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日头正高,盛昔微本就生的白皙,在阳光下更是有些白的像块莹润的羊脂玉似的。
萧熠看着她松了一口气又故意跟他客客气气的模样,不禁也笑了一下,将人带到了就近的一处树荫下,看着她额前微微冒出的细汗,垂眸低声道:“是不是热坏了?”
他今日去湖边其实有些缘由,遇见太后和盛昔微纯属偶然。
但萧熠的眼神很好,远远的看见便觉得盛昔微的步子有些飘了,午后阳光炙烈,尽管湖边有些微的风,但在大太阳下也凉快不了多少。
而看太后的样子,似乎还并没有回宫的打算,并且还脚步一转,离了湖边。
萧熠微微眯起眼睛,面上神色有一瞬讳莫如深,但很快便被他隐匿下去,而后他便带着福全大步流星的朝盛昔微走去。
近些日子他的身子确实有了几分轻微的起色,走快一些也没有先前那般胸闷低喘了,加之生的身高腿长,很快便赶上了太后一行,在盛昔微可怜巴巴的目光下将太后劝回了昭和宫。
盛昔微拿出自己的锦帕按了按额角,又微微舒了一口气,才道:“殿下可能不知,我自小最是怕热,叫太阳晒一会便容易脸红头晕,刚刚若是殿下没来,我怕是要在太后娘娘面前失礼了。”
萧熠见她莹白如玉的小脸确实有些红了,忍不住微微俯身关切地看她:“既如此,盛小姐还去小园子里挑花么?或者我先着人送你回府,稍后我替你挑一盆送去。”
他主要还是怕这姑娘受不住,等下在宫中中了暑热便不好了。
盛昔微却摇摇头,乖巧的笑了一下:“没关系的殿下,我在这处休息一下就好了,太后娘娘特意赏我的呢,我当自己去挑才不辜负她的心意。”
盛昔微在这方面向来妥帖,更何况这是太后的赏赐,她不可怠慢,免得落人口舌。
萧熠见她坚持,便也没有再劝什么,只是静静陪她在这树下站了一会,等着她缓过来。
两人并肩而立,斑驳的树影里,阳光斜斜的落在他们肩头。
福全在后头静静的站着,看着自家殿下和盛小姐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觉得再没有比这两人更般配的人了。
盛昔微看着不远处的流光湖被午后阳光照的当真像是在湖面上撒了一层细碎的星辰,一闪一闪的格外耀眼。
她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句:“流光湖真的好美啊……”
却又无端想起来刚刚太后娘娘被太子殿下打断的那句话。
当年……什么当年?
她这一声感叹,明明是很轻很随意的一句话,却叫站在身后的福全心里突然一紧,赶忙看向萧熠。
萧熠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依然平静温和,甚至附和了一句:“嗯,很美。”
只是仔细看去,还是能发现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让人不易察觉的一抹黯淡。
很快盛昔微便休息好了,她转身看向萧熠:“殿下,我们去小园子吧,再待下去我该耽误殿下了。”
萧熠闻言轻轻勾唇,说了句“无妨”,不过想着盛昔微该早日回府休息,早些去挑了花也好。
他带着人走了另一条阴凉的小路去园子,盛昔微一进垂花门还颇有些惊讶。
里头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一盆一盆一簇一簇的,有好几个宫人在打理,比御花园里的精致了数倍不止。
萧熠带着盛昔微从那些花儿中走过,边走边道:“皇祖母喜种花,时常会收集些奇花异草,她既然许你从这里面挑一盆,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吧?”
盛昔微差点被这些娇艳的花朵迷了眼,她对花卉并没有什么研究,最后挑了一小盆瞧着好看的兰花。
在挑东西一事上,盛昔微不好的回忆比比皆是,即使转运了她也没对自己抱有什么太高的希望。
只是当她抱起这一小盆兰花走到萧熠面前时,清楚地看见他挑了挑眉。
盛昔微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犹豫了。
“殿下,这盆……”
不会有什么禁忌吧?!太后娘娘也没说啊……
她指望着太子殿下给她点提示,却见萧熠轻轻笑了一声:“这盆很好,挑上了就拿着吧。”
真的么……殿下不会诓她吧?
盛昔微心里嘀嘀咕咕,但还是抱着那盆小兰花出了宫。
萧熠一直将她送到了宫门口,方才回东宫,路上,他吩咐了福全一句:“回东宫后差人去将季世子请进宫来,我有事与他说,另外,皇祖母今日召盛小姐入宫的事,找昭和宫的福贵查一查,隐蔽些。”
福全应下,回了东宫后便很快去办了。
而太后的寝殿里,贴身大宫女虹芝正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娘,小园子传话回来,盛小姐挑中了一盆素冠荷鼎,太子殿下刚刚送她到了宫门口,方才回东宫。”
太后闻言,神色微微一顿,片刻后抬手揉了揉眉心。
虹芝见了立刻站到她身后,轻轻替她揉捏起额角的太阳穴,助她放松。
太后眯着眼,看着窗外,声音寡淡听不出喜怒:“谁说这丫头运道不好?我瞧着,倒是好得很。”
素冠荷鼎,兰花中极为名贵的品种,很是罕见且很难培育,她这么些年来也就得了六七盆。
这位盛小姐一下,便能挑走满园里最金贵的花儿,谁说她运气不好呢?
太后又闭上眼,过了好一会后,才问一句:“太子的身子,张太医怎么说?”
