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原话是‘陛下心头的爱人’,可陛下与李公子并没有爱人之情。”李全也揣着手一脸疑惑,“奴才想着,大概是您一向来宠爱李公子,产生了些误会吧。”
闻姚的眉头皱了起来。误会?
闻姚想起钟阑那一堆的风流韵事,拼凑出更加无情的猜测:
李运柏在他心里也只是一个用来满足精神的替代品而已。只不过他听话,所以钟阑特别宠爱他。
闻姚自嘲地垂下眼睛,重新拾起笔。他自然知道这绑架是盛云做的,自己曾与盛云说过钟阑与李运柏的事情,也只有他会想出这般主意救自己。只可惜,自己与盛云都低估了钟阑的无情程度。
一个颤抖、诧异且无奈的声音在小黑屋里回荡:
“喜欢李运柏的不是闻姚吗?”
闻姚:“?”
他诧异抬头,声音微微颤抖:“陛下,您说什么?”
钟阑无语凝噎:“当年你还在当质子时,承认喜欢上了辛国宫里人。不是李运柏,那是谁?”
小黑屋里,烛火飘摇,昏黄的光亮在两人脸上飘移。
闻姚的眼神破碎且无奈。
“陛下,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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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运柏手脚全被绑住,嘴里塞了一团布,眼泪汪汪地缩在稻草堆里。
一道挺拔的身影立于门口,将唯一的光亮遮挡住一半。阴影霸道且恐怖地投入屋内,压在李运柏充满恐惧的脸上。
“他们同意来换你了。”
李运柏惊喜地睁大眼睛,立刻激动地想要发声:“唔唔唔——”
盛云剑眉鹰目,身材挺拔瘦削。他一把将李运柏提了起来,塞进马车,一路沿着京城狭窄的巷道行驶,很快行驶至城南的清水河畔。
忽地,盛云拉住缰绳,马匹发出一声急切的呼啸。
盛云斜视,淡淡道:“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们了。”
树林深处传来一些窸窣的响声,禁军衣着的众人簇拥着中间两名用黑色斗篷遮掩面容的男子。
盛云警惕,立刻翻身下马,一把将李运柏拖到车下,用剑刃抵着李运柏的脖颈:“你们先放了殿下,待我们驶出京城,自然会把李运柏放了。”
此时,其中一位黑袍人的帽檐下传来闻姚略微妙且犹豫的声音:“盛云,不用紧张。”
“殿下!”盛云顿时激动地热泪盈眶,仔细打量黑袍人上下,“您没事?”
“没事。”
“那太好了,我们快走!”
“不是,盛云,这件事……”
盛云紧张地打断他:“殿下,您先离那狗国君远一些。有事我们再娓娓道来。”
“……”
盛云立刻察觉不对,眼神旁落,带着敌意打量另一位黑袍人:“殿下,可是他用什么方法威胁您了?不用怕,李运柏在我手上。辛国君,不论你是用药还是邪术,立刻替殿下解开,否则我就对……”
两人异口同声:“等等!”
握着李运柏的手猛然一掐,他险些翻个白眼过去了,幸好盛云的手停得及时。
“其实,之前是个误会。”闻姚顿了声,“李运柏并非辛国君的心上人。”
盛云:“?”
“殿下,那我们该怎么逃出去?”
闻姚顿了下:“其实,孤不想离开。”
一道晴天霹雳劈向盛云,他的眼神先落到闻姚身上。这时,他才注意到闻姚的手——
主动、轻轻地拉着钟阑的袖子。
“殿下,您,您……”
盛云一口气没岔过来,浑身紧张,手上力道控住不住——
“放开李运柏!”
