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昔微和萧熠最终还是没有推迟去皇上面前谢恩的时候,原因无他,盛昔微怎么会好意思叫大家知道是因为这么个原因!
于是两人一起起身,收拾妥当后又用了早饭,待差不多是下朝的时辰了,两人便离了东宫去往和政店。
即使昨晚涂了药,萧熠依然怕盛昔微会有些不舒服,于是特意叫下人备了辇车。
盛昔微走下东宫大门的白玉台阶,看着辇车还有些犹豫,她看向身边的萧熠,小声问:“殿下,妾身刚刚嫁入东宫就在宫中乘辇是不是不大好?”
会显得她有点过于张扬?
萧熠轻轻笑了一下,揽着她的腰温声道:“无妨,宫中院落宫殿本就路远,出行乘辇很正常,若是有人说三道四,还有我给太子妃撑腰。”
盛昔微一听,哎呀,这不是让她恃宠而骄么?
想是这么想,下一刻她人便扶着萧熠的手上了辇车。
殿下说的没错,宫中路远,乘辇应该也挺正常的。
萧熠看着他的太子妃刚刚还犹犹豫豫,这下就全然放开了,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更深了些,倒真是个好哄的姑娘。
他随着盛昔微后头上了辇车,重新伸手揽上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声说了一句:“笙笙若是还困倦,便靠着我眯一会?”
昨儿他们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今日盛昔微醒的也早,萧熠总是有些担心这姑娘会精力不济。
盛昔微确实是有些困的,还腰酸,但她觉得自己掩饰的还挺好的,难道还是叫殿下看出来了?
“唔……”她喃喃的应了一声,放松身子靠在萧熠的身上,眼睛都闭上了,片刻后又不放心的小声追问,“殿下,妾身的状态看起来很明显么?”
一会要是叫皇上和太后娘娘瞧见她一副精神不佳的模样可是会很失礼的。
萧熠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揽着她的手安抚的摸了摸,温柔低哄:“不明显,旁人瞧不出来。”
“哦……那就好……”盛昔微听了十分相信的点点头,安心的重新闭上眼。
殿下说看不出来,那应当就是看不出来的。
片刻后,辇车里没了说话声,重新安静下来,福全和盛昔微的两个丫鬟跟在辇车旁边,另外还带了东宫里的四个小宫女和小太监,一行安安静静的朝和政殿去。
萧熠今日特意让人备的有纱帘的轿辇,一来替盛昔微遮遮太阳,二来也有一定的私密性,此刻若是从外头看,辇车里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些人影。
宫人们一看见福全便知道这是太子殿下的辇车,路上看见了纷纷退至两边行礼,而到了离和政殿不远的一处宽阔宫道时,他们遇上了三皇子萧炽。
萧炽似是刚刚从和政殿出来,正缓步往前走,瞧见不远处迎面走来的一行人,他微微眯起眼睛,脚步微微一顿。
福全是最先看到萧炽的人,他垂眸想了想,而后重新快走几步靠近了辇车一些,低声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三皇子殿下正在前头呢。”
盛昔微没有睡,只是闭着眼睛养神,闻言她睁开眼,从萧熠的怀里直起身子,毕竟叫皇子瞧见她现在的姿态不太好。
她在辇车上轻轻动了动,顺着喃喃了一句:“那还挺巧……”
萧熠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觉得他家太子妃心还挺大的,毕竟前一段时间赐婚未下之前元京城里还都在传她要做三皇子妃了。
现下她见了人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嗯,到了前头停一停吧,我与三皇兄打声招呼。”
萧熠其实也不在意,出于礼数,他也理应要招呼一声的。
谁承想,他没有问,捏着太子妃的架子端坐在他怀里的姑娘倒是主动找他说上了。
“殿下,其实吧,妾身先前的时候被兰妃娘娘召进宫好几次呢!”
盛昔微像说故事似的,回忆起来表情别提多生动,萧熠心里忍着笑,故作意外的挑了挑眉,很配合的回应了一句:“嗯?”
