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也多少知道不会那么顺利……
虽然也多少知道了,但实际听到五条悟开口,一副完完全全面对陌生人的样子向他询问,漂亮的苍天之瞳像是看着什么丝毫不值得在意的存在一样,视线没有温度地落在他的身上……
……啊。
诺德别过头——因为一下涌上眼眶的热意。
他匆忙地擦掉眼泪,为哭泣的自己感到羞耻。
本来在五条悟面前哭应该是没有什么的,悟既不会觉得烦也不会觉得讨厌,也许会纵容地哄他,但不是……但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与他无关”的五条悟面前落泪。
看起来一定很莫名其妙。
“你别哭啊?”五条悟的态度的确像是被麻烦事缠上了,好看的眉眼皱起来,撇清关系一样地开口,“明明是男人怎么这么容易哭……你找我有事?”
越发觉得羞耻了。
当然也不是想给悟添麻烦,不是想博得同情或者表示不满,只是情绪并不是他想停下来就能停下来的。抱着至少不想被看见的心情没有回头,深深地呼吸,直到稍微平静一些。
“……我很抱歉。”诺德只能那样回答。
五条悟像是在他身边坐下了,没有再追问。
这话说来有些奇怪,虽然五条悟经常想到一出是一出,但在必要的时候,悟又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是啊,是很温柔的人。
纸袋窸窸窣窣的声音。
年轻的五条悟翻找一番,找出了散装的奶糖,不太自然地揪着袋子的一角递给他,问:“要吗?”
“……谢谢。”
诺德有些不知所措地接过了那个馈赠,蜡纸包装的小块奶糖,含在嘴里时奶味很浓郁,是五条悟会喜欢的那种口味。
再把包装纸展开——赏味期限至2008年12月。
“现在是几月?”诺德轻声问。
他努力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的样子算不上是得体,说话时还有些鼻音,大概眼眶也有些发红,但无论如何他应该要先解释了。
年龄最多十八岁的五条悟看了看他,苍蓝色的眼睛不安分地打转,显然是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可疑人物,才不置可否地回答:“九月喔。所以你接下来要说你是从未来过来的?”
“……”
“从哪一年来的?”猜对了让年轻的五条悟很得意。
“……2018年。”
“哇噢,是十年后火箭筒的梗?虽然刚才就在想了但没想到你真的会说这个啊!”五条悟吹了个口哨,半是嘲笑半是开玩笑地说,“然后呢?你要和我说十年后世界毁灭了要我去拯救世界?”
不知道是被当成《家○教师》的中二粉更微妙一些,还是在被抢话之后一本正经地解释狱门疆的事情更微妙一些。
不管怎么说,至少意味着刚才的事情对悟来说并不像对他来说那样尴尬。
这时候的五条悟比他所熟悉的悟还更活跃一些,大概是刚刚结束变声期,声音的音调也更高一些,当然,也许也更……不顾忌他人的心情一些。但一想到现在的悟根本不认识他,在难过之中又觉得不那么难过。
“嗯,所以悟愿意到十年后去吗?”诺德顺着他的话回答。
那让五条悟挑眉,又吹了个口哨,好像觉得这样也很有趣,问他:“十年后的7-eleven有卖可丽饼吗?”
说着努嘴示意他们背后的便利店。
柜台旁边被烤肠占领。
还真是个……令人意外的话题。
“我建议了好几次呢……一点也不尊重顾客的意见。”五条悟自然地抱怨起来。
也许是五条悟说那些话时的样子很轻松,诺德也会觉得心情轻松一点。
“这家没有,”诺德回答,看到五条悟一下垮下脸来觉得好笑,既然悟根本也不相信他的话,那也完全没必要这么真情实感。但精神奕奕的五条悟让人看起来很开心,所以年长者还是努力想了一下,“让我想想……好像多了自助冰淇淋机。”
“哈啊……冰淇淋机啊。”五条悟夸张地叹气,盯着7-eleven考虑起来,像是在以冰淇淋机衡量着要不要去未来。
“我可以去给你买——作为这个的谢礼,”诺德示意手里的糖纸,“想要什么口味的?”
