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血都接了出来之后,方老爷又换了别的刀。段璃璃看得分明，那刀身上也裹了浅淡的烟气。方老爷用那裹了烟气的刀给黑猪开膛破肚。
只要打开皮肤就好了，里面的肉就不是金钟罩铁布衫了,村汉接了刀，接着干剩下的活。
一扒开黑猪肚腹,成年人手臂的大肠嗖嗖往外滑。众人喊作一片。
“啊哟！快拿桶来！”
“拿盆来！”
“盆也太小！”
段璃璃忙做了个石缸放在那,村汉们把那大肠往石缸里引,总算能装下了。
只是臭气熏天。
段璃璃拆解过这么多只动物了,哪只也没有黑猪妈的肚子里这么大味的。直接给段璃璃熏得退后好几米。
男人们倒是有经验，早早用布巾包住了口鼻。
女人和孩子退开些看着,捏着鼻子笑。因为仙姑许诺了给各家分肉,又有这般的大场面可看,整得比过年还热闹。
方老爷退后去洗手。这等杀猪的事，还不用他来做。段璃璃过去掏出猪胰皂给他。
方老爷道：“这个好,洗得挺干净。”
段璃璃问：“大家平时用什么洗手洗衣服？”
方老爷说：“用皂果。”
他想到段璃璃一个人在深山里生活,油盐酱醋的都没有,都需要来村里找，道：“前个忘记给仙姑拿些皂果了,回头仙姑拿一些去。”
听着就像是皂角、肥珠子一类的植物。段璃璃巴不得，忙说：“最好有种子，或者枝条,我回去种种看。”
方老爷说：“好。”
段璃璃凑过来是想问斗气的事：“老爷子，我刚才看你拿着刀,刀上裹了一层气？是斗气吗？”
方老爷有点吃惊：“仙姑能看到？”
段璃点头。
方老爷追问：“是什么样？”
段璃璃尽力描述：“看着朦朦胧胧的，像烟似的,向外发散……”
就跟餐厅里有些餐盘里烘托气氛的干冰似的，向外发散。
“向外发散啊……”方老爷似乎有些失落,又似乎早知道这样，微微地发出喟叹。
段璃璃：“？”
方老爷问：“仙姑真不是武者？”
“不是啊。”段璃璃说，“我修奇门遁甲的。怎么了？”
她的“奇门遁甲”有目共睹了，大家都已经十分接受这个说法了。
方老爷道：“我也是听说，高阶的武者能肉眼看见斗气。他们用斗气的时候，也能具形。嗐，也只是听说，咱也就是个1级，也没真见过高阶武者。”
1级就是最低阶的武者了，也就是入门级别的，能在县城混个守城兵当当，吃一口公家饭。退休了，在山村里也是个体面人。
可见，公务员肯定也是不同宇宙的重叠部分！公务员因子肯定在宇宙间相互渗透了！
跟方老爷交谈着关于武者的事情，激活他大脑里相关的认知，系统一直在抓取信息。但遗憾的是，村子里，或者说，目前系统的探测覆盖范围内就只有方老爷一个人拥有一些系统的关于武者的信息。
没有交互比对印证，这些信息暂时不能形成有效信息。
这也是为什么系统抓取脑电波不会抓取别人的私事。因为系统认证的有效信息必须有一定数量的样本交互印证其客观性，才算是有效信息。一个人的私事哪怕广为人知，也往往千人千版，主观性太强，不构成有效信息，不参与文明描绘。
这场轰轰烈烈的杀猪整整持续了一个下午。
段璃璃发现村人杀猪的手艺比她好太多了，当然可能跟人家有趁手的刀具也有关系。但是人家把那张黑色猪皮完整地解构了下来，这就牛逼了。
他们还跑过来毕恭毕敬地问，这皮子要不要处理一下。普通的猪皮他们会鼓捣，这不是普通的皮，他们不晓得该怎么办。
“这得找匠人去弄吧？”有人问方老爷。
方老爷爱不释手地摸着那黑皮，回答：“是啊，是啊。”
又对段璃璃说：“要造甲的话，得找匠人。乌桐镇也没有能造甲的匠人，这得去县城。哎，当年我那副皮甲，就是在县城找杨记打造的。不过杨老头已经不在了，他儿子的手艺不知道有没有得他的真传。”
段璃璃也不意外。黑猪皮刀枪不入的属性，不造个甲胄之类的东西实在暴殄天物了。
“那倒不用。”她说，“我师门有秘法，不用找别人。”
她说着，把那张巨大完整的猪皮收起来了。一进仓库，被系统采集为：【*皮：6】
这个皮前头还有一个“*”号，可见跟别的皮子确实是不一样的。
大家开始分肉了。
方老爷手往后一背：“每人3斤，别贪心，谁也不许多拿。”
村里有这么一号武者镇着，大家都挺守规矩。
七伯跟段璃璃说：“这肉柴，吃的时候要炖烂了才好。”
大家很自觉地分肉时候也不去动最嫩的里脊肉和梅花肉，先紧着腿肉和臀尖这些硬实的肉分。
当然看着那白花花的肥肉，大家的眼神里也流出渴望。
遗憾的是段仙姑来自物质极大丰富的地球，从前只喜欢吃瘦肉，嫌弃肥肉不健康。最近虽然为生存所迫，必须得用肥肉炼油，也没觉得肥肉是比瘦肉更好的东西，所以根本无从体察村民这种对肥肉的渴望。
在村人眼里就觉得她高冷，自然也就不敢唐突冒犯。
所以人跟人之间保持着点距离，其实挺好的。近则亵，是哪个宇宙都通用的人情道理。
段璃璃其实不在乎大家多拿一点少拿一点的。这头黑猪身上最珍贵的东西就是那张皮了。能在村人的帮助下取下这么完整的皮，她觉得付出这点报酬值得。
折腾挺长时间的了，她有点想上厕所。
虽然单间厕所私密性很好，但……可以想象，如果她真的当着大家的取出厕所使用的话，一定会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新鲜。