盛昔微一见就有些来劲了,眼瞧着好像离三皇子还有那么几步路,她嘴皮子飞快:“第一次兰妃娘娘召我进宫我就见着了三皇子殿下,不过也没说什么话,后来京里就有了些离谱的流言,说起来,我那时候还想着千万别叫我嫁进宫呢。”
“是么?”萧熠这回倒是问的很真心实意了。
他倒是不知道他的太子妃原来还有这种想法呢?
接着便又想起之前他约了盛昔微在素全斋见面想要与她说退亲一事,她还斗着胆子使小性子不肯,忍不住打趣她:“如今还是叫笙笙嫁入宫里来了,也是怪那时候在素全斋我的心还不够硬,没能坚持,现在委屈笙笙了……”
“啊,不是的不是的,殿下我……妾身不是这个意思的!”
盛昔微没想到自己说着说着还口没遮拦了起来,这种过去不成熟的想法怎么能与殿下说!
于是她开始给自己找补:“是那时我瞧见三皇子,虽然觉得他行为举止与殿下好像颇为相似,但并不怎么合妾身的眼缘,所以才不想的,跟嫁入宫中没有关系!”
萧熠看着怀里的姑娘一着急就揪住了自己的袖子,就差贴到他脸上来表决心,终于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我知道,逗你的。虽然那日在素全斋你说答应赐婚也有自己得所求,但我仍心里感激你愿意在这个时候嫁入东宫。”
他说的认真,并不是句玩笑话,盛昔微望进萧熠那双熠熠生辉的眼里,突然也软软的笑了一下:“殿下的身子能好起来,也是我的有所求。”
萧熠闻言,目光微顿,心里突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些酸涩又满涨,像被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填满了。
他深深看了盛昔微一眼,顾及着现在是在外头,到底是没什么动作,只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给她挽好耳边几缕发。
盛昔微愣了愣神,被萧熠此刻的温柔迷了眼。
下一刻辇车停了下来,萧熠恰好回身,听见了同样在辇车前头停下的三皇子萧炽的声音:“见过太子殿下。”
萧熠温和的笑了一下:“三皇兄不必多礼。”
萧炽直起身,也笑了一下,目光看向辇车:“早些时候太子殿下身子不适,我与五弟去过几次东宫,只是太医道殿下需要多休息,于是我们便只能又折返了。”
“有劳三皇兄挂心了。”
萧熠不疾不徐的回了一句,又与萧炽浅浅聊了两句朝中之事,便止了话头各自错开,只道改日再叙,结束了这场偶遇。
于是辇车复又缓缓动起来。
突然一阵秋风吹过,拂开了纱帘的一角,在萧熠怀中端坐着的少女那如花的面庞便落入萧炽眼中。
那张细嫩娇美的脸上润出珍珠般的光泽,细眉如远山,一双潋滟的眸子含了笑,正微微歪头看向萧熠,柔媚中又透着一丝娇憨。
萧炽的身形微微顿了顿,眼里的神色有些诧异。
他是见过盛昔微的,在宫宴上见过,后来母妃召她入宫时他也见过。
那时候他只觉得盛昔微生的艳丽,确实是个美人,但今日一见,却又与他印象中的美有了些不同。
她更加张扬娇媚了,像一颗夺目的明珠,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目光。
想到母妃那时候曾说过想选盛昔微做他的正妃,后来大伯放缓了计划,便也没了后续,如今见到,他倒是觉得有点可惜了。
这样的女子,若是成为了他的皇子妃,不知该叫多少人艳羡。
他这位太子皇弟也不知道有没有福消受美人恩了。
萧炽正想着,突然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他倏地抬头眯起眼睛朝已经往前的辇车上看过去,却没看着什么。
辇车上,盛昔微感觉到萧熠刚刚那一瞬间的凌厉,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了?”
与三皇子聊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么?
