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征听到隔壁依旧有压抑的抽泣声,轻叹了口气,睁开眼。忍辱负重十载,要报仇雪恨时,最怕仇人善良。
这位公主自责自伤,竟让人一腔怨恨情绪生生给憋了回去。
早在放出风声之前,长乐公主就已经将证据送到了京城,镜州与长安可是一西一南,好一段路程的,这是调虎离山的计谋。又舍命为顾家一双儿女引开追杀,还使得至亲丧命,这其中纠葛就好似几团线交缠,是越扯越乱。
虽然他不了解这位公主的性情,也未真正打过交道,但俨然是个重情重义,正直勇敢的好姑娘。这些年,公主做了这么多,他上心顾家的事,自然是听说过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横在他们之间的阻碍实在太多了,重显太子杀了顾大人是不争的事实。不论是非对错,仅这一点就无法横越,就别说是栽赃陷害、颠倒黑白、残害忠良了。
他们注定不是良缘。
公主大义灭亲,拨乱反正,做了诸多。他一个局外人听了都佩服感动,那齐域心中又是怎么想的?
应征瞥看一眼齐域,可外甥自幼是沉潜刚克,城府深沉,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儿异样,实在是太难了。
齐域神色平静地颠看紫砂瓶中的茶叶,这客栈主人倒是个讲究的人,茶具一应俱全。这客栈三层高,是城中最豪华的一家。一楼可用膳,还能听戏,有个不小的戏台子;二楼是普通客房,还有几间供客人用膳的雅间;三楼全是上等房,环境相对清静。
应征与尉迟青明住一间房,在楼下的普通客房,离着一楼、三楼都近,方便观察。他二人过来,是商议今晚以及明日的应对策略,当然避人耳目,是从后窗而入。
“今夜,陆铭远与孙京如的人,一定会动手!”他在楼下瞧见陆府的杀手,毕竟在杜管家院中交过手,有些印象。
孙京如来此的目的就是销毁证据,今晚定然会去公主房中搜找。
不过,孙大人不单单是来找证据,或许找的还有他!席间的试探,甚至多有冒犯。可能是知晓了他的身份,毕竟他儿时在长安待过一段时候,也在枫林书院求过学。被人认出、怀疑并不奇怪。特别是施公子的‘死而复生’,他的出现,难保不会令那些人心虚的臆想。
曾前想过,若是被识出该如何,思来想去并没有什么妙计,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如今陛下已然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他也无需再遮掩。况且证据被她送到陛下手中,不日将要三司会审,朝中也将掀起惊涛骇浪,他的身份,何时公布,就更加无所谓了。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境,就好像到危机重重的深山野林中狩猎,却在那里迷失了方向,被困许久,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却在迷雾中寻到了路,即使有狼狈出没,何足畏惧。
应征:“可有打算?”
齐域:“还请师傅多注意客栈中的异样。”
尉迟青明:“放心吧!”
齐域:“我与小乙会守在公主房中。”
尉迟青明与应征同时抬起头看向齐域,动作倒是一致得很。
“你与。。。”尉迟青明欲言又止,本想说什么,却因齐域淡然的神色,而犹豫起来,莫不是他多想了?
修长的手指提起手中紫砂西施壶,水流线般的冲进茶盅中,叶子打着旋儿漂浮在水面,后又经历一番沉沉浮浮,终于安静的落在茶盅底部。齐域将茶盅递到尉迟先生面前:“师傅,用茶。”
尉迟青明拧眉一怔,还欲再说,被应征在桌子底下提了下脚尖。
应征出声言语:“你皇命在身,保护公主是命令也是责任。”
齐域:“让师傅跟着前来涉险,徒儿心中有愧。”
应征是顾琰曦的亲舅舅,但确是齐域的师傅,二人的关系也没必要在此时公开,毕竟隔墙有耳。他三人虽言谈,却细听周遭动静,恐有人窃听,谨慎又小心。
应征:“我不知便罢,既然知道这些奸臣存在,定是要维护正义,惩奸除恶。”这不仅仅是君臣的责任,也是每一位正义百姓的责任。
尉迟青明:“这些玩忽职守、草芥人命的狗官。仗势欺压百姓,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真是无恶不作!”尉迟先生一想起来,一肚子的火气。
免得引起注意,应征与尉迟先生又叮嘱了齐域几句,便寻机会从窗户离开,回到位于楼下的房间。
尉迟先生进了屋,便问随后进来的应征:“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应征气定神闲的坐下,回了句:“你的徒儿怎么想的,你问我?”
傲娇的尉迟先生被噎了句,小声嘀咕:“。。。我与他多年不见了,儿时他可不这样。”
小时候虽然也是有想法性子沉稳,可不会像官场上的人那般城府深沉,果真入了仕途,就活像进了染缸。
应征宽慰解释说:“他如今大了,有心事了,自然不能事事告诉咱们。”
尉迟先生不悦应征的事不关己与老好人的姿态,想唱红脸,在乖徒儿面前做慈眉善目、温柔和气的长辈。却让他唱白脸,尉迟先生冷哼一声说:“好好的,怎么养成这样,都道是外甥随舅。”
这言外之意是他的不是喽?应征好脾气的想当做没听见,可尉迟先生坐到了他对面,难免视线相交,后者面上傲娇,眼中也多了一份怀疑怪罪。
应征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怼回去,真是哑口无言。他是亲舅没错,顾三像他也是合情合理不是?
尉迟先生不喜欢应征和稀泥的性子,直言:“他们之间的事,我是不同意!再怎么说,杀父灭门的仇恨摆在那里,岂能成了姻缘!”
应征端着茶,笑意盈盈的对横眉冷目的先生说:“我倒不知,远离世俗、潇洒不羁的尉迟先生还思想迂腐。”
“嘿,你这是几个意思?”清高又骄傲的尉迟先生更不开心了,拧起浓眉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