想想头皮就发麻。
趁着大家都端着碗去排队领肉，她左看看右看看，正好看到一个小女童眼巴巴地看着她。
段璃璃悄悄走过去，问那小孩：“你家在哪里？”
女孩有点紧张，指了指：“那边。”
段璃璃说：“我想借你家的院子用一下行吗？”
这是会变东西出来，还骑大狼的仙姑呢。女孩赶紧点头：“我带仙姑去。”
段璃璃跟着小女孩去，还是被人看到，毕竟她是个被关注的焦点。其实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浅灰色的对襟衣衫子在外面呢，看着很有本地文明的味道了。
在大妈大婶大嫂们的注视下，段璃璃“咳”一下，紧绷着说：“去更衣。”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给她让出道路。
段璃璃绷着脸跟小女孩匆匆穿过人群。背后还听见妇人们赞叹：“仙姑说话恁地文雅，还更衣。俺们都说解手……”
段璃璃差点一个趔趄。
比起村口过年般的热闹，村子里安静极了。毕竟几乎所有的人都跑村口去看热闹和分肉去了。
小女孩带着段璃璃一路到了她家的院子，原来就是那个塌了半间土坯房的院子。
院子里有个女人正在忙，晒一些干菜叶子什么的。有个八九岁大的男孩子帮着搬箩筐，帮着铺菜叶。那个头虽然才到段璃璃胸口，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娘。”女孩子叫了声，推开篱笆门带着段璃璃进去，“仙姑要借咱家院子用。”
女人知道乡亲们都在村口帮着仙姑杀猪，只是想不到小女儿会把仙姑带到自己家来。惊讶之下，忙用围裙擦了擦手迎上去：“仙姑可是有什么吩咐？”
段璃璃有点不好意思，放低声音说：“大嫂，我能借你家后院用一下吗？我想解个手，我自己带着厕所呢，但是外边人太多，我不好意思……”
女人呆了呆，突然觉出仙姑也不是那么高冷，憋住笑，说：“行。我……哦，妞妞，妞妞带仙姑去后面吧。”
怕自己跟着仙姑尴尬，叫小女儿带着去。
段璃璃跟着妞妞去了。
后院也种了菜，还搭了架子，那些丝藤一看就是长了好久的，爬得很高，结着不知名的菜瓜。
段璃璃在屋子后面的空地上把她的单间厕所取出来了。
妞妞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哇~”百看不厌。
段璃璃取出一碗烤紫豆皮，抓了几块给妞妞：“这个很甜，拿给你哥哥去一起吃吧。”
主要也不想让小孩守在厕所外面，被人盯着上厕所，怪别扭的。
妞妞接过，咬了一口，被甜得眉眼都带笑，道了声“多谢仙姑！”跑着去前面找哥哥分享去了。
段璃璃松了口气，赶紧钻进单间里去上厕所。上完出来，妞妞还是在外面等着了。后院也有水缸，想来是浇地用的，妞妞虽小，却很勤快，很有眼力地帮段璃璃舀水洗手。
这家两个孩子都不大，看着都特别懂事勤快。
想想那塌了的半间屋子，果然是穷人孩子早当家。
段璃璃一边洗手一边问：“你家房子怎么塌了？”
妞妞说：“不知道，一下子就塌了。娘说是时间太久了。”
段璃璃问：“不修修吗？”
她觉得土坯房子比较简单，不像砖房子，砖的成本比较高。土坯嘛，原材料就地取材，成本很低的。
“不修。”妞妞摇头，“娘说，请人打土坯晒土坯得还人情哩，家里没男人，还不起。反正那间也没人住。”
段璃璃“哦”了一声，问：“家里就你们三口人吗？”
妞妞点头：“爹前年死了，就我和我娘还有哥哥。”
段璃璃心生怜悯，问她：“那谁去村头分肉了？”
“我们没分。”妞妞说，“我们家没男人，没给仙姑帮上忙，娘说，我们不去分。”
段璃璃沉默了片刻：“哦……”
去前头跟妞妞娘道了声谢，她回村头去了。妞妞喜欢热闹，也蹦蹦跳跳跟着去了。
男孩子也很想去，妞妞娘原是怕他去了看别人家都分肉难受，但见他不去也难受，还是说：“去吧。只一样，别跟人伸手要东西。”
男孩眼睛发亮，答应了，欢喜地去了。
村头分肉分得热火朝天。段璃璃过去跟方老爷说：“我怎么看有人没来领肉？”
方老爷很通人情世故，顺着段璃璃的目光看到了妞妞就明白了：“嗨，是王大牛家的吧。他家女人十分好强的，从不白吃别人家的。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她怕给自家惹事，十分约束小牛和妞妞。”
段璃璃问：“咱们这里，不兴寡妇改嫁是吗？”
要是个那种会给女人立贞节牌坊的地方，那可怪讨厌的。段璃璃讨厌这些封建糟粕。
方老爷却说：“怎地不兴改嫁，都劝了她两年了。她是个十分勤快能干的妇人，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都能挑得起来，村里也不是没人求。只是她带着两个孩子，唯恐后爹对孩子不好，就不肯嫁。”
为了孩子……段璃璃怔住。
宇宙间的父母和父母，差别真大啊。
“仙姑？”方老爷诧异。
“没事。”段璃璃转过头去用袖子擦擦眼睛，“进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