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檐边寒鸦惊叫着飞散。
闻姚回头,发现方丈内室的门开了。
就这转头的间隙,灰袍人脚底抹油趁机逃了,吴庸也躲进了草丛。
闻姚赶紧作揖:“参见方丈。”
玄唐清了清嗓子:“陛下的头疼已无大碍,还差最后一步,须得他在意的人念三遍妙法莲华。他同我说了,就由你念。”
闻姚并未料到:“在意的人?我?”
玄唐粗鲁地从袖中掏出经书,往他怀里一塞,然后连人带书一齐推进房间:“快去快去,别废话。”
他啪的一声关上大门,大事告成地拍拍手。
忽然,一个小和尚跌跌撞撞跑进来:“方丈,不好了,山下来了官兵,说是要进寺庙朝拜。可他们杀气腾腾的。陛下来清辞寺的事情是保密的,您说,是不是有人要趁此对陛下不利?”
“慌什么?”玄唐困倦似的耷拉着眼皮,“陛下都已经猜到有客来了。我们先替他迎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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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泽公捏着那张纸条,死死瞪大眼睛:“陛下去了清辞寺?”
属下眼珠子一转:“据说是头疼病,去请佛经的。那个神秘人特意给您留这纸条,是不是有深意?”
“南穹那小子已经被杀了,如今陛下身边也无高手可靠,他这次出宫带不了很多护卫,可不就是个好机会吗?”恒泽公一拍大腿,眼神凶恶,“这神秘人是本王的贵人。”
属下阿谀:“很快,您就是陛下了。”
“快,备马,本王也要去清辞寺求佛。”恒泽公怪异地笑了起来,“哦,对了,为保万无一失,你再去取金银来,请高手们在后山待命,以防不时之需。”
他们这一行人装作求佛的普通高官,华丽的马车下却藏着无数装备精良的高手。除此之外,他调动了兵部的潜藏势力。
属下忽然提问:“殿下,最后这辆车是空的?华盖下面怎么是个笼子,看上去也不像囚犯的笼子。”
恒泽公高深莫测一笑:“这是为前陛下准备。他毕竟是本王亲兄弟,舍不得杀。当然,不可能白养这么个人,当个畜生养着,指不定有人好这口。”
他作为穿书npc,似乎天然设定看不起辛国君。从小到大,辛国君都是没脑子的,近来聪明了几次依靠的只是那个南穹的小子罢了。
草包,就该回到他的圈里去。
清辞寺的迎路和尚十分热情。这让恒泽公更确信,钟阑的防备意识如他们预想的那样低。
“殿下,神秘人又送消息来了。清辞寺有一地道,直通方丈后院,势必能打个措手不及。”
“兵分四路,一路正面,两路包抄,最后一路精锐走地道。本王先拖着方丈,你们去搜。”
远处清辞寺外一道身影孤立。玄唐单掌立于门口主动迎话:“贵人来访,贫僧有失远迎,勿怪。”
恒泽公神情一变,立刻摆出礼貌的架势,寒暄着进了清辞寺。而他的车队也自然去了“该去的地方”。
恒泽公在寒暄过后眼珠子一转:“大师,本官也是听京城有人提及,清辞寺佛音格外清心。京城里可有其他贵人常来?”
玄唐微楞,过了好一会儿才微笑:“本寺非佛家圣地,唯有清静尔,难有贵人来。”
恒泽公捕捉到他神色间的掩饰,得意地哼了声,心下更确定消息的真实。
玄唐领着他拜完一个又一个殿,恒泽公逐渐心不在焉,眼神瞥向门外。
怎么还没暗中在寺院里找到辛国君的踪迹?
“施主,可有心事?”
