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头盖骨酒盏

凉风吹得陶楹脑瓜子清醒异常,她把探头探脑透过缝隙悄悄望向营帐里,昏黄的烛火点缀在床榻前,钟瑾似是还未歇息,她眯着眼再凑近一点,想看看清楚。

大半夜不睡觉,搞什么阴谋诡计?

松软的床榻之上,他懒懒散散敛开衣襟,如玉如冰的锁骨,胸膛还有……硬…挺的腹肌显露无疑,线条流畅,陶楹怔了一秒,眼睛眨了眨,再次看去,被褥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大片裸露的皮肤似白腻腻的雪闯进她眼帘。

她捂住嘴,好刺激,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先遁走了,要流鼻血了。

陶楹闭着眼,举着小爪子,扑哧扑哧蹑手蹑脚踩着脆生生的草上,很轻很轻,隐约的月亮把她的身影映在地上,她一步停顿一两秒才慢吞吞接着走下去。

偷偷摸摸的影子一点点从营帐上消去,钟瑾忽地丢开手里的书,抬着下颌,饶有兴致地觑着那抹倩影东张西望,扶着额角摇头,薄唇嘲弄。

太孩子气。

陶楹摸回营帐,洋洋得意自己没有被发现,吐出一口郁起,像个乖宝宝自己盖好被子,阖着眼睡去。

一呼一吸间,日出缓慢从东边广阔的遥远的地平线移动上升。

“你拆这个营帐,快快。”

“你们几个手脚麻利点儿。”

“……”

陶楹洗漱后掀开营帐,北疆几位壮士又扯着嗓子喊人拆着营帐收拾东西,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想了想,把袖子里竹叶本本拿了出来,翻到月氏国的地形地图,还有十公里,约摸一个时辰,就能到月氏了。

她指尖轻轻滑动点在月氏国那道平直的道路直线,穿过祁连山脉,沿着黄河走,她终会找到适合自己生存的地方。

“公主,早膳。”玉枝贴在她身后,冷不丁地唤道,一双眼眸似有若无滑过本子,诺诺垂下。

“哦。”陶楹迅速合拢本子一气呵成扔进袖子里,略微有些不自然抬高了语气:“给我吧。”她伸手接过一包馕饼,眼神侧目觑了眼垂头看不清神色的玉枝,走远了几步,玉枝脚步微顿,还是悠悠跟上去。

陶楹手撕一块一块馕饼,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咀嚼,踱步在新绿的草原上,绿色清新亮眼,她咽下饼末,故意加快了脚步,天青裙摆扫过绿地,荡漾出一圈涟漪,玉枝也大步跟上,势必要紧紧贴着公主,保护公主。

“玉枝。”

她停了下来,捧着饼扭头,盯着玉枝,玉枝是长相秀气的成熟姐姐模样,看脸估摸大约二十五,陶楹眯了眯眼,认真打量,玉枝平淡任公主审视。

两人之间隔着五步,中间有清风拂过,气氛对峙着,陶楹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自己要跑,玉枝听命于安乐公主,定是来监督她,到时候提前甩掉玉枝。

陶楹弯出一个笑弧:“你不必跟着我先去吃早膳吧,休息休息。”

玉枝摇头:“奴婢已经用过了。”

她讪讪摸了摸鼻尖,碰了个软钉子。陶楹啊了声,好吧,让你休息都不愿意么?安乐公主许了什么金子宝贝,肯让玉枝如此卖命。

陶楹没再理会玉枝,要跟就跟着呗。

十公里,天气清爽。

队伍中的奴仆听闻到月氏国能休息两天,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个时辰后,陶楹就站在了月氏国城墙下,她抬头仰望高至十多米的土灰墙体,守卫士兵披着甲胄,头戴盔帽,手里或拿着长戟,或在腰间别着一把长刀。看上去威风凛凛。

“轰隆隆…”

城门打开,

陶楹遥遥望去,从门口出来几个将军大臣似的人物穿着西楚贸易来的华美丝绸,对着钟瑾行礼一拜。

“殿下,国王早已恭候大驾,请入内歇息。”大臣禺正摆手迎驾。

钟瑾微一颔首,骑着白马,悠闲踱步领头进去,禺正和几个武将列在一边等车队车队慢悠悠进城。

一名武将握着长刀沉声:“禺大臣,为何不告诉他们匈奴王族在此…北疆与匈奴向来不和,会不会大打出手。”

禺正眯着鹰眼,头带着一顶丝绸白色冠帽,没应,花轿载着陶楹幽幽驶过,陶楹靠在车厢上,猛的听见一句狠话。

“难不成钟瑾还敢在我国杀人,小弟多虑了。”

陶楹眼皮一跳,腹诽,那说不准。按钟瑾那死性子,想杀就杀,管你在哪里。她撇了撇嘴,指尖摸上自己的珠钗,扶正,掏出一面小铜镜,整理自己的衣冠。

铜镜光滑,光可鉴人,据传是用上流星陨石制造而成,不腐不灭。安乐公主不嫁,这和亲的宝贝都成了陶楹一个人的,这是唯一一件好事。但她逃走肯定拿不了这么多宝物,还是选点轻的银票揣兜里合适。

