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柔新公主的命运如同流星一样,那么玉枝就是与之相伴的细小尘埃。历史热播电视剧里,玉枝前期完全是依靠着安乐公主对她遥遥无期的许诺而监督柔新公主。可后期这样的一个丫鬟竟然成了柔新公主和亲路上唯一自愿殉葬的奴仆。
陶楹没应她的话,脚步轻盈冲着沙城底下几方棕色的营帐底下走去,营帐早就分配好了,陶楹眼眸一转,锁定那方最大的营帐,按理说自己是身份最尊贵的,怎么着也得住个好营帐。
她一把掀开麻布营帐,刚踏进去一步,玉枝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钟瑾殿下的…营帐。
营帐里只是一张平铺好的淡灰色被褥,陶楹蹙眉,这淡灰色?可是她喜欢的是粉色诶。钟瑾怎么布置的,这根本不是她的被褥啊。
她后退一步,后背猛的撞上一方坚硬的胸膛,陶楹尖叫了一声,捂着嘴跟个弹簧似的从他怀里跳了出来,反身向后看去。
钟瑾的发丝滴着些许水珠,只着了一身白色中衣,浑身染着湿漉漉的水汽,衣襟敞开,白玉般的肌肤一览无余。
她怒嗔:“耍流氓!”
陶楹还没从如此血脉偾张的画面里回神,她慢吞吞沿着营帐的边缘一步步往外退去,钟瑾的眸子随着她转动,危险地锁定她,往前迈开一步。
她快速摸到门口,窜出营帐的那一刻,背后传来一句低低的嘲笑。
“也不过如此。”
陶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呼出一口气,将额前的碎发吹起,双手因为愤怒握紧了拳头,低骂一句可恶,往空气里挥了几拳。
这么大的营帐竟然是为他自己准备的,真是个奢侈金贵的人,太浪费了。
她收敛怒气,瞧向玉枝,朝着剩下几方营帐抬了抬下巴。
“玉枝,哪个是本公主的营帐?”陶楹瞧了剩下几方,两方都是比较宽敞的麻布营帐,材质应该是防风沙的。
玉枝顿了会儿,手指慢慢抬起,陶楹顺着她的指尖看去,一方最小黑乎乎的营帐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怎么说,又小又丑。
陶楹抿唇干笑,呵呵,钟瑾小儿。我跟你没完。
“去看看。”她抱着双臂,撇嘴踱步往那方离钟瑾营帐最远的帐篷走去,她伸手在黑乎乎的营帐上摸了一会儿,哟,还挺有弹性,凑近瞧瞧,一丝光都不透,隐秘性挺高。
陶楹大大咧咧一手支起门帘,里面是她惯用的被褥,樱粉色的丝绸被褥,青玉枕头,床的周围放了一盏小小陶俑灯,火光跳跃。
她躬身进去,蹲在那盏陶俑灯面前,陶俑灯是一个梳双环发髻的小姑娘样式,她凝神细看,粉嫩指尖抚上小姑娘的脸颊,怎么越看,觉得跟她长得好像。
陶楹眼皮一跳,小姑娘双环发髻中间顶着一方圆盘,圆盘上是不断燃烧的光焰,看起来就像是一种古代的惩罚,顶花瓶她见过。顶火焰是什么意思?
“公主?”玉枝在外轻唤。
“诶,我歇息了,你也下去吧。”陶楹直起身坐进松软的床榻里,她顺势脱鞋躺了进去,被褥上带着一股熟悉的馨香,她埋进被子里深嗅一翻,是她惯用的古代朝露香,没想到柔新公主这个时代就有了。
陶俑灯明明闪闪,黑色麻布营帐里透不出一丝人影。
月光凝水,钟瑾遥遥望着黑色营帐里的一片漆黑,肩膀被人拍了下,他微微敛眉。
“殿下,在看什么啊?”次须弥笑呵呵地凑到钟瑾跟前,挤着他的肩膀,贱兮兮问。
钟瑾没理他,目光放长,次须弥挤眉弄眼伸长脖子眺望着那方最远的营帐,嘴里吐出根含着的甘甜草药。
“那不是从别国进贡的尼龙料子么?”须次弥睁圆眼睛,不可置信:“你怎么就搞了方营帐,而且还不是自己住?”
他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来,钟瑾转身将露在外面的残缺玉环放回衣襟下,淡淡:“公主娇贵。”
“娇贵?”须次弥跳脚,他头顶着几片草叶围成的毡帽,跳到钟瑾面前,挡住月光,翘起嘴角:“哈哈,殿下,你有点不对劲,既说人家娇贵,又故意做个这么小的营帐给人家,岂不是表示你不待见她?”
