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被寺里的僧人抬走救治后,虞念心里却还是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当天下午罗氏回院后她便主动与外祖母说了上午的事,只道自己在后院的门边捡到一个受伤的少年,现在已经被寺里的僧人师傅抬走救治了。
虞念话落又犹豫了一下,而后才撒娇一般的蹭到外祖母身边,小声道:“外祖母,阿念想明日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可以么?”
罗氏本来有些犹豫,虞念虽然尚未及笄但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现在是个半大的姑娘了,有些地方总需要注意一些,但瞧着外孙女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罗氏知道她是心里善良,其实没有想什么其他的。
她笑了笑,最后还是摸了摸虞念的头,应允了下来,又叮嘱:“念念可以去,但是要戴上面纱,麦青也带在身边,知道么?”
“我知道了外祖母。”
虞念乖巧的应下来,第二天让麦青去向寺里的僧人打听了少年被送去哪间屋子之后,她戴上面纱便过去了。
走到那处屋子的门前刚巧看见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僧人从屋里出来,她连忙上去问了几句:“这位师父,他怎么样了?”
老师父昨日是看到少年从虞念的院子里抬出来的,见她今日来看,便与她说了。
“这孩子身上的伤口有些深,加之中了毒……不过好在他应该自幼习武身子骨很好,中毒后及时点穴逼过毒,待过几日余毒清了应该就能醒了。”
虞念听前半句时心里还微微一沉,听到后半句又松了口气,能醒就好了。
老僧人与她说完便离开了,虞念让麦青推开门也没有关,走进屋到了床边。
少年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睡着,身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伤口都被包扎好了不再渗血。
虞念的目光落在他搭在身前的手上,想起了昨日那微微一勾的指尖,她的目光便落的久了一些。
只是今天那双手没再动了。
虞念坐在床边看着少年轻声说了一句:“希望你能快些好起来。”
然后又在屋里看了看,之后便也没有再久留,给他拉了拉被角后就离开了。
往后的几日她都来看过少年,每次也都没有多待,只是坐在床边说几句“希望你早日醒来”云云,有时候见屋子里沉闷她还会让麦青给他开点窗户,偶尔还会带两朵寺里开得正好的小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花,虞念就是瞧着觉得好看,生机勃勃的。
这日,她又来了少年躺着的这间屋里。
让麦青将小花插在了小竹杯里然后放到窗边,虞念如往常一样在床前坐下,这次她却轻声道:“我下午就要走了,以后就不能来看你了,也是遗憾,这么些日子了你都没醒啊。”
“我们萍水相逢,日后应该是再难见到了,希望你能快些好,以后都平平安安吧。”
她猜测少年可能是孤儿,要不就是走丢了的孩子,不然怎么受伤中毒了这么些日子都没人找来呢?瞧着也比她大不了几岁……
这天上午她看过少年后回到院子里,箱笼已经收拾好了,用了午饭她与外祖母便要离开落霞寺回杨府了。
下午申时,虞念扶着外祖母坐上马车,慢悠悠的下了山,她不知道的是,这时一直躺在那间屋里的少年睁开了眼,一双明亮又锐利的眼睛一眼便看见了窗边放着的那束小花。
这年在落霞寺捡到一个少年的事虞念回到元京城后并没有告诉自己的两个小姐妹,甚至在庆阳也只有外祖母和那时陪着一起去落霞寺的丫鬟与嬷嬷知道而已。
少女有自己的小心思。
这一场意外就像是她循规蹈矩的小半段人生里一场小小的奇遇,是一个冒险,是她能放在心里的小秘密。
虞念原以为,这个秘密她会一直放在心里,每每想起时还会觉得新奇和一些不可思议。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实在是长得太普通了,几年过去她已经不太记得他的样貌,但却记得,自己在离开的那天早晨去看他时,心里是想再勾一勾他的手的。
他的手指修长又干燥温暖,很好看,只是那样始终是有些逾矩了,所以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那时的虞念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着一双温暖的手的普通少年长大后竟然成了面前看起来有些冷酷又不苟言笑的国公府世子。
她回忆起那段尚年少的往事,一时都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去看季兴阁了。
尤其是,当初被昏迷着的少年无意识的勾住指尖的感觉她现在偶尔也会想起,这样一想,虞念的脸便忍不住微微泛红起来。
好在天气冷,她开始说服自己,脸红都是冻的。
季兴阁看着面前面色微红的少女,他微微敛眸,目光落在了她雪白狐裘的绒领上。
下一刻,他伸出手探向她毛绒绒的领子,虞念吓了一跳,倏地抬眼,却见这个男人的手已经从她的领子上离开,而他的手上正拿着她的一个耳坠子。