“没什么,”萧熠轻轻摇头,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温和的神色,却叮嘱了盛昔微一番:“日后在宫中笙笙若是遇到了三皇子,礼数到了便可,无需太过深交。”
盛昔微想起前段时间大家都说太子命不久矣时,外头那些连百姓都在压低声音议论的似是而非的流言,关于夺嫡的,里头大多都是会有这位三皇子萧炽的名字的。
于是她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妾身知道了殿下。”
萧熠见她都不笑了,怕她想太多,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发:“也不用紧张,我还在呢。”
总归是他在一日,便要护她周全一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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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和政殿的谢恩非常顺利且迅速。
璟帝本身就对这门亲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加之太子的身体也叫他看见了点希望,于是对着盛昔微更加是喜笑颜开。
盛昔微觉得她还从来没见皇上这么和蔼可亲过,弄的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一连谦虚了好几句。
结果本来是来谢恩的,最后反倒得了一堆赏赐。
还都是璟帝独赏给盛昔微的,在他看来,他们皇家这次是承了这姑娘的情了,是当要厚待人家一些的。
至于萧熠,他最得意最骄傲的儿子,什么没有?
如今就是连媳妇都有了!
只是盛昔微从和政殿出来时的好心情,等到了昭和宫外,也差不多消耗殆尽了。
她总觉得她跟太后娘娘多多少少有些脾性不和,但殿下说了无须太过在意他人,只要相信他便好。
于是盛昔微在昭和宫的门前突然拉住萧熠的手握了握,想给自己鼓点劲儿。
萧熠察觉,再看这姑娘的神色,心下了然,反手握住她,索性牵着她进了昭和宫。
盛昔微一惊,赶紧挨着萧熠小声说了一句:“殿下,这样似乎不合礼数。”
萧熠安抚的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笑道:“本也是来给皇祖母请安,新婚夫妇亲密些也无妨。”
就这样,盛昔微被萧熠牵进了昭和宫。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在面见太后时,还见到了另一外一个人。
前殿里,太后身侧除了身边的大宫女虹芝以外,竟然还站着陈秋琅?
萧熠的神色淡了些,眼里有一抹一闪而逝的不悦。
而盛昔微,也不知是来昭和宫前就把自己的心态放的十分平稳还是怎么的,竟然第一下想到的是……
这位陈小姐可真是,坚强啊!
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被殿下那般拒绝过后,再见面时竟然还能弱不经风的笑,一点都不尴尬呢!
盛昔微莫名想了些有的没的,一直到行了礼赐了座,她才将思绪绕回来,陈家这位小姐怎么会出现在昭和宫?
那日念念说来瑞国公府找她,路上瞧见了陈二小姐带着两个小包袱上了马车,还是被宫中的小太监接走的,难不成就是来的昭和宫?
