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苏衍

萧玉寒于剑冢的深处静坐,从幻境中出来之后,其实他缓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的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安静,极致的安静,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一动不动待在一个地方持续许久。

当一个人保持安静的时候,他就能听到很多声音,很多平日里被自己忽略,甚至是从来没有注意到过的声音,剑鸣之声。

萧玉寒突然觉得有些美妙,渐渐入定,也许是被幻境留下的病根儿,他渐渐对于时间有些没有概念,听着剑鸣之音入定,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只有白瑶担忧地等在身后,看着师父始终一动不动,她很是担心,想要上前却又害怕这是师父在修行,会有所打扰。

于是白瑶就这样在这儿等了好几天,依旧没有看到师父有任何反应,直到柳剑棠闻讯而来的时候,白瑶才问询了一下柳剑棠的意思。

柳剑棠则是表示让白瑶自己回去休息。

“放心吧,你师父在剑冢不会有事儿的,他既然愿意在这儿修行,定是有什么感悟,我在这儿看着,你去休息!”说着柳剑棠来到了萧玉寒身后,抱着那柄英雄剑,假寐起来。

萧玉寒听着风声,越发恍惚,如梦似幻。

每一柄剑都好似有他的故事,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萧玉寒耐心的倾听,一时傻笑,一时悲悯上心头,一时心血激荡难复。

此时他在意的不再是那剑中的剑意,而是它们主人的一段段过往,是啊,这些好像才更加真实,比起那些年在幻境中自己的思想一次次构想出来的东西,好像更加有血有肉。

在幻境中,他做过天剑宗掌门,做过流浪的乞丐,军人、商户、挑夫、江湖骗子,一次次不一样的人生,都是那么虚妄,逃来逃去也依旧逃不开自己脑海中见过的那些面孔,他早就厌烦了,所以就算回到真实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一直觉得了然无趣。

直到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意识到,活着的有趣在于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却还是依旧想要拼命活下去,真实的世界没有重来,也得担心若是死了之后想做的事情没有做完该如何。

想到这儿,他突然有所领悟。

面无表情的他第一次露出了微笑,萧玉寒一直等在剑冢。

一天、十天、半个月……

直到第六个月,他突然睁开了双眼,缓缓朝着剑冢最深处走去,那里有一株很是不起眼的野草。

萧玉寒蹲在野草面前,开始发呆。

身后看护他的人换了一次又一次,师门中的人几乎都交替着换班看护他,今天守在这儿的,刚好又是柳剑棠。

他看着萧玉寒终于有了动作,连忙走上前,“萧师弟,你到底搞什么鬼,在看什么呢?”

萧玉寒抬起手指,“嘘……听,这里有心跳声。”

柳剑棠眉头一皱,伸手摸了摸萧玉寒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病啊,哪儿来什么心跳?”

萧玉寒一本正经,伸手拔起了那株小草,可刚一到手中,野草便化作灵气消散,“看,这东西不对劲儿吧?这剑冢很不一般。”

“哦?师弟,你发现了什么?”

萧玉寒想了想说道:“师兄,这剑冢数以万计的残剑,能被留在此地,那么这剑冢该是如何才能承受住这么多剑的剑意?”

“难道不是因为宗门大阵吗?诶,不对……护宗大阵已经被毁,为何……”

萧玉寒思索片刻,“别急,来了!”

话音刚落,二人一同看向不远处,剑冢的深处站着一位男子,那男人一袭黄杉,面容清秀,不仔细看,倒是很像一位女子,就容颜而论,是那种很是具备阴柔气息的男人。

但他的双眼却很是锐利,微风吹动他的黄杉,披头散发的模样似有几分游侠的感觉。

“那是什么人?”柳剑棠很是疑惑。

萧玉寒摇了摇头,“他应是一位剑客。”

“我都没看出来,你为何会觉得他是一名剑客?”

萧玉寒指了指这地上的剑,“你听,这满剑冢的剑,在他出现的这一刻,都沉寂了下去,似是不敢再喧嚣。”

柳剑棠眯了眯,“好像还真是这样……”

萧玉寒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说道:“咱们天剑宗出过很多剑道高手,但有此风采的,当世师兄你一个,往前推,有记载的杨罪一个,还有当年的天剑七雄,不过这些都不像,师兄,你听说过苏衍吗?”

