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视线。

虽然并不像五条悟一样拥有无死角的视觉,诺德也能隐隐约约察觉到视线,更别说咒术师的存在像移动的光源一样显眼。

悟起床了,正在看着他,但不出声。

是因为什么?诺德带着点兴味思考着。

十八岁的五条悟更像是一个谜题。

熟悉的、活跃的、可爱的,但捉摸不定的、若即若离的、还未向他展现全部的谜题。

当然,也很直率——那并不矛盾。

如果能被这样的五条悟喜欢会是一件让人非常快乐的事情。

——但思考,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诺德在小桌前站了一会,缓解让人找不着方向的眩晕。

字面意思上的眩晕。

他在狱门疆里并没有正常的生理需求。进食这部分没问题,即使不觉得饿也同样可以进食,大概并不是真的吃进了什么,所以也没有饱腹感。

但他也不觉得困。

在夜里十二点意识到了这件事情。

五条悟那时已经睡着了,悟总是喜欢身体接触,无论是十年后还是现在。睡着了也不自觉贴在他身上这件事让人高兴,诺德也乐于不动地当个抱枕,他自认睡姿还是安稳,也喜欢这样亲昵的接触。

但是不困,丝毫也不觉得困。

如果狱门疆的时间对他来说不在流动,那么待多久他也无法入睡。

也许回到现实世界回房间里睡一觉是更好的选择,但首先诺德不希望悟半夜醒来见不到他——无论他们之间是不是会因为不告而别而觉得受伤的关系,他都不希望五条悟会感到一丝一毫的失望和怀疑。

其次,

即使回到现实世界,他也未必能睡着。

如果“身体状态停止”的想法成立,那么他现在的状态,是在早晨起床大约一小时之后……他今天在狱门疆之外停留了多久?

之前去处理咒灵时,隐约察觉到的不在状态,并不是匆忙之下的错觉。

长时间保持清醒对精神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严重,那个过了一晚上的结果就是,以至于思考这些事情都变得困难起来。

狱门疆是否对五条悟有相同的影响?——在时间几乎停滞的情况下,脑内忽然被填入大量信息……

啊,这不就是无量空处吗?

也许也还好,他记得悟说过无量空处的影响是可以被反转术式治疗的。

之后和咒术界那边的人商量一下吧。

任由自己出神了一会,诺德才意识到年轻的五条悟还在盯着他看——也不起床,也不说话。

“悟?”诺德出声,回过头,对上五条悟的视线。

规规矩矩的白色睡袍,毛绒边看起来很柔软,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也让人觉得很柔软。白发睡翘了,但也不难打理,只要梳一梳就能压下去。至于刚醒过来的青少年,则是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样子,看着他眨眼。

很可爱,虽然已经说过了,但他现在也想这么说。

诺德坐到床上,靠近了,轻声和五条悟说了句“早上好”,只是例行地打个招呼,还有早安吻——年轻的最强咒术师却睁大了眼睛,有点慌张,半推半就地推着他的肩膀。

“……我还没刷牙。”五条悟小声说。

误会了呢,悟——早安吻是更纯情的事情。

“那亲脸颊可以吗?”并不纠正,诺德只是柔声问。

纠结了一下,五条悟对他点头。

至少这次,诺德并不是太坏心眼地想逗弄眼前的五条悟,只是习惯了——干燥的手掌贴着颈侧挪到耳下,因为指下的触感令人愉快而不由得稍微摩挲,他捧着五条悟的脸,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亲吻,再习惯性地和悟碰了碰额头,拨弄垂在眼前的白发。

然后悟忽然一下脸红了。

太过毫无征兆,以至于诺德甚至愣了一下。

五条悟推了推他,大概因为不想让他心里觉得受伤所以没用半点力气——太过体贴,甚至不像是他预想中十八岁的五条悟会有的顾虑,诺德也一时没有想起来让开,于是男子高中生才窘迫地开口:

“我……去一下洗手间。”

啊,是早晨的问题。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的诺德,也迟来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因为昨天后来的解决方案太过了,所以悟现在不敢让他帮忙吗?

这还真是……

洗手间是在卧室里,距离的隔断近似于无,声响更是一下就能透出来。五条悟大概是压抑着自己不发出声音,但在里边没有半点声音本来就显得可疑,何况仔细去听……还是能听见。诺德既觉得好笑,也觉得有点……被撩拨到。

“悟,我去买些早饭,一会回来。”诺德隔着门说——这是因为不想让五条悟觉得尴尬。

“……嗯。”含糊的回答。

“床头柜有润滑剂,会舒服一点。”这是因为坏心眼。

那边没有回答,只有什么东西被碰倒的乱七八糟的声音,啊,他的确有些坏心眼。

去买早饭并不是谎言,只是诺德还在途中顺便拜访了高专的医疗室——当然,是真正的那个。

“……我有些头晕,还有注意力不集中。”诺德有些拘谨地,像个真正的病人那样,对家入硝子说明着自己的症状。

并且在医疗者心情微妙的目光下感觉有些心虚。

“我不确定是由于狱门疆本身对我的影响,或是因为我无法在狱门疆里入睡导致的问题。”魔法师不由得补充。

“从头说吧,你做什么了?”家入硝子双手环胸,不置可否地说。

“……我在狱门疆中度过了大概24小时的时间。”诺德回答。

是省略了非常多细节的回答。

女性挑眉:“虽然还可以再确认一下……不过你不觉得这只是通宵后遗症?反转术式不治疗疲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个选择有些让人为难。

“我在想,”诺德提起另一件事,“既然悟一直在狱门疆之中,狱门疆会不会对他造成相同的影响?当然,现在看来他就像是那个世界中的其他人一样,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回到文件柜翻找一番,把一些零散的资料交给他——粗略扫了两眼,是狱门疆相关的资料。

“我觉得你不用担心那么多也没事——”

这沓资料显然已经被翻阅过很多次,女性熟悉地就着颠倒的视角翻到其中一页。

“狱门疆有过几次被在咒术师身上使用的记录,倒是有过其中的咒术师在离开之后精神异常的说法,但是,最长的一个被封印了多少年来着?过了几个月最后也没事,而且因为封印的关系没有衰老,还寿终正寝活了三十几年。”家入硝子说完,总结着,“这才过了多久……总之,是那个五条悟,比诅咒之王两面宿傩更强的——毋庸质疑的咒术界最强,担心谁也不用担心他。”

“……我只是确认一下。”显然被对方觉得过度保护的诺德不太好意思地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吧?”家入硝子换了一副语气,这会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了,“不管有什么影响,我们要做的都是尽快把五条悟从猫包里拎出来……所以怎么样,还顺利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家入硝子的语气有些促狭。

“怎么说呢……”诺德模棱两可地回答。

“十八岁的五条……”家入硝子若有所思地喃喃着,露出笑,“……虽然我觉得那家伙那时候真的很烦人,不过也有可爱的地方?喜欢的话就不是烦人而是活泼了,他也没什么恶意,对熟悉的人还是知道分寸的。啊,容易害羞?”

不是他的错觉。

一下理解了对方意思的诺德有点不好意思,“是……很可爱。”但他还是回答。

那让家入硝子轻笑。

“好了,不捉弄你了,去找他吧。”医疗者对他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