“草莓鲜奶油?”五条悟眨眨眼,毫不生分地点单。
这个世界,或者这个幻境,无论它应该被称为什么,都真实得令人敬畏。
诺德试着在狱门疆内传送。
很顺利,如果忽略魔力层面隐约的不同,这里几乎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东京街头的女孩化着精致的妆容,拎着公文包的上班族在路边等着出租车,工作日闲下来的甜品店员工擦拭着摆件,没有一丝一毫像是咒力做出来的仿制品。
如果是别的时候,他应该探索一下这个世界。
但现在则应该回到悟身边了。
再一次闪现,从喧闹的市区回到高专,蝉还在鸣叫,还坐在长椅上的五条悟第一时间对上他的视线。
“酷!”接过可丽饼的五条悟浮夸地感叹,“所以你是咒术师吗?完全看不出来。”
六眼的咒术师漫不经心地那么说,看上去把注意力放在了对付鲜奶油上,因为奶油沾在了嘴唇上边而抿着唇舔。诺德知道五条悟在观察着他——六眼认不出来的咒术师可不是什么有趣的笑话。但此时的他却会更多地被那一幕吸引。
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悟了。
这样盯着一个刚见面的人看不太礼貌,他知道。
“不是,”诺德回答着五条悟没说出口的问句,“但说出来可能会显得太中二病,所以我不打算说。”
“唔——这样,”五条悟不置可否地发出点声音,“未来的我是什么样的?”
一个可丽饼让六眼神子勉强愿意听他胡扯,至少五条悟的眼神里是这么写的。
“应该和现在没有太多的区别,2008年的话……悟现在还没有毕业?”诺德试着只是回答那个问题,不去想太多其他的事,“会带着学生到处跑,也有很多任务,不太重要的事情会翘班,闲下来的话……这部分我不太清楚,我认识你是在夏天,你总是很忙。”
“诶,我有学生啊——”五条悟拖长了声音,“虽然我也想过啦,不过我还以为我的教学能力就比硝子好上一点点。”
拿着可丽饼的男子高中生用草莓比划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似乎是放养式教学,”诺德回忆着,稍微露出一点微笑,“不管怎么样,那群孩子很喜欢你。”
“是吗?”好像真的有点意外,五条悟看向他。
“是。”
九月已经要进入秋天了,对于咒术师来说,接下来应该会空闲一些吧。
“那,”五条悟看向他,浅蓝色的眼睛就像今天的天空——悟开口问,“‘我’死了吗?”
诺德愣了愣,“没有,”他不知所措地回答,“当然没有,为什么会那么想?”
“诶!居然没有吗?”十八岁的男子高中生大受震憾,“诶,没有的话为什么要来找现在的我??一般不都是这个走向吗?那二十八岁的我在干什么?罢工不干了吗?”
“走向……”诺德一时语塞,“不,这里也不是过去,是……”
他说不出话来。
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某种“规则”限制他无法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诺德徒劳地试了试,光是想到“狱门疆”这个念头就像是从根源上失去了语言能力一样,用书写,用火焰显现,无一例外。
“看起来我不能说。”片刻之后,诺德无奈地开口。
“哇这种演出也太老套了吧!现在这个年代已经不流行谜语人了哦!”五条悟睁大眼睛,丝毫不给人留面子,乍乍乎乎地吐槽。
“我不能说,”诺德只能摇摇头那样重复,“我不能说但是,悟应该知道我是不是在说谎吧?”
“为什么?”五条悟反问。
“……因为,六眼能看到我的反应?”诺德不太确定地回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五条悟可以看穿他,无论是隐瞒的事情也好,口是心非的话语也好,他觉得理所当然。因为悟的眼睛是独一无二的吧?诺德现在才发现自己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
说起来……一开始是这样吗?
“六眼又不是测谎——”说不好是觉得被轻视了还是觉得被高估了,总之眼前的五条悟不太满意,“我是能看到你的反应啦,你从刚才见到我就心跳加快、体温升高、瞳孔放大……但能看到不代表我能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吧?……话说这就是撒谎的反应吧?!”
那些反应被说出来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就算穿越时空的话题不能说,你的话也明显忽略了很重要的内容吧?”五条悟吃掉最后一口可丽饼,叠好袋子收起来,接着,颇有压迫感地凑近,猫一样的蓝眼睛盯着他。
很可爱。
“是什么?”没有想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诺德意外地问。
“你,”五条悟开口。
距离近得他能看清苍蓝色的眼睛上又卷又长的白色睫毛。
戳了戳他的衣服,五条悟问,“和我,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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