恒泽公敷衍一笑:“没。”
此时,一个私军装扮的小厮低头赶来,在恒泽公身后轻声:“殿下,找到了。”
恒泽公狂喜,转头对玄唐说:“大师,本官要回车马上拿些心意来,失陪。”
玄唐轻点头,玩味地见他消失在转角。
恒泽公被一路引着,在院落中穿梭,到了最高、最里的几座堂外。周围的树枝上隐约藏着人。
小厮:“殿下,就在前面那间屋子里。周围已经布置好阵型了。”
恒泽公四下检查无误,按暗号从袖里拿出一片薄瓷,狠狠摔在地上。
周围各个方位的高手全都落地。
“给我进去,活捉——”
恒泽公话音未落,忽然近处一名高手的剑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怒目圆瞪,怎么都想不到私军里竟然混进了人。
远处的高手顿时暴起,向那人刺去,企图救主。
然而,不止一个卧底。不少私军发现,手边刚才还互相分享水壶的兄弟,忽然拔剑相向。
顿时,这片清幽之地成了一片极为恐怖的修罗场。
不知是谁先放了一把火,绕着白雪和枯木,熊熊央央。
恒泽公再中一剑,临死前他仰起头,忽然发现有两个人坐在修罗场中央殿堂的屋檐上,其中一人散着发、披着玄袍,正端着酒壶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哥,哥……”
一阵狂风袭来,将火势吹散,大火将死不瞑目的恒泽公吞没,似乎汲取养料后燃烧得更炙热、更灿烂。
火光映照了钟阑的半边脸,将他从容的浅笑映照得无比淡然,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似的。
闻姚在他身旁盘着腿。经书放在膝上,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陛下,妙法莲华经可不是这么听的。”
钟阑潇洒地仰头,不管自己快痛成两半的脑子,痛快地饮酒:“继续念吧。”
“……”闻姚移开视线,翻开明黄的纸卷,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空明智慧,与屠杀场相隔不远。
钟阑安静地照着火光,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
“这些背叛恒泽公的人,不少都是后来被收买的。他这几年让不少人为自己送命,因此比起一笔赡养费,供养家人终身的承诺更吸引人。”
“朕这几年一直被人称为懦弱,但也是因为朕没有放弃去年瘟疫的百姓,正好救了元氏族人,使兵部元侍郎放弃恒泽公,一心尽忠。今日出动,兵部的人手只会袖手旁观。”
“来清辞寺之前,朕虽头疼,但已然料定此次出行一旦行踪暴露,必会有反叛。”
闻姚:“陛下,我念与您的是经,您对我说的话,却处处带刺。”
钟阑忽然回头,一阵长风将青丝吹动。
“你见过朕的真本事,所以朕不装了。这场戏是给你看的。”
闻姚眯起眼睛,突然,一只修长骨干、完美无瑕的手有力地捏住他的下巴,让他动弹不得。
温热的指腹像巡视一样顺着下颚线轻轻摩挲,轻柔却不容置疑。
“既然软的不吃,那只能吃硬的。”钟阑多情的眼尾拉长,带着高位者的孤傲,“朕只是想对你说,如果可以,朕有能力踏平所有地方,只不过不想罢了。你乖巧些,以后朕的位子、东西都是你的。”
闻姚面无表情看向他,瞳孔倒映出的绝色面庞越靠越近。
钟阑在他耳边沉声:“跟了朕吧。”
烈火仍在灼灼燃烧,木头爆裂声异常刺耳。
忽然,闻姚笑了。
“陛下,我不喜欢别人施舍的东西。”
更不喜欢乖乖当替身。
钟阑正有些怒,忽然,他那只捏住闻姚下巴的手有些湿润。
闻姚的瞳孔轻微锁紧,他的舌头轻轻舔舐捏着自己下巴的手,舌尖在指腹上缓慢打圈,留下一丝暧昧的湿意。
钟阑:“……”
有些不对劲,今天的变态不该是我吗?
轰——
两人所在的殿堂内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屋顶直接塌了下去!
钟阑心一紧:“密道的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恒泽公的第三支队伍竟通过密道直接进入了这座大堂地下,包抄了他们两个。
两人调整姿势落地时,周围一整圈明晃晃的大刀。
为了防止屋外私军搏杀进入屋内躲避,殿堂四周全钉死了,此时正好把他们也堵死在里面。
头疼未好、战斗力锐减的钟阑:“……”
能打的,只剩下身边这位了。
两人的形势骤转。
一只手揽过他瘦削的腰。闻姚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挑起钟阑的下巴:“陛下,这回该是谁跟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