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的青绿色愈发浓重,车子也缓缓的驶入了A市最贵的公墓坐落的山郊。
季潇听到季青云这句话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下,轻抿了下唇没有再说什么。
季青云却又叮嘱道:“潇潇,你可以什么都不记得,但是你要记得,你唯独不能忘记你妈妈。”
乌云将世间笼罩在朦胧的黑暗中,车子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季潇听着季青云这话,总觉得他的叮嘱里多了很多说不上来的阴恻与偏执。
踩着青石板的阶梯,季潇在季青云的带领下来到了原主母亲的墓碑前。
黑色的碑石还挂着清晨那阵小雨的雨水,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出现在了季潇的视线里。
黑白色的照片难以掩饰女人精致的五官,小巧的鼻峰下是一抹微微扬起的唇。
那深邃的眼睛带着几分母亲专属的温柔,笑得弯弯的,看上去十分有亲和力。
季潇看着那刻在墓碑上红姓黑名的“萧雨”二字,注意到墓碑上写的去世的时间是六年前,也就是原主十岁那年,抱着花的手微微收紧。
“小雨儿,我跟潇潇来看你了。”季青云说着就单膝跪在了萧雨的墓碑前。
他握了握身旁季潇的手,带着几分笑意的又跟萧雨介绍道:“你看,我们潇潇是不是比六年前还要高了些?也更好看了,已经成了大姑娘了。”
“小雨儿,你还不知道吧,潇潇上了学校里的实验班,很争气的。”
季潇闻言,也俯下身将手里的花放下,道:“妈妈,我知道我过去让你不放心了,您以后可以不用担心我了。”
季青云听着季潇这番话,心里微微触动。
他松开了季潇的手,放在了萧雨的照片上,一边替她擦去上面的水珠,一边道:“小雨儿,我们女儿很好,你放心。倒是你,你在那边好不好,缺不缺吃的,缺不缺穿的。要是缺什么少什么,或者受欺负了就跟我托梦过来就好了,你在这里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现在去到了下面,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太阳被锁在云层后面,漆黑的云密密的交织在一起,让人窥不见一丝天光。
微风携着潮湿的空气吹拂过季潇的手臂,低伏的汗毛陡然竖起。
不知道,她听着一旁季青云对萧雨照片说的那些话,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终于,季青云对萧雨的话说完了。
他轻吸了一口气,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季潇,询问道:“潇潇,你还有什么给妈妈说的吗?”
季潇闻言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原主跟萧雨相处模式是什么,怕现刚刚才那样再说错什么,借口道:“爸爸,我觉得妈妈在我身边都能看得到,就不用跟她再说一遍了。而且妈妈知道我过得很好,她就能放心。”
季青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抬手放在了季潇的头顶:“好孩子,爸爸觉得你真的长大了。”
祭奠就这样结束了,季潇跟季青云回到了车上。
车子里气氛仿佛比来之前好了些,季青云将手放在交叠的膝盖上,道:“潇潇,那天发生的事情我听说了,小珊做的是过分了。”
安静的车厢里突然响起这句话,让季潇不由得心中一惊。
事后她想起那个女佣的当时的嚣张气焰,就觉得这人不简单,果然是季青云放在自己这里的一枚眼线。
只不过季青云高看了那个女佣,低估了自己。
“我听说你买了些基金?”季青云道,“怎么,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吗?以前爸爸已跟你说这些你都会烦。”
季潇闻言靠在背后的真皮椅背上,一副放纵不羁的样子:“我现在还是很烦啊。”
“爸爸,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我买的那些都一路飘绿吗?要不是我看不懂这些东西,我也不会让魏轻语学来帮我搞这些东西啊。”
季青云闻言不由得对魏轻语的怀疑放下了一下。
而后他拍了拍季潇的肩膀,鼓励道:“不要气馁,你还小。”
“既然潇潇难得有这个兴趣,要不要爸爸给你找个老师来上门教你?毕竟以后公司也是要交给你的。”
季潇听到季青云跟自己抛来这个橄榄枝,瞬间闪身避开,道:“不用了,爸爸。你说你正值壮年的,这么着急干什么?”