“须次弥,闭嘴。”钟瑾扔下一句话,进了营帐。
须次弥摇头,抱着臂笑了笑,头顶毡帽的草药也随之颤动。
陶楹睡得格外沉实,当河西走廊的太阳光照大地,她抱着香气浓郁的被子睡得踏实,辗转睡去,直到黑暗的门帘被人一把掀开。
什么东西,这么刺眼?
陶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鼻腔里哼哼两声,不管,继续睡,反正家里就她一个人。
“公主。”
她被这道如寒冰的嗓音给冻醒,忘了她已经穿了,这是在一千年前的西楚。她抬眼懒懒望去,外边的太阳已经闪闪发亮,一道逆着光的高大身影立于她帐前。
还没等到她回应,又低低喊了遍公主。
陶楹连忙开嗓回:“我在。”一出口,她自己都震惊,什么娇娇语气,又软又嗲,她有些羞耻的扯了扯被子,明显感觉到外边的俊美身影一滞,而后匆匆离开。
她闭了闭眼,快速穿衣洗漱,营帐被几个北疆壮士快速折叠好放回装杂物的车里。她蹲在一处沙丘边吐出一口水,将杨柳枝做的牙刷清洗好放回。
然后慢吞吞从衣襟里捏着帕子擦干净嘴角,在茫茫的风沙中看去,歇息了一夜,众人的精神可算是好了不少。一个个又重新恢复生龙活虎,坐在沙土上,你一口,我一口吃着干粮,多数是馕饼,杏干之类。
她弯了弯眼,猝不及防就对上汪彤一双高傲的眼瞳,陶楹凝眸,什么玩意,在干什么。她站起身来,视线开阔。
钟瑾正分发着干粮,汪彤又巴巴地凑了上去,跟在他身侧,叽叽喳喳个不停。隔得太远,陶楹一句话也听不到,只是汪彤每说一句就瞧一眼自己,是不是眼睛抽了。
玉枝接过陶楹手中的洗漱用具,捧着往车厢走去,将公主的物品一一放好。
“殿下,你昨夜睡得如何?”汪彤甜笑,眼眸弯成月牙型。
钟瑾从手提的布袋子里拎出几个纸包好的干饼递给画道,画道笑呵呵接过:“多谢殿下。”
他打开纸袋子,正准备啃,脑子一闪,瞅着汪彤,沉声:“汪彤,公主吃了没?”
汪彤尖锐的嘴角差点忍不住抽搐,而后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吃了吧。”
“呀,一来就听见你说我呢。”陶楹昨夜沐浴后换了身衣裳,鲜橙色的丝绸锦帛轻纱,腰间有佩佛铃,一步一轻响。
她扬起个大大的微笑,直视着脸色僵硬的汪彤,心情愉悦不少。
画道站起身来,将自己手里的饼递了出去,苦口婆心:“多少吃点吧,一路绵长悠远,干粮确实不如宫中菜肴精美。”
陶楹垂眸看向干巴巴的白色面饼,画道又继而往前推了推,她正准备去接,手上却被塞了另一个纸袋,包装严实。
她倏地抬眸,钟瑾淡淡觑她一眼:“公主吃自己的,画大臣留着自己吃吧。”
画道这才道了声好,抱着饼啃了起来,再娇贵的人,到了这条荒无人烟的道途中,都不得不屈服。
钟瑾走向一边发放早膳,汪彤巴巴想跟上去,陶楹眼睫眨了眨,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软绵绵的手拽住了汪彤的衣衫。
“你别走,本公主有话跟你说。”
汪彤无奈看着钟瑾清隽背影远去,有些狐疑地站在原地,她的手里同样拿着一个纸袋子装着胡饼。
陶楹撕开自己的纸袋,没看一眼,径直咬了一口,咀嚼着发现竟然有些许葡萄籽掺杂在饼里,是甜的。
汪彤催促:“公主要说什么?”
陶楹蹙眉没应,侧目瞥到汪彤手里裸露的胡饼,眼疾手快撕了一小口,塞进嘴里。
“你…干什么?”汪彤倒退两三步,震惊。
陶楹面无表情咀嚼了几口,突然嘴角溢出点笑来,继而美滋滋地咬下自己手里的饼。
她冲着汪彤勾唇:“你的饼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