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池生怕时霜和贺恒说那堆东西是自己推给他的,于是他决定先发制人,连忙打补丁道:“他刚来,第一天的业务难免有些不熟悉,效率慢也是正常的。”
闻言,时霜冷冷地望向他,正准备开口之际,
“哦,那你效率很快吗?”贺恒拿起那叠文件,神情淡漠地看向赵池。
赵池连连点头,他怎么能错过在贺总面前表现的机会?
“嗯,我做这些只要一个小时,毕竟我工作经验比较丰富,贺总。”
下一秒,
贺恒“啪”地一下将那打文件放到了赵池的桌上,“那你把这些都做了吧。”
说罢,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握住时霜的手腕,将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语调听起来不容置疑,“你,和我回家。”
赵池石化了,
整间办公室里的人都石化了。
这TM哪里空降?
这分明是总裁夫人。
·
A城的另外一边,
昏暗的地下酒吧中混杂着令人作呕的酒气与汗味,
斑驳的白墙上刻着张狂的涂鸦,暗紫色的灯光打在舞池中扭动的人影上,将欲望无限放大,像是原始的野兽。
在吧台的边缘处,一人笼在阴影之中,昏暗的光线掩去了他苍白病态的面色以及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倒凸显出他原本挺拔的轮廓,可以看出这人底子不错。
只是此时他抽了抽鼻子,左手不受控制地发颤,凑到另一人面前,神情几近央求,“狄哥,求你了,最后一次,我保证,我保证这就是最后一次,再借我点......”
被他称呼为狄哥的男人名叫狄野,他留着寸头,五官凌厉,露出袖口的一截双臂纹着荆棘玫瑰的图案,在道上的名声不小。
“时闵,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狄野目中透着不屑,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随即嗤笑一声,“我不接受赊账,没这种道理......”
说到这,他伸手戳上对方的肩膀,“要么给钱......没钱,没钱就给我滚。”
他口中的“时闵”就是时绍文的私生子,时霜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时家败落后仍旧改不掉顽劣的性子,结果欠了一堆的债。
“我......我会想办法弄的。”时闵伸长脖子,又凑了上去,“狄哥,再给我点时间,我家里......”
狄野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打断了他的话,在对方耳边低声道:“你以为我不清楚你的情况?空头支票谁不会开?你现在身上欠的那些就够你还的了,至于时家,时家现在算是什么东西?”
“被拔光了毛的落水狗罢了。”狄野离开他耳边,嘴角挂着讽刺的弧度。
昏暗的灯光下,时闵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抿起嘴角,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的神色。
可下一秒,他又挂上讨好的笑容,合着双手求对方,“最后一次,真的就......”
就在这时,“哐!”的一声,远处传来声响,时闵的话戛然而止,他神色惊恐地望着入口处那几个正在搜寻着目标的壮汉,
在和那些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他脊背微颤,慌张着起身,头也不回地跑向厕所,连着撞倒了好几张椅子。
逃进厕所的一瞬间,时闵背靠着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砰!砰!砰!”,身后顿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砸门声,
时闵的瞳孔蓦地紧缩,
颤抖的门板并没有坚持多久,为首的壮汉将门一脚踢开,他蛮横地将时闵拖出去,拽着他的领子将他摁在墙上,“MD,总算让我找着你这个畜生了,你TM欠笙哥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马......马上,再给我一点时间。”时闵的声音有些发颤。
那人抬手“啪!”地给了他一巴掌,随即将他扔在地上,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上去,疼得时闵在地上直抽搐,
随即做出了一个“三”的手势,居高临下地看着时闵道:
“三天之内,你要是再拿不出钱,就不是被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到时候,你就拿命还!”
说着,几人对着他就是一顿拳脚相加......
·
老式的小公寓外,
有人在不停地敲门,时绍文问了好几句“谁啊?”都没有回应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去开了门。
在看到时闵那张青红交错的脸后,时绍文面色一沉,推着门把手就要把门关上,却被时闵用力一推,挤了进来。
时绍文目光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眼,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不悦,“你来这里做什么?”
时闵原本是他养在外面的私生子,自小没怎么被管教过。
然而当年的他被一些东西蒙了心智,因着时闵Alpha的身份,在对方十八岁那年,时绍文将他当作自己的继承人又重新接回了时家。
虽然时闵顽劣不化、心术不正,但是当时的绍文仍天真的以为有些事可以慢慢改......
直到时闵将家底败光、欠下一屁股债之后,他才幡然醒悟,
想来是他一辈子做了不少错事,不得善终。
“给我打点钱。”时闵不断地吸着鼻子,语调极为不耐烦,一副瘾.君子的模样。
见时绍文没有反应,
“快点!”时闵冲他吼道,“你TM是聋吗?”
时绍文对他这副模样见怪不怪,沉声道:“我的钱早在两年前就被你赔完了,家里现在是什么状况你还不清楚吗?”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
“还有,我劝你尽早戒了那东西,否则到时候把命给搭进去。”
下一秒,
“哐!”的一声,时闵将桌上唯一的台灯砸落,“你TM把我生下来就这么点能耐?连这么点钱都还不上,艹!”