想来应该是刚刚他搂着她避到屋里时她几番挣扎下耳坠子掉了下来,好在绒领上的毛细密,倒是接住了,只是虞念自己毫无所觉。
虞念从季兴阁手里接过耳坠子,不经意间与他指尖轻触,只是轻轻的一下却叫她好像感受到了当年那样手指勾缠的感觉,又让她想起刚刚被他扣在怀里时的那种非常明显的属于男人的温热体温。
这下不得了,虞念感觉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
她将脸又往毛绒绒的狐裘里埋了埋,觉得有点待不下去,准备随便找个借口先离开,却听季兴阁低低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谢谢。”
虞念抬头看他,季兴阁的表情依然寡淡,但眼里神色认真。
他谢谢她当年的救命之恩,那时若是没有她将他带进寺里,他体内的余毒清除不了,再晚些可能就会有难以挽回的后果。
这句谢谢在当年他醒来后就应该说,但那时她已经离开了,寺里的僧人只是道她是随着城里杨府的老夫人一起来的,后来他伤好后去庆阳城里再打听过,大家却都说杨府里只有两位老人,没有小姑娘。
那时季兴阁刚刚十八岁,出来不过两年,且独身一人,他还要继续往南走,是以这件事情便只能先搁下了。
虞念看着他,渐渐地,好像终于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些当年那个被她在后院门边捡到的少年的影子,男人身上冷冽吓人的气质也好像在她眼里淡了,虽然她原也不怎么怕他。
虞念在心里感慨一声,她其实再仔细些应该是能认出他来的,因为季兴阁双带着锐利神色的眼睛其实从未变过。
想来世子应该是早先便有些认出自己了,这倒是被他抢了先。
虞念轻轻笑起来,她脸颊泛着桃花似的粉,这一笑便好像春天桃枝上开出的第一朵花,娇艳又夺目。
她弯着唇角点了点头:“好,世子的这个谢谢我就收下了。”
话刚落下虞念便见不远处麦青提着食盒过来了,她又看了一眼季兴阁:“我的丫鬟回来了,世子,那……改日再见?”
“嗯。”
季兴阁低低应了一声,倒是叫虞念有些惊讶,她刚刚特意说了句“改日再见”,没想到他应了。
虞念莫名心情舒畅了几分,她又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拢着狐裘带着麦青走了。
季兴阁看着虞念雪白的背影,目光深沉但专注。
那年在庆阳的事他一直记得,记得一个小姑娘在她昏迷前的惊呼,也记得他在寺庙的那间屋子窗边的小花。
僧人说,有个小姑娘在他昏迷时每日都会来看他,还会给他的窗边放花儿。
后来等他终于回到元京城,想再派人去庆阳细细打探时,他在京中遇见了虞念。
季兴阁当年昏迷前看见虞念的那一眼实在是太浅了,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而虞念,也已经出落得柔媚娇艳,褪去了当年小姑娘的青涩模样。
但他记得她那双眼睛,像被山间最清澈的涓涓溪流洗濯过,盈盈如秋水。
待那道背影已经看不见,季兴阁才离开去拜访了当年在寺里救治过自己的那个老师父。
这些年他与老师父也时有通信,虽只是普通问候,但他也感激老师傅当年的照顾。
留了花白胡子的僧人看到季兴阁来了,摸了摸胡子笑着与他打招呼:“许久不见了,世子。”
季兴阁微微点头,在这位老僧面前倒不似对着外人时那般冷冰冰了,他与老僧简单说了几句,并未打算久留,离开前却见那老僧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突然道:“世子与前几日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季兴阁依然面上神色冷淡,看起来还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老僧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波澜,似是愉悦。
季兴阁听后难得的怔了一下,片刻后他微微敛眸,眼里好像有一闪而过舒展的笑。
“嗯,遇到了当年故人。”
老僧一听便想到了当年那个日日来看他的小姑娘,他轻轻点头,慈眉善目的笑了:“是世子与故人有缘。”
季兴阁抿唇,微微颔首,没多久便向老师父告辞离开了落霞寺。
在踏出落霞寺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在考虑接下来还要不要留在庆阳。
他来庆阳确实是因为虞念,但所要求证之事在今日已经得到了答案,接下来似乎没有什么继续留在这的必要了。
天空突然飘起雪花,星星点点的雪絮慢悠悠的落在了他的肩上,让他想起刚刚拥住少女时她披风上绒绒的毛领。
季兴阁在雪里站了一会,而后重新迈开步子。
他最终还是没有离开,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就是想再待几日。
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与虞念再遇到,而再遇见时,她身边有了一个男子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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