李运柏两眼一翻。
为何永远只有我在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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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后,钟阑企图将闻姚重新关回小黑屋,但失败了。闻姚像膏药似的,怎么都甩不掉。他的眼里总含着毫不掩饰的愧疚与爱意,似乎没有李运柏的误会,他就成了如今与钟阑最亲密的。
钟阑正想用法子甩掉闻姚,然而闻姚总乖巧配合,而且掌握了钟阑的命门。每次不用钟阑催促,他便十分自觉地处理政务,还整理出了自己不合适过问的各种问题,用浅色墨汁标注了自己的想法,请钟阑选择定夺。
“陛下,若我回到小黑屋里,可没办法替您与户部大臣们争执了,”他无辜极了,“您当真要这样劳烦自己?”
钟阑:“……”
他随闻姚去了,后者逐渐能在后宫的部分地方活动,时不时还在满头烦躁的钟阑示意下去前朝替钟阑与大臣吵架。
只不过,当闻姚可以走动,躲避的反而成了钟阑。
翌日下午,李全敲响钟阑的门:“陛下,今日的政务处理完了。有些辛国内政闻公子并不敢下结论,写完了分析,等着您定夺呢。奴才让他在前厅候着,等您过去呢。”
钟阑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话本——今日的话本翻到第一页便停住了,一整个下午,钟阑似乎都没有将心思放到其身上——他听到通传顿时起身。
——“陛下,是你啊。”
钟阑立刻甩甩头,企图将这一眼从头脑中甩出去。
一想到这几年,闻姚暗恋自己却认为自己独宠李运柏。钟阑似乎知道他那股子疯劲儿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走到前厅外,忽地停住脚步,摆手让人不要出声。从窗户看去,闻姚正安静垂首立于厅堂,脚踝上是一双防止逃跑的镣铐,手上捧着两张宣纸,神情沉静。
钟阑耳朵隐约有些红。
他到这个世界,最初是绝对不想与任何土著产生情感纠纷的,一想到自己珍贵的退休时间有羁绊,他的神经就隐隐作痛;然而,此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悸动,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电流感顺着血液从心房一侧泵向四肢末端,发胀,发痒,最后再回到另一侧心房。
“毕竟也是这个世界的第一美人……”钟阑喃喃自语,“美人谁能不喜欢呢?”
屋内的闻姚顿时抬头,眼里亮晶晶的:“陛下!”
钟阑猛然一顿,清清嗓子,若无其事:“今天完成了?”
“全完成了。这些事务我无法决断,但做了若干推断,您若觉得……”
“若您不满意,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闻姚周到的服务让钟阑心神越发不宁,随意嗯了两声,让他自己决断。
“陛下兴致不高,可是乏了?”闻姚表情变得内敛,“我替陛下按按吧。”
钟阑回神时,闻姚已经起身站到他身后了。一双修长的手微凉,搭到他的肩头,指关节微微用力,轻按到穴位上,稍一用力,一股子肌肉酸痛和着悸动蹿遍全身。
钟阑脑海中突然出现之前自己被关着时闻姚进浴室为他按摩的画面。氤氲水汽、绝色面庞、优秀的肌肉与温水的抚慰,在一刹那冲入钟阑的脑海。
“不用按!今日又不是朕工作,酸痛的又不是朕。”
那双手停了,闻姚的声音略微落寞:“是我不好吗?”
钟阑心里一震,转头闻姚就又坐到自己身边,自顾自地剥起了桌上的葡萄。
一只纤长、白皙的玉手,指尖衔着一颗晶莹剔透、滴着果汁的葡萄,伸到钟阑嘴边:“陛下?”
他今天到底想干什么?钟阑还未细想,闻姚细细抬眼,媚眼如丝,勾得钟阑下意识张嘴,那颗葡萄便囫囵滑落他的唇畔。指尖与果肉分离时,柔软的嘴唇在触碰葡萄时轻轻瞬息指尖的果汁。
闻姚眯了眼。眼神顺着钟阑微张的薄唇一路向下,蜿蜒在脖颈与领间。
“陛下,闻姚这几日做的好吗?”