哐啷。

铜镜放回到梳妆木箱里,花轿轮子轱辘轱辘停在了国王宫殿门口,陶楹掀开帘子,站在车辕上瞧去,巍峨挺拔宫殿映入眼帘,宫殿外围由平滑沙石筑成,高高的屋顶上还镶嵌大片大片的奇形怪状的石头。

“公主,到了。”钟瑾不知何时下了马,清傲地立在花轿旁,所有人都在等在等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大楚公主,陶楹回神,她站在车辕上,比钟瑾高出半个头,摆足了气势,慢慢伸出自己的小手。

扶着本公主下车,小钟子。

她眼眸弯弯,居高临下觑着他。

钟瑾嘴角噙着冷笑,深邃眼瞳扫过她,冷白指骨桎梏住她的小手,轻轻虚空拢着,没有实质地贴上去。

陶楹明晃晃看见他眼底危险地写着两个字:下车。

哈,小钟子,本宫这就如你所愿。

她抓住钟瑾微凉的手掌,将自己的小手狠狠地贴近他的手心,下车不过是短短几秒,陶楹脚步刚落地,小拇指轻轻划过他的掌心,酥痒刺麻。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无人发现。

钟瑾微不可察地蹙眉,手垂在一侧,迈步跟上,陶楹心情大好,走在前面。

画道带着汪彤跟在后面,宫女奴仆以及队伍则是停在外边歇息。玉枝只能眼睁睁瞧着公主进去,她守在外边。

一路有奴仆行礼,陶楹拎着裙摆慢慢踱步上了石阶,顿了会儿,大殿内装饰豪华,主要是她对上了一个扎辫子的年轻胡人,眼神带着血腥气,手边放着弓箭短刀,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咽了咽口水,这人,也是个危险分子。

钟瑾长腿迈步跟上,清凌凌的视线与年轻胡人那木洛的眼神交错擦出火花,钟瑾不知是有意无意恰好挡完了胡人投过来的眼刀,陶楹得以喘息,松了口气。

两人一同踏入殿内。

月氏国国王禺立站起身来迎接,往上扯了扯脖子上戴的大金链子,好闪,陶楹目光下移,国王手上每个手指都戴了个玉环或者金戒指,活脱脱的暴发户形象。

“本王恭迎大楚公主已久,公主上座,”禺立瞥了眼公主,陶楹天青色丝绸石榴裙,款式青稚,风度自信,容貌顶绝,光是站在原地,就有种飘走欲成壁画中的仙女之感。

贵主之态,果然非常人可比。

“哦哦,北疆殿下请上座。”禺立看了好一会儿,嘴巴都没合拢,转头就瞥见俊美无俦的钟瑾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己,他一拍脑门,忘记请人坐下了。画道与汪彤也被一一赐座。

宴席开始,

钟瑾冷冷哼了声,掀起袍子在陶楹身边的席位入坐,正对匈奴那木洛的席位,那木洛早他一步先行到了月氏国,必定也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那木洛挑衅地笑:“国王,你不厚道,不早说大楚公主要来,我也好备份厚礼送个公主啊。”

“呵呵,那木洛赶巧了,来着都是客,礼物何足挂在心上。”

案几上摆满了月氏国的特有食品,一大碗新鲜挤出的牛奶,隔着老远都闻到了浓浓的腥味,陶楹稍稍用手推远了碗。冷不丁就听到那木洛这个名字,眼皮子又是一跳。

她循着对面瞧去,那木洛扎着匈奴人的辫子,棱角分明,鼻梁较长,目光上勾,有种不屑的轻蔑感。

钟瑾淡笑,披上一层斯文俊秀的外皮,不慌不忙呛声:“给公主的礼物,孤验收后才能转交给公主。”那木洛的笑刹那沉了下来,不再应声。

小把戏,钟瑾嗤之以鼻。

前些年,那木洛便格外爱给别人送些漂亮的人头。要不是怕影响赶路,小公主被吓坏,他兴许不会插手。

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陶楹抿着菱唇,静静听着几人的谈话,眼眸四处扫了扫宫殿的结构,宫殿有四个门,正门,后门,还有两个侧门,都是圆月形状,书上说月氏国的后山便是祁连山脉,是她要找的路。

“国王,你考虑如何?臣服于匈奴,可保月氏国安然无恙,否则,哼!”那木洛啪嗒一声把酒杯甩在地上,精致的陶瓷杯四分五裂,碎片溅开。

是谁,给那木洛如此大的勇气,在人家的地盘撒野。

陶楹瞥向国王,禺立的表情额角青筋直跳,嘴巴抿着,眉心蹙起,隐隐可见惊心怒气,这话语太过冒犯,那木洛会被拉出去砍头吧。

“哈哈,稍安勿躁。”

禺立只是强忍着笑了两声。

陶楹不解,小手潜到案桌下扯了扯钟瑾冰凉的袖子,被人倏地拽回,她又想去拍他,被他的眼神制住。

陶楹撇嘴,压低声音:“国王怎么看起来有些怕他?”

钟瑾冷色指骨捏着酒杯,闻言淡淡斜睨她一眼,恶劣勾唇。

“上一任国王的头盖骨是匈奴人的酒盏。”

陶楹心有戚戚,有些不可置信地端起茶杯喝口水压压惊。

钟瑾慢条斯理:“你手中的也是。”

“噗。”陶楹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被呛到咳嗽。

咳咳咳…

她抬起眼眸,那木洛如毒蛇信子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对她无声说了两个字。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