他挠着头发像疯狗一样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
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桌角处的一张红色的小票,
那是一张学费的收据。
而收款方正是时慕的高中。
没钱?
没钱还能让时慕去上学?
想到这,时闵忽然眼神一变,放缓了脚步,若有所指地问道:“小的呢?”
他所说的“小的”就是时霜的妹妹时慕,现在还在读高中。
时绍文深知时闵现在已经是个唯钱是图的亡命之徒了,对方这话一出,时绍文就猜到了他把主意打到什么上去了。
见时绍文抿着嘴沉默不语,时闵冷笑一声,拿起收据在时绍文面前甩了几下,“真当我是傻的吗?”
下一秒,
时闵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下,“是不是时霜付的学费?”
见时绍文神情微动,他几乎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随即扬起嘴角,
“是他,对吗?”
但凡牵扯到有关搞钱的事情,时闵的脑子总是转得特别快。
面前这个老东西的情况他还是很清楚的,老东西毛病多得很,如今根本赚不动钱了,那么时慕的学费还能是从哪来的?
他可没忘记时霜当年嫁给了谁。
虽然时霜的Alpha当年背后捅了时家一刀。
但他毕竟是天晟集团的总裁,作为他的Oga,时霜怎么可能连一点钱都搞不到?
想到这,时闵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的神色,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他将收据捏成一团当作垃圾一样扔在地上后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快步走入了过道。
·
小区里面,人声鼎沸,趁着周末,许多小孩子正在草坪上踢球。
时闵站在单元楼的台阶旁,脚忽然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他低头一看,发现原来是一个滚过来的小皮球。
“哥哥,哥哥,能帮忙捡下球吗?”远处有小孩冲他大喊。
时闵看了眼小孩,又看了眼球,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下一秒,他一脚把球给踢飞了。
小皮球没了,小孩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时闵却笑意更甚,随即他拿出手机,望着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时霜就算不在意任何人也不可能不在意自己宝贝妹妹的安危......
·
夜晚的别墅内,
时霜坐在宽敞的饭桌前,
耳边忽然响起“嗡!嗡!嗡!”的声音,有一个东西撞上了他的脚。
他低头一看,发现那是正在运作的扫地机器人。
于是时霜抬起脚,扫地机器人便“嗡”的一下过去了,所经之处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别墅酒红色的地板亮得发光,可以像镜子一样照出人影。
本来这栋别墅里有很多佣人,打扫屋子也是他们的工作,当然他们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时刻监视着时霜,确保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贺恒”的掌控之中。
只是,自从一个月前他跑到天晟大楼顶楼被带回来之后,贺恒好像变了。
他先是以“做饭难吃,差点食物中毒”为由换掉了原本的几个厨师,再是以“效率低下,我还不如买几个机器人”作为理由换掉了几个家佣,最后以“我对你假发的材质过敏”为由请走了管家。
然后现在的情况就是,每天都会有厨师和佣人来家里做饭打扫,但是到点就走,也没有人再监视他了。
时霜每天早上都会和贺恒一起去公司,美名其曰“我不养闲人,你不会觉得Oga就不用工作吧?”
而他那张一千万的支票贺恒也确实兑现了,对方当时脸上摆着一副“呵,不就一千万,我差那点钱吗?”的表情,直接让人把钱给汇到了时霜的账户里。
只是时霜并不知道,贺恒特意让人在汇款前反复检查过汇出去的金额到底有多少个零。
他生怕自己手一抖,千万直接变一亿。
时霜工作得很认真,学得比谁都起劲,即使从年少起他的梦想一直是成为一个钢琴演奏者,但他知道就像人生不能重来一样,有些机会一旦没掌握住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不知道贺恒什么时候又会突然改变心意,所以他必须抓住每一次能让自己寻求独立、逃脱对方掌控的机会。
有了钱以后,他偷偷地给妹妹汇了几次学费和生活费,贺恒并没有阻拦,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提。
不知从何时起,原来那条禁锢着他的边界线正在潜移默化地向外扩张,对方给了他越来越多的自由。
每天到了下班的点,司机会先来接他回家,回了家之后厨师已经做好了饭,而Alpha总是很忙,毕竟他有开不完的会和谈不完的项目。
贺恒饭点之前一般回不来,通常是晚上十一点以后,有时候是凌晨,偶尔不回来,直接在外面过夜,所以时霜每天都是一个人吃饭。
今天也是如此,他吃完饭以后把几个盘子放到了洗碗机里,把多余的剩菜放进了冰箱。
而就在这时,时霜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时霜第一时间有些诧异,因为很少有人会给他打电话,迟疑了一秒,他还是接起了电话。
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时霜的瞳孔蓦地紧缩,指尖下意识地攥紧,微微泛白,好看的眉眼压得很低,眸中带着怒气。
他没等对方说第二句,就直接把电话给摁断了。
下一秒,屏幕又突然亮了起来,上面弹出好几条短信,
“我知道你在看。”
“你敢挂我电话,你会后悔的。”
“你说现在这么晚了,时慕应该在学校上晚自习吧?也不知道他们学校的治安好不好......”
