱着魏轻语回到她的房间里,只觉得手臂都酸了。
少女被放在她柔软的床上,纯白色的被子裹着她泛着酒气的小脸,乖巧的过分。
季潇像是看这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看抿唇微笑,忍不住伸过手去帮她整理一下脸侧的头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兀的涌起一段文字。
【季潇看着面前这个贯穿了自己一生的少女,用她的生命的渲染了这片澄澈的水域,以死亡为她献上了她精心准备的最后一场节目。
至于她以后的生命,可能没有自己会变得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