沉了一下,季潇又义正严词般的补充道:“而且,爸爸,你有没有想过,让老师进家里来,魏轻语偷听怎么办?我让她自己学就已经是放宽了您对她的禁令了,不能再这样了。”
话音落下,季潇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季青云脸上那隐隐浮动的满意。
季青云还以为是自己在医院跟季潇说的话奏效了,点头道:“对,我们潇潇就是想的比爸爸周全。”
“那既然你想要玩基金,那爸爸就再给你打些钱过去,零花钱是零花钱,玩基金的钱是基金的钱。赔了你不要放心上,赚了就多买些东西犒劳犒劳自己,明白吗?”
说着季青云就拿出了手机。
几下简单的操作后,季潇就看到银行发来的汇款短信。
少女看着那自己账户里突然多出的那一千万,那紧致贴身的旗袍箍着她的腰肢,让她连倒吸一口气都得缓缓的来。
季潇捧着手机,不得不对季青云露出了一个笑脸:“谢谢爸爸。”
季青云看着往日这个时候季潇脸上绝对不会出现的笑,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一下。
他宽厚的手掌落在季潇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揉了几下:“没什么,待会好好陪爸妈吃顿饭就好了。”
这个“爸妈”二字,季青云刻意说的很轻。
季潇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一刻的季青云对自己比往日还要更甚的宠溺只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事。
车子载着两人来到了季青云住的小庄园。
那幢欧式的主楼坐落在庄园的正中央,车子却偏离着中心朝一旁的小副楼驶去。
季潇心中不由得狐疑。
她不是没有来过这里,平日里跟季青云吃饭都是在主楼,过年的时候更是去到了位于二楼的大宴会厅。
怎么这次要去副楼?
乌云密闭的天空被迫让采光极好的屋子打开了灯,安静的两层小副楼里各种家具都依旧崭新,只是细节处的磨损显示着这里曾经有人住过。
吊顶的灯光不偏不倚的打在电视机柜上放着一个相框上。
看不清的照片散发着诡异的气氛。
季潇大着胆子的走了过去,却发现那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萧雨坐在高脚凳上抱着自己,而季青云站在一旁,手放在萧雨的肩膀上。
而萧雨的身上穿着的正是一条精致的墨绿色印牡丹的旗袍。
季潇不由得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旗袍,那看起来十分相似的缎面让她觉得手指发凉。
这时,夹着雨水的寒风不知道从哪里吹了过来。
季潇站在房间里,方才在墓地里的那种汗毛竖立的感觉又一次降临了。
“嗙!”
一声突兀的敲击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季潇猛地一抖,不由得脚步下意识的后撤。
却在下一秒背对着撞在了一个宽厚陌生的怀抱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季潇身后的季青云握住了她的手臂,轻声安抚道:“不用怕,只是窗户没有关好。”
只是男人这声音温柔,季潇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反而让她感觉季青云像是预料到自己会害怕一样。
不知道怎么的,季潇感觉自己的身体自从进到这个小副楼开始,就突然就变得神经敏感起来,身体里的细胞没有一刻不在叫嚣着让自己赶紧离开。
带着这种抵触的情绪,季潇还是跟着季青云踩上那通往二楼的楼梯。
负责这幢小副楼的女佣看到两人的到来,主动推开了面前那扇古朴雅致的红木大门。
“吱呀——”
随着大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季潇的眼前出现了一间摆设复古的老式房间。
房间两侧都放着价值不菲的红木柜子,不知道是不是烘托雅致的氛围房间里的灯光很暗。
左侧像是供人喝茶作画的地方,右侧则放着一条精致的贵妃榻像是供人小憩的休息区域。
而在进门的正中央,则有一张八仙桌端正的摆着,上面还摆着今天中午琳琅珍馐。
只是不同于平常的,在对着正位后的翘头案上赫然放着一张萧雨的半身彩色照片。
女人坐在小圆桌前,那亦如在她的墓碑上见过温柔出现在季潇的视线里。
昏暗的灯光一点点将季潇的安全感剥离,诡异的气氛随着她的进入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甚。
明明这房间的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普通寻常,她却觉得处处都是诡异。
“哒。”
这时,门忽的一下就被人从外面关上了,季潇的心也跟着咚的一下。
季青云看着季潇回头看着门的视线,将自己的手再次放到了她的手臂上,讲道:“潇潇,吃完这顿饭,爸爸自然会让人送你回去。”
季青云依旧是笑着,只是这微笑却让季潇觉得不寒而栗。
她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想赶紧结束这一切的她没有回季青云的话,径直坐到了八仙桌前。
可就在她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时才发现,正位的那张椅子上放着一条黑红色的旗袍。
精致的剪裁缝制跟自己身上穿的这身如出一辙,甚至更加精致。
那领口不偏不倚的正对着上方,看起来就像萧雨在穿着一样。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裁缝做错了,这件衣服领子居然是左襟。
不对……
应该就是左襟才对。
这个念头从季潇的脑子里冒出来,她顿时觉得自己脑子嗡的一声。
一种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压抑感笼罩在她的身上。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是一张破碎的脸……”
忽的,唱片老旧甚至有些扭曲的声音从唱片机磕磕绊绊的旋转了出来。
即使季潇是个S级的Alpha,那扶着椅背的手也不由得猛地一紧。
而季青云却站在一侧的柜子旁,一副的悠然自得的样子整理着那包装泛黄的唱片,问道:“潇潇,你看今年这次给你妈妈准备的生日宴怎么样?”