“祖师爷的名号我怎么会没听过,等等……你的意思是……”

“没错,师兄,你和杨罪老英雄身上,都没有他那种超然物外的气息。”

说完萧玉寒缓缓走上前去,那个被萧玉寒认定为苏衍的男人其实是一道灵体,而且这个男人好像看不见萧玉寒二人,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直视西方,片刻之后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响彻天地,竟是惊动了整个天剑宗,许久之后,在天剑宗的高手纷纷赶到此地,

那黄杉男子转身看向众人,或者说他根本看不见,只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穿过萧玉寒还有众人,缓缓朝着天剑宗祠堂走去。

一行人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出,直到他在祠堂内停下。

只见他看向牌位最高处,那位和祖师爷苏衍并排的牌位,那牌位上写道:苏氏柳灵素灵位。

黄杉男子走上前,似是想要取下灵牌,但身为灵体的他又不能触碰实物,随即又很是失落地叹息了一声。

许久之后他转身盯着众人,突然说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惊讶不已,原来这个男人能看见他们?

此时叶青云领着众人跪在了黄杉男子面前,“天剑宗,第七十七代掌门叶青云,拜见前辈!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我吗?我就是一个道士,死都死不安宁啊,那小子,你过来!”

说着,黄杉男子指了指萧玉寒,萧玉寒有些不解,缓缓走上前去,“前辈是在叫我吗?”

不料,黄杉男子突然一巴掌打在萧玉寒后脑勺,但没有停手,一直动手打,一边还很是愤怒的说道:“兔崽子!叫你拔我坟头草!叫你手欠!你修行就修行!拔我坟头草作甚!?”

一连好几下,直接给萧玉寒打懵了,黄杉男子似是还没有气消,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萧玉寒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觉得那草有些不凡,所以顺手给扯了起来,“前辈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您……”

“前辈个鬼啊,这是天剑宗对吗?怎么这么落魄?话说你一个掌门怎么才这点儿实力?唉……昆仑仙宗怎么样了?天剑宗有没有狠狠揍那些昆仑的小兔崽子们呀?可别说你们经常挨他们揍啊,我丢不起这人!”

此时柳剑棠轻声回答道:“前辈,昆仑仙宗后继无人,如今仙门,天剑宗为首。”

黄杉男子这才注意到了柳剑棠,突然眼中一亮,“诶!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啊,无上剑心,啧啧啧,亡命之道,还是不行啊,小子,听我一句劝,你现在这是没得救咯,要么一辈子保持一颗无敌之心,遇强则强,但有动摇,便是你身死之日!”

柳剑棠一愣,皱起了眉头,几位了解柳剑棠同门都害怕此时柳剑棠听到这话不服气,有些担忧的看向柳剑棠,可柳剑棠并没有恼怒,或许他知道这黄杉男子说得对,于是很谦逊的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明白的。”

不料,此话一出,黄杉男子突然皱起了眉头,摇头叹息,“唉……完了,你怎么能这么谦逊呢?你不是应该很放肆的说一句:要你管,老子就从来没怕过,有种咱们打一架?快,学着我刚才那话说一遍。”

一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柳剑棠更是脸色难看的盯着黄杉男子,越发不解。

“前辈莫要说笑。”

黄杉男子脑袋一歪,“我像是在说笑,若不是看你在这群人中实力最强,我才懒得废话呢?小子,照我说得做!”

柳剑棠眉头一皱,看了不远处叶青云一眼,叶青云也摸不着头脑,但也点了点头,示意柳剑棠照做。

一向狂妄惯了的柳剑棠竟然有些犹豫,但他还是学着黄杉男子的语气说道:“老……老子从来就没有怕过,不服咱们打一架?!”

“诶!对了嘛……你这个小后生得听人劝嘛,你应是闻道之时便是领悟的那无敌之道,你谦逊个屁!不管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你可以嘴上谦逊,但心里不能产生丝毫自己不如对方的想法,无上剑心本是无敌之道,切莫输给自己!切记!”

柳剑棠似有所悟,他以为自己以剑入道之后,更该内敛锋芒,可是渐渐的,越发觉得自己好似活得不像自己,也总是觉得无论自己再做什么,于剑道一途都难有提升,此时听到这黄杉男子这么一说,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别样的悸动。

就好像有什么种子在心里种下,生根发芽,就等着在将来的某一天开花结果。

此时黄杉男子看向众人,“我叫苏衍,没错,就是你们的祖师爷,快快快,给祖师爷磕个头,我教你们修行呀!等下再给你们一人一件大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