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界多的是光是一言不发坐在那都让人觉得背后发寒的人,相较之下诺德·弗雷姆看起来甚至算正常,除了有些偏欧洲人的样貌,是丢进人群之中也不显得特殊的类型。
但把这个名字丢进窗的系统里却得不到任何结果。
——五条悟两个月前偶遇而开始交往的男朋友,在能感知咒力的前提下对咒术界一无所知,到了中途忽然选择暴露自己魔法师的身份,上次见面时刚刚毫发无伤祓除特级咒灵保护了三个本来说不定会死去的高专一年级生。
上面这段话没有任何一句称得上是普通和正常——任谁都会有一样的判断。
——但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太担心。
有些让人在意的,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冥冥在和她说完性格异常、背景不明和对咒术师有天然的克制之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为什么?
——我该说女性的直觉吗。算了,想查就查吧,护崽的猫都会神经紧张的。
说得她像是五条悟的家长。
那个没心没肺的咒术界最强……别提了,甚至都没想起来调查。
“我也有想问你的事情。”眼前的男人说。
“好。”家入硝子点头。
“我想知道反转术式对我能不能起作用。”诺德接着说。
只是这个?还以为要问什么。
女性不明显地松了口气,“那很简单,试试看就知道了。”
“也是。”
接着,眼前的人毫无征兆地消失,家入硝子愣了愣,虽然之前听五条悟说过这个人是——空间魔法师。
……但高专可是整个都被结界覆盖的。
再次出现,拿着一包小棉球和酒精,男性对她致意,好像对于自己的行动会让人警惕这一点心知肚明,但那是浮于礼貌的歉意——他知道家入硝子在警惕他,却也并不在意。
接着诺德用酒精润湿了棉球,绕着圈擦拭着手臂上的一小块皮肤,动作在身为医疗者的家入硝子看来十分熟悉,至少这个人不缺乏给自己处理伤口的经验。
又按着刀片剥开包装,在她来得及说什么之前,自然地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段短短的切口。
渗着血。
“如果不麻烦你的话。”魔法师伸出手向她颔首。
连表情都没有半点变化。
“也没必要……”家入硝子少见地找不到合适的词,“至少可以选个不碍事的部位,不起作用的话……”
“只是小伤口,”诺德反而为她的反应意外。
确实只是小伤口。
问题是这个态度,让人觉得违和得好像眼前的存在不是有血有肉的人类的态度。
就算是咒术师也会在受伤的时候皱眉。
无奈地用上反转术式,温和的反转咒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伤口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愈合。这总归是好事,至少还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的五条不会在事后跑过来不依不饶地和她抱怨。
“谢谢。”礼貌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诺德轻声道谢。
夏日的阳光总是很刺眼,让人生出虚幻的烦燥。
她不适合在这个时间出门。一向在室内工作,与尸体、药物和伤员打交道的家入硝子在心里感叹。
“既然如此,”她叹了口气,“那我也直接问了。”
“请说。”
“……你的国藉、出身、职业?”
“证件上的国藉是英国,出生的国家我自己也不清楚。早年是被魔法的老师收养抚养长大的,姓也随他,之后多半一个人生活。无职,偶尔会接同行的委托,最近没有。”
像是填调查问卷一样,没有半点多余的情绪,诺德平淡地回答。
“你和五条在交往吗?”
“嗯。”
“……之前不还说是‘朋友’?”
“现在应该是在交往了。”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女性也平淡地接着问。
“……目的,吗。”那让诺德顿了顿,看向她,“如果我说没有,是不是很不可信?”
“既然你也知道,”家入硝子不置可否,“一个人偶然碰到咒术界最强的概率是多少?而你也不是普通人。”
“是巧合。”
“只是巧合?”
“只是巧合……不过,那天第二次见到他的确是有意的偶遇。”诺德轻声说,“察觉到咒术师的存在,所以想着会不会是他,就去看了一下。”
说着这些话的男性看上去——应该说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怀念,移开视线,稍微露出了一点微笑。
又不是十几岁的中学生了,却露出这副表情……
让人很难把其他质问说出口。
“也没有那么奇怪吧,”诺德说着,目光落在远远的训练场的那边,“虽然‘偶遇咒术界的最强然后开始交往’的概率的确不高,但是悟遇到的人迷上他对他一见钟情……也很正常吧。”
“你是说你自己?”
“是啊。不像吗?”