虹芝:“回娘娘话,奴婢前几日刚去过太医院,听张太医的意思,太子已经略有些起色了。”
“难怪皇上最近龙颜大悦……”太后喃喃了一句,抬手叫停了身后虹芝的动作,从软榻上起身,“扶我去床上躺会吧,人老了,夏日也易乏。对了,先将秦嬷嬷叫来,我有话吩咐她。”
“是。”
虹芝轻轻应了一声,扶着她进了里间,片刻后,屋子里又恢复一室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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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昔微从宫里回来后的第二日美美的睡了一个自然醒。
最让她难耐的夏日已经过了一半,盛昔微躺在放了三个冰盆的屋里翻着话本子,突然奇怪的问了一句:“今年怎么的好像没去避暑呢?”
因为盛昔微怕热,往年这时候她娘便会带着她去元京毗邻的承洲避暑,爹和哥哥们有公务在身,须得待在京里。
一旁在给她摇扇的巧珍和巧珠相视一眼,巧珍笑道:“小姐,今年夫人哪有时间呢,宫中赐婚的圣旨下来,三书六礼都要格外挑日子,连您的嫁妆都要再添置的。”
“也对啊……”盛昔微喃喃了一句,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娘大概是十分忙碌的,“不过钦天监那边,成亲的日子怎么还未算好啊?”
皇上对她这个冲喜这么不着急嘛?太子殿下不是说十月就要二十岁及冠了,是秋神医断言的大限了,现如今已是七月中旬,掰着指头数也就剩两个多月了。
盛昔微不知道,皇上这般,都是因为得了明悟主持的话,只道这妆婚事按照普通的三书六礼来择日子便好,万不可草草将人抬入东宫。
巧珠听了自家小姐嘀嘀咕咕的话,忍不住打趣她:“小姐,奴婢怎么觉得您还挺着急嫁过去呢,叫夫人听见了要说您不矜持。”
“我就是随便问问,哪有着急了!”
盛昔微红了脸,故意凶巴巴的回了一句,接着又摸上腰间那半块玉佩发起呆来。
其实,她好像确实还有点期待呢……
不过这不是很正常嘛,太子殿下生的好看,性子也好,才学更不用说,她着急一点怎么了?!
正这般想着,外头的小丫鬟端着一个小屉进了屋,对着盛昔微道:“小姐,夫人那边挑了些料子送过来,说适合您做荷包。”
盛昔微听了坐起身,看了屉上的料子一眼,是上好的锦缎,月白色,有低调又精致的暗纹。
她眨了眨眼睛,让小丫鬟将料子放在桌上,然后吩咐一旁的巧珍和巧珠:“拿我的绣筐过来。”
从认识太子殿下至今,殿下帮了她许多忙,她却都还没有送给殿下什么回礼过,属实不应该。
盛昔微看着桌上的料子,眯起眼睛笑了一下,不若就送殿下一个荷包吧。
她记得,殿下时常穿浅色的衣裳,这月白色也很好搭配。
于是接下来的好几日,盛昔微天天都坐在屋子里绣荷包,连两个小姐妹的相邀都拒绝了,直绣的眼睛发花。
娘亲送来的料子足够,她给萧熠绣了一个祥云海波纹样的荷包,上头有一轮明月,像太子殿下给她的感觉一样,温柔如月华。
还给自己绣了一个莲花海波纹的,是她喜欢的素雅样式。
但怎么送给萧熠,叫她犯了难。
盛昔微这时候才发现,她与萧熠之前除了进宫祈福那次,其余时间遇着均是偶遇。
思来想去,她觉着要不就让他二哥带进宫里给殿下好了?
这么想着,盛昔微当下便找去了她二哥的院子。
今日盛之秋休沐。
谁知还未等她走到盛之秋院子的门口,就在路上碰见他,她二哥一身整齐,看模样似是要出门。
盛昔微几步上前,凑到她哥的面前:“二哥!你要去哪儿?”
盛之秋看见她,停下脚步摸了摸她的头:“笙笙怎么来了?二哥要去一趟和悦楼。”
和悦楼也是元京城里的大酒楼,但是不做大堂生意,只做雅间,专供一些达官贵人服务的。
盛昔微惊讶的看着她哥,啧啧称奇:“二哥你最近得赏了?都有钱去和悦楼了!”
“说什么胡话,”盛之秋原本有些沉默寡言的面上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是五皇子约了我在那处见面,有事相谈。”
“五皇子啊……”盛昔微眨了眨眼睛喃喃一句,突然抓住盛之秋的手问,“那二哥,太子殿下在么?”
她印象里,五皇子殿下好像总是与太子殿下在一起的。
盛之秋闻言,有些微妙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好似还颇有些不愿的道:“太子殿下也在。”
“太好了!”盛昔微欢欣雀跃,“二哥,你带上我吧!”
盛之秋:……
总感觉自己像个工具人似的。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可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在他们家向来是有求必应的。
于是盛之秋只能带上盛昔微一起出门,在一路上,沉默少言的他一改往常,反复叮嘱:“你与太子殿下虽然已经赐婚,但五皇子殿下和季世子都是外男,一会你不可进雅间,我会将太子请出来与你在和悦楼外面见一面。”
盛昔微不住点头:“知道的知道的,我很有分寸的哥!”
她其实就是想着毕竟是送礼物,她本人亲手送给太子殿下会显得更有诚意一些吧?
不过很快,盛昔微就不这么想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说什么也不会在今日亲自来送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