钟阑连忙回神,脸侧微红:“你今天也累了,就,就这样吧……”
闻姚望着他急切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最后恢复至没有表情的冷淡模样。
“盛云。”
门外,青衣少年自然听到刚才的所响动,脸颊微红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刚才听着,觉得陛下的态度怎样?”
“他似乎想要逃,”盛云仔细想,“若说他喜欢殿下,属下是看不出来的。”
“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他不喜欢李运柏,我就好欢喜。毕竟李运柏是个活人,而公子姚只是个死人。”闻姚突然笑了起来,他的肩膀剧烈抽动,单手虚掩脸,像是要将那莫名诡异的笑意压抑下去。
“就算他现在想逃,我也能将他的心从死人身上夺过来。”
-
南辛的政权交替完成。朝会重开。
无数人认为,魔鬼辛国君注定会在这次朝会上宣布吞并南穹,否认两国合作的事实,用“辛国”抹去他们南穹存在的痕迹。
全天下都在盯着这场朝会。
除了辛国旧臣,那些“甘愿臣服”的南穹臣子同样也在朝内。虽然知道有人的臣服是假意的,但如今正是吞下南穹这块肥肉消化不良之时,在完全消化前,钟阑不想多生枝节,因此并未大肆清洗。
这个早晨,大部分南穹旧臣在紧张之时,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一两个灰袍人。
他们都听说过“辛国君将统一天下”的谣言,后来见到辛国君反杀,自然更信这些预言者了。
灰袍人信誓旦旦,对他们说:“辛国君的真面目,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你们相信他的仁慈吗?”
有人疑惑谨慎:“我们还可以选择臣服。”
“南辛一旦改名辛国,需要适应期,一旦平稳了,你们的臣服还有价值吗?”
那些大臣脸色均变。他们想到预言者的身份,哆嗦着问:“大师可是预见了?”
“是的。”
“那,如何才能有活路?”他们厉声问。
灰袍人神秘地离去:“南穹残部如今正在关外犹豫不决。你们朝中是否需要一针刺激,来告知他们,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呢?”
离去时,大臣们均陷入了沉思。
灰袍人聚集到京城口,向城门外传递了消息。
“消息很快会送到李微松大人与燕国君手上,”灰袍人眼神晦暗,按捺着贪婪,“这边朝中一旦见血,关外南穹军队举旗,东南空缺,燕军便可长驱直入——”
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向天边。
做完一切,他们怀着激动的心情,等着朝中的消息。他们知道,并不会所有人都相信或是有勇气做的,但只要有一人做了,南穹忠臣之血便会在南辛大地掀起惊涛骇浪,内战一触即发。
“快午时了。”其中一人看着太阳,再看向一片平静的街道,“难道钟阑压住了所有消息?不可能,除非他杀光南穹臣,但这样一来京城中的臣子家眷没等到主君,还会如此平静吗?”
忽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禁军飞驰而过!
灰袍人狂喜!
有大事!
然而紧接着,他们的笑容凝固了。下朝的华丽马车们咕噜噜地在街上驶过。
他们数着,先前挑拨的几位大臣都乘着车,安安稳稳地回来了。
他们听到随行的人在互相谈论:“虚惊一场。殿下还在朝上,对陛下也未有愤怒之情,看来先前都是传言。”
“以后虽然由辛国君执政,但殿下仍会辅佐朝政,连朝会都不缺呢。”
怎么回事?
说好的反杀呢?
皇宫里,刚下朝。
钟阑犯着困,扶着头坐在步辇上。
原先在辛国时,钟阑将朝会能减则减,从一旬一休,到一周一休,最后变成三日一休;而且他只会审查臣子的成绩,并不自己动手。大部分政务都分给了臣子,那时剧情主线还未开始,局势平稳无波,从未有过意外。
此时却不同。
身旁,美人温柔地伏在他耳边,眼神中闪过意味深长、有所图谋的光亮,他替钟阑将碎发捋到耳后,轻声而温柔。
“陛下,朝会有我,且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