“只是一见钟情会做到这种程度?”家入硝子不以为然,伸出手,方形的信标躺在她的手心。
其实很像。
比如说,虽然配合地回答着她的问题,但却透出一股只是勉强分出些注意力在她身上,显然有更在意的对象的气场来。
但都是成年人了,动机只是虚无漂渺的“喜欢”,听上去像是三流小说里的桥段。
是拿来做骗人的借口都会让人觉得骗术拙劣的动机。
“这个不算是什么程度的事情。”好像怎么被人质问也不觉得在意,诺德缓缓地解释,“因为喜欢而希望能帮对方做些什么不少见吧,至少他会觉得高兴,我喜欢他高兴的样子。而且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和悟其实没什么接点吧,但这样就能有些话题了。”
话语说得自然,没有刻意作出的诚恳,仿佛说的只是什么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认真的吗。”家入硝子叹了口气,多少有些无力感,“不过不如说,如果是认真的才更糟糕。”
“为什么?”诺德随口问,显然没太在意。
“如果是认真的——那等五条玩腻了之后呢。”家入硝子说。
她并不为戳人痛处而有负罪感。
没有谁能不加忧虑随心所欲地活下去,这件事她在过去的十年已经充分理解了。
但眼前的人并不像她预想中的那样,会被直白的话语刺痛,反应甚至还没有之前听到这句话的五条悟来得大。
“家入小姐,虽然只是我的感觉——悟应该没有太多恋爱经验吧。”诺德轻声说,没有生气的迹象,甚至有些柔和,“大概有过一些女性向他表白,但就算接受了也只是交往几周的程度,然后很快会分开,即使如此也不会放在心上,甚至不会有在恋爱的自觉。”
“……不,毕竟五条是那个性格,其实连几周的都没有。”如果不是看在太掉同期面子之后会被抱怨,家入硝子差不多想直接来一句“母胎solo”。
那让诺德轻笑。
“为什么都觉得悟的性格很糟糕?连他自己都这么想。”男性似乎真的有些疑惑。
“……啊,怎么说呢,毕竟,那个实际上就是很糟。”
“的确作为同事和教师有些不着调,也许会太随性而给别人添麻烦,但,作为恋人来说,随性并算不是缺点。不觉得很可爱吗,乐观、自信,而且生机勃勃……”说着说着,像是觉得自己做出了越界的发言,诺德收了声转移话题,“仔细想想的话,即使作为共事人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看起来任性,但实际上既强大又负责任,是很可靠的同僚,也会热情地为学生着想……”
家入硝子愣了一下。
训练场上的五条悟正劝诱着拼命摇头拒绝一路退到了墙角的胖达。周围是已经体验过无量空处的咒术师学生们,在阳光下蔫成了几只稻草人——等过一会都是她的工作量。
但如果在高专阶段就能体验咒术的顶点——领域展开,的确也是很宝贵的经历。
无论是作为参观者,还是作为被攻击对象。
虽然看上去,真的很离谱。
“虽然也没错,”她有些心情复杂,“不过一般来说,我是不会这么夸一个会凌晨四点叫醒我开始单方面诉苦,稍微说句好话就蹬鼻子上脸的人的。”
“只能算小缺点,”诺德说着,“他的性格很好,至少比我好得多,眼里看到的未来也是美好的未来,那是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并不觉得悟缺乏恋爱经验是性格的问题,他只是,有比恋爱更在意的事。但他现在,多少也会……在意我。”
……家入硝子,28岁,自认已经不是天真而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年龄了,应该说她的人生里就没有这个阶段,所以到了现在,还一本正经地和人谈论恋爱,总觉得非常,别扭。
“要说实话吗。五条没谈过恋爱,其实。”家入硝子无力地说。
“……这样。”好像听到了多么有趣的内容,诺德带上了点笑意,“那就像悟说的,我是他的初恋了。”
比她和五条都大上几岁的诺德,在说这话的时候也许有相同的别扭,看上去有些拘谨,但还是接着说:
“既然,没有玩腻了所以结束的先例,那么不要一开始就预设坏的结局,稍微期待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声音很轻,不像是在对她说明,倒像是自言自语的梦呓。
期待一下……什么?
如果说异性之间的交往,还可以设想相处顺利各方面合适,所以结缔婚姻许下诺言共同生活的未来——虽然放在五条悟身上也没什么希望——那么不管怎么想都只是因为一时兴起而开始的关系,要期待什么?
期待苯乙-胺不会因为时间而消褪吗。还是期待发展为长期稳定的炮友关系呢。
……所以说,如果是认真的才更糟糕。
“抱歉,”诺德忽然笑了,语气轻松,“只是开玩笑的,别那么沉重地看着我。”
“……开玩笑?”家入硝子皱眉。
“嗯,只是开玩笑的。我没有在期待那种不切实际的事情……请放心。”诺德耐心地解释,比刚才要自然得多,“悟玩腻了之后,是呢……我希望我会和他和平分手。不过,悟的话没什么好担心的,即使我想做什么也是做不到的。”
大概是在脑海中勾勒出那副画面,温和的男性抿起唇,说不定是想微笑。
“那样很好。”诺德说。
看上去的确是在微笑。
家入硝子沉默了一会,另一边,大概是学生们已经全都经历了一番无量空处的折磨,训练场上的唯一一个还精神十足的五条悟对着这里夸张地挥着手臂。
坐在旁边的诺德也回应地挥了挥手。
“别太在意,”又一边安慰一样地,诺德对其实和陌生人无异的家入硝子低声说,“我只是不太去想以后的事情,想太多的话,悟知道了会有些不高兴。”
那边丝毫不知道他们对话内容的五条悟,双手拢起正喊着什么——
这个距离就算是感官优越的咒术师也不可能听到,完完全全的幼稚鬼行为。
她是没有想到身旁的魔法师也会作出相同的回应,诺德同样把手像扩音器一样拢着,“听不、”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终究没有喊出来,也许做了做口型。
白发的青年又把手掌拢在耳旁,大概是个示意听不见的手势,接着才终于想起来他们有现代社会的交流工具,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往这里走。
……虽说只是隔着两三百米还通电话也有点离谱。
“在和硝子聊天?把我孤立起来聊得很开心嘛——”
“只是闲聊。”
“聊了什么~”
“嗯……反转术式?”
“还有呢?”
“……悟的性格?”
“啊——!硝子绝对有说我坏话吧!”
“……有没有呢。”轻笑。
“——你不站在我这一边吗?快把硝子赶下来干活~”
诺德无奈地对她示意。
“听到了。”家入硝子起身,没好气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