季潇听着季青云这个问题,瞬间觉得手指发凉。
她没想到往日里自己只从香港恐怖片看到的故事,竟然会如此真实的发生在她的面前。
季潇突然明白方才去扫墓时,季青云话里的意思。
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落寞的背影阴恻。
这根本不是什么用午餐的餐厅,而是季青云专门为了纪念萧雨的灵堂!
他把这个整个区域都打造成了萧雨在那边的房间,供奉她,纪念她……
季青云不仅仅是原文中的那个女儿奴,还是一个几近偏执的变态情种。
哪怕是萧雨已经去世多年,他还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为她庆生!
“他们都说生日这种喜事不能跟忌日相冲,可是我还是想给你妈妈过生日,因为他们说越是这个时候亡魂就越能突破阴阳来到咱们身边。”季青云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季潇的回答,自说自话着坐到了放着那件旗袍的太师椅旁边。
“你不觉得你妈妈也像是回来了吗?”
说着,季青云就点燃了桌上的蛋糕蜡烛。
那悠悠的烛光比房间的幽暗灯光要亮很多,将餐桌点亮。
正中间的鱼微微张着嘴巴,一只惨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季潇,她的手指阴差阳错的摸到了一处被修饰过却依旧留着痕迹的凹陷。
也就是说,每一年原主都会被季青云或请,或强制的带到这个地方给萧雨庆生。
她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那从小接触这样压抑诡异的氛围的原主,很难不会心理扭曲。
季潇几乎可以判断自己摸到的这出凹陷就是原主反抗季青云时所做出的举动导致的。
或者是掀桌子,或者是拿椅子砸。
但最后无一例外都宣示着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父亲抗争的失败。
然后是妥协。
再然后是同质化,成为原文中那个偏执又变态的恶毒女反派。
季潇没有想到原文中那轻轻一句带过。
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却是这样的惊悚。
可明明季青云这般的宠溺原主。
他怎么忍心……
季青云:“已经过六年了,不知道今年给你做的这身旗袍合不合身,下去试试,这次用的料子是你最喜欢的,跟潇潇身上的一样。”
“小雨儿,都是我不好,如果我知道我的信息素会让你我阴阳两隔,我绝对不会让你冒险怀孕的……”
季潇看着季青云在烛光下近乎偏执的喃喃自语,突然觉得身上的缎子比寒冰还要冷。
她突然明白了,其实对于原文中魏轻语女儿奴的设定其实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因为萧雨的去世,他才会变成一昧宠爱自己的女儿奴。
——因为自己是萧雨拼了性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
房间里那骇人的老歌还在响着,季潇一粒一粒的咬着面前的白米饭,从来都没有这般的怀念过魏轻语的信息素。
天边的乌云慢慢退去,一顿压抑的生日宴终于结束了。
季潇逃也似的上了车,止不住的冷风透过她身上这件阴仄的旗袍朝她袭来。
明明已经快要夏天了,季潇她却依旧觉得浑身寒冷。
她坐在司机来接自己回家车里,魏轻语残留在车厢内那微乎及微的信息素成了支撑她回家的唯一缓解药剂。
车子飞驰在车流稀少的马路上,那条季潇再熟悉不过的河道闪着温和的波光。
就在车子停在家门口的时候,季潇看到了跟吴姨一起站在门口的魏轻语。
她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自己。
那白皙的小脸上写着比任何时候的阳光还要和煦的温柔。
厚重的云被太阳撕开了一条裂缝,金色的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少女的后背。
季潇那中午所经历的所有惶恐阴仄瞬间从她压抑的心中爆发了出来。
她从车上下来肆无忌惮的吻住了魏轻语。
仿佛将自己那摇摇欲坠的世界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