思及此,盛昔微微微敛眸,遮住眼里的神色,面上依然是一副知书达理,落落大方的模样。
太后并不那么喜欢她,又召了个已过世的手帕交的孙女进宫小住,其中的微妙,懂得都懂。
她虽不求能多讨太后娘娘的欢心,但也不能让她抓着自己的把柄就是了。
而萧熠从进门时看到陈秋琅后便再没有看过去一眼,只与太后话了些家常,而盛昔微偶尔回两句太后的问话,例如“宫中可还习惯”之类的。
盛昔微自然都是说好的,更何况她昨日才嫁入东宫,太后今日问起也是礼节性的关心。
不过每每她回太后的话时,萧熠总是会目光温和的看向她,眼里带着点笑意,叫盛昔微的心里觉得安心不少。
你来我往的聊了一会后,太后看着他们两人淡淡的笑了一下,又叹了一句:“当初皇上说要安排赐婚来给熠儿冲喜,我心下其实还不是很赞同,总觉得冲喜一说太过玄乎,也容易耽误盛家丫头,今日看到你们二人情投意合的模样,倒是我想左了。”
盛昔微听了太后这番话,心里微微有些诧异,要说之前太后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那么今日这话无疑不是在表示亲近示好了。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身旁的萧熠一眼,就见太子殿下闻言和煦的笑了一下:“皇祖母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过孙儿倒是没有将这门婚事当成是冲喜,如今太子妃和孙儿都很好,皇祖母可以放心了。”
太后神情微顿,渐渐不再那么寡淡,朝盛昔微看了一眼,面上和颜悦色了两分:“太子妃知书达理又娇俏可人,想来日后定会好好照顾你,哀家便也能少操些心了。”
盛昔微听了,软软的笑了一下,站起来福了福身子:“还请皇祖母放心,妾身会照顾好殿下的。”
太后微微颔首,轻轻抿了一口茶,又顺势道:“宫中与太子妃年纪相仿的姑娘不多,正巧前些时候宫宴上哀家见着阿秋想起了些年轻时与她祖母的往事,便叫她进宫住些时日与哀家说说话,你们两人一般大,若太子妃日后觉得闷了,也可与阿秋多走动走动。”
说完,她淡淡的看了站在一侧的陈秋琅一眼。
陈秋琅便微微上前半步,对着盛昔微和萧熠屈膝福身行礼,声音柔柔弱弱的:“秋琅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盛昔微心道,果然,太后娘娘前面铺垫那么多,重点在这呢?
她倒是有点好奇了,太后怎么就看上了这位陈小姐?
但她面上却不显,乖乖巧巧的准备应一声,却听到萧熠先她一步开了口。
“有劳皇祖母替笙笙挂心了,不过笙笙性子活泼,皇祖母怕是多余替她担忧了,她可是鲜少有闷着的时候。”
他说了一番半开玩笑的话,轻飘飘将太后的意图挡了回去。
太后像是没有察觉,只笑道:“熠儿如此说那哀家便也放心了。”
陈秋朗已经退回太后的身后,轻轻抿唇,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
之后太后便没再说陈秋琅的事,而是给他们夫妻两人又赏了东西,还想留他们在昭和宫用午饭,不过萧熠道道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便只能改日了。
一直到两人相携出了昭和宫,盛昔微才轻轻松了一口气,微微绷着的身子软了下来。
萧熠牵着她的手,看着她这副模样,安抚的捏了捏她细软的指尖,低声道:“辛苦笙笙了。”
盛昔微摇摇头:“殿下,妾身没事,就是每次见太后娘娘不知怎么的总是心里有些紧张。”
萧熠将她扶上撵车,自己也坐上去后便将人搂进了怀里轻轻拍肩,温声轻哄:“不紧张,一会回了东宫你再休息一会,皇祖母这处日后也不用来的太勤,若是有要来的时候,我陪着你。”
“嗯,”盛昔微将头靠在萧熠的肩上,轻轻应了一声,之后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里的问题小声问了出来,“殿下,外人都道皇祖母与殿下和父皇亲厚,我瞧着也是,但又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萧熠闻言,淡淡的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透过辇车的纱帘看向模糊不清的宫道。
红墙青瓦,灰白的石板路,秋日的阳光正好,叫这处看起来宽敞又亮堂,但萧熠知道,在这广袤又巍峨的群峦宫殿之下,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晦暗角落。
不管是这偌大的皇宫,又或是人的心里。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跟在父皇身边,见过太多人性的博弈,功名利禄,皆为人之所求。
璟帝对他的教导是一个父亲的教导,亦是一个帝王的教导,有时候这是自相矛盾的,他日渐长大后便能感受到父皇心里时常的挣扎与自我的辩证,但在朝堂之上,他永远果敢、有决断、有魄力。
但偶尔夜深时,他也能看到父皇的疲惫。
萧熠从小就知道,这就是帝王,而因为母后,他的父皇心里也有一处藏起来的柔软,叫他在他面前也像一个父亲。
而太后,是让他独自认识到在这座皇宫里人心隔肚皮的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