看到“时慕”两个字的时候,好像心脏某处被人刺了一下,时霜立即拿起手机拨了回去,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屏幕捏碎,“你到底要做什么?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对她做什么,我......”
“你?”电话那头传来时闵的低笑,“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别急,我现在没把你的宝贝妹妹怎么样,但是我现在遇到了一点问题,需要一点钱。”
“时家还不够你败的吗?”时霜冷笑。
十八岁那年他分化成Oga之后,他父亲时绍文突然将时闵这个私生子给带回了时家,那一天他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被恶心到了。
而时闵只比他小几个月。
时霜知道时绍文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父亲,而时霜的母亲去世得早,但他还是记得母亲去世那年,时绍文在她的葬礼上哭得伤心欲绝,好像天都塌下来了一样。
可谁能想到他还母亲怀着自己的时候,时绍文早就出轨了呢?
时霜知道真相后感到恶心,恶心得想吐。
从那以后,他几乎一直呆在学校,每次回家也只是为了去看妹妹。
直到大学毕业后,时绍文把他当作棋子一样嫁给了“贺恒”,时闵彻底地把时家给毁了。
如果说人生是一块画布,那母亲去世那年,时霜的画布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黑色裂缝。
然后裂缝越来越多,直到最后画布完全变成了黑色。
而妹妹一直是他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地方,所以他绝对不允许时闵这个畜生动一下时慕。
时闵忽然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贱得很,“时家够不够我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时慕在哪上学,以及她什么时候放假回家。”
“你愿不愿帮我还钱我不知道,但是你说,要是我把时慕上学的地址告诉那些人,你觉得他们会在意她是不是个孩子吗?那些人可都是亡命之徒,唯钱是命,我死不死对你来说也无所谓,当然你最好我死了,但是我死了以后,你觉得他们就不会找上时家吗?”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串刺耳的笑声。
时霜眼睛都红了,声音也走了调,“你TMD要还多少钱?”
他头一次那么希望电话那头的人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十万,明天晚上六点一刻去X酒吧,我会告诉你地址,我银行账户被冻结了,他们要现的,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
时霜打完那通电话之后才发觉自己的手脚冰凉,他洗漱了一下回了自己的卧室,可躺上床之后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晚上十一点半,时霜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之后,最终决定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
当他推开卧室门的那一刻,二楼的客厅里传来微光,仔细听的话,电视机也开着,只是声音被调的很小。
贺恒好像回来了。
时霜循着光源走了出去,然后他便见到Alpha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球赛。
贺恒还穿着白天的衬衫和西裤,只是此时领带被取了下来,最上面的两颗钮扣解了开来,袖口撩起,露出了好看而又流畅的肌肉线条。
Alpha看球赛看得很聚精会神,但是却把声音调得很小,好像生怕吵到谁一样。
时霜从来不知道贺恒还有看球赛的爱好,至少这是这两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看球赛,也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卸下工作时的那副面孔后,对旁杂事物流露出兴趣的样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走廊里的动静,贺恒转过头,发现时霜站在那里后,他很自然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我吵醒你了?”
贺恒上大学时和同系室友两个人一起住,平时白天里两人玩得很开,但如果晚上谁回去晚了,都会自觉地把动静弄到最小,防止打扰到对方。
所以他刚才就顺口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没有。”时霜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Alpha的眉眼显得很温和,说话时长长的睫毛扫过眼帘,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很柔和,丝毫不见曾经那种冰霜一般的冷漠。
其实这一个月来,时霜早就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即使是贺恒刻意扮作严肃、说话阴阳怪气的时候,时霜也能察觉到他和以前的不同。
因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甚至已经有些回想不起对方原来的模样了,有时候还会产生贺恒以前不长这个样的错觉。
这些微妙的变化像石子搅乱了平静的池水一样,让他对贺恒的看法越来越复杂。
原来他恨极了这个妄图掌控他人生的Alpha,但是现在,他发现他忽然恨不起来了。
自己的心似乎变得很乱。
夜晚的别墅还是有些许凉意。
见时霜穿着单薄地站在原地发愣,纤细而白皙的脚踝完全.裸.露在外,贺恒微微皱眉,
“还不去睡觉?”
对方低沉的声音让时霜回过神来,时霜抬眸,却见客厅昏黄的灯光打在贺恒俊逸的侧脸上,那双深邃眼眸中还夹杂着淡淡的关心。
这个别墅很大,总是显得空荡荡的,但是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时霜垂落身侧的手掌无意识地攥紧,
“我......”他咬了咬嘴唇,忽然有一种把刚才发生了的事告诉对方的冲动。
或许贺恒会理解,
或许他会帮自己呢?
但是最后,这转瞬即逝的想法还是如夜风一般从他指缝溜走,
时霜看着贺恒说道:“我去睡了。”
贺恒点点头:“嗯。”
目送着时霜离去的身影,他又转头看向了电视。
只是对方刚才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一直在贺恒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察觉到了时霜今天的样子有些反常。
莫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道......
贺恒突然反应过来,
难道时霜他......
也想看球赛?
自己刚才是不是应该邀请他一起来看球赛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