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樟带领锦衣卫寻到禁军统领付尧乐,要求封锁皇宫。
付尧乐听到这个消息时面露怀疑,“蒋指挥使,这是圣人的意思?”
圣人都快要嗝屁了,当然是太子的意思。
“是。”蒋文樟面不改色心不跳。
付尧乐统管禁军,负责宫内安全。他是皇后的亲弟弟,能当上这禁军统领靠的自然就是那位皇后娘娘的地位。
“圣旨呢?”付尧乐虽然没什么智商,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
“没有圣旨,只有口谕。”蒋文樟单手按着腰侧的绣春刀,微微收紧,“付统领不会是想抗旨不遵吧?”
付尧乐没有注意到蒋文樟的动作,他想了想,憨憨道:“我还是亲自去问问吧。”
“呵。”蒋文樟冷笑一声,手中的绣春刀霎时出鞘。
绣春刀虽是刀,但一般却作为装饰物而出现,实用性并不高。不过再不称手的兵器对于武艺高强的锦衣卫来说,都能变成杀人的利器。
“圣人有令,抗旨不遵者,杀无赦。”
付尧乐是个关系户,虽然身上有点本事,但本事并不大。他能走到现在全都靠他的皇后姐姐,现在皇后姐姐不在身边,付尧乐就没了主心骨,他面对气势十足的蒋文樟,最终选择妥协。
“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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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一封,大部分人都知道里头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聪明点的能猜到是圣人病重。不聪明的也能感受到危机意识,朝聪明人家里进发,询问原委。
一时间,整个金陵城里的官员都开始秘密行动起来。
其中以云清朗这边游动过来的官员最多。
云清朗是封宫前最后见到皇帝的那批人,且是圣人内定的首辅人选。
年纪轻轻就任首辅,别人奋斗了四十五年的事情由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在老头看来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做到了,难免不容易服众。
云清朗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点,他开始蓄起了胡须。
有了胡须的云清朗终于有了几分硬汉男人的样子,再加上他外出多年,红夷多蛮族,云清朗为了治理那个地方,也学了一些红夷习俗,那份粗莽之感跟他身上过分柔软的书生气融合在一起,竟奇异的调和出一种威视来。
“公子,等了半日了,都不肯走。”管事过来禀告。
云清朗放下手中书卷,轻轻点头,“嗯。”说完,他换了一本书,继续看。
又等了近两个时辰,日薄西山,云清朗才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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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内,茶没上,点心也没有,甚至连椅子也没有!大臣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总能做桌子上。
有些实在熬不住的,坐在了地上,还有的坐在石阶上,门槛上。
前方远远行来一个人,大臣们眼前一亮,赶紧互相搀扶着起来。
“诸位大人。”云清朗一出现,这些大臣们都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蜂拥过来,并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云大人呀,你可听说宫里头封了?”
“云大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云大人……”
云清朗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不曾听闻。”一副完美的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
大臣们还要说话,云清朗直接打断道:“时辰不早了,诸位赶紧回家吃饭吧。”
众大臣:……
云清朗很懂如何明哲保身。
现在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时候,他就应该闭关不见人,避免被有心人以“党政聚集”之类的罪名举报。
他话说完,见大家都没动,便又道:“府内实在是没有米,大家在我这里怕是吃不上饭了。”
众大臣:……
老首辅出生书香世家,一生清白,两袖清风,三面白墙,生的儿子也是这般视黄白之物如粪土。虽然此刻说出来的话有点让人觉得不合理,但细细想来或许是真的也说不定。
大臣们面面相觑,有人道:“要不,咱们吃了晚饭再来?”
此话一出,站了大半天的大臣们,尤其是那些年老的更觉体力不支,纷纷拱手告辞。
大家也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云清朗的意思。
这是不准备站队了?
也对,一个是君,一个是师,实在是令人难以抉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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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从云府出去,挨在一起轻轻讨论。
“云清朗是礼王的学生,你说若是礼王要……那他……”
敏.感词都被规避了,大臣们的话都在省略号里。
被这位大臣搭话的另外一位大臣想了想,问,“不如我们去礼王府看看?”
此话一出,他立刻被其他大臣远离。
突然变成众人嫌的大臣一脸懵。
刚才那位跟他搭话的好心大臣提点这位不聪明的大臣道:“赶紧回去吃饭吧你!”
希望饭能把你的嘴堵上。
他们来云府,问的是云清朗,是圣人看中的未来首辅接班人,大周的栋梁之才,就算传出去也没关系。
可若是他们去礼王府,那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虽然太子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但礼王是皇帝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对圣人还有着夺妻之恨。甚至坊间传闻,礼王的养女也是被太子强取豪夺去的。
这样的夺妻夺女之仇,搁到谁身上都受不住啊。
因此,背着这两桩恨事的礼王若是逢乱而出也不会让人惊讶。
大臣们推断,礼王造反的可能性很大,可他们不能去找礼王啊,因此只能去找云清朗。
云清朗是礼王的学生,一定知道礼王的计划。他们来找云清朗就是想确定一下,到底要站哪边的队。
太子or礼王。
可云清朗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干,让人瞧着着实心里发慌。
难道礼王不准备反?
抱着这样的疑问,这些大臣们回家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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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分大臣回家吃饭了,另外一部分大臣聚集在金陵城内某处普通小宅子里。
这小宅子看似简单,却是内有乾坤。
圣人病重,估计撑不过三日。
朝廷看似平静,实则风起云涌。
站队的站队,当鹌鹑的当鹌鹑,做墙头草的做墙头草,想造反的准备造反。
“封宫了,消息出不来。”郑濂得到第一手消息,面带焦虑地看向郑峰。
坐在下首处的大臣们也是面色焦灰。
其实他们早就想退出造反俱乐部了,只是因为身背黑历史,所以无法全身而退。
这就相当于你在□□混了几年,突然想起当警察,警察局能让你进去吗?能啊,它能让你牢底坐穿!
因此,当初被郑峰忽悠着选择了这条道路,而现在没法弃暗投明的大臣们纷纷面如死灰。
“诸位愿意与我最后一搏?”郑峰抬眸直视众人。
从一开始的百人分批聚会,到现在的三五小猫,郑峰的势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
郑峰的话大臣们早已不相信,就像不相信女人嘴里说的减肥一样。
“不如,算了吧?”有大臣试探性的提问。
其实他也只是偶然被人拉着一起加入了这个造反俱乐部,交了一点会费,喊了几嗓子口号而已,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郑峰阴冷的眼神飘过来,这位大臣立刻闭嘴。
虽然郑峰年纪不大,但他能成为造反俱乐部的部长就一定有几把刷子。可现如今,留下来的这些大臣们根本就没有实权,完全帮不到他的忙。
算下来,郑峰手里的牌面就只剩下定远侯府这一招了。
“想走的,可以走。”郑峰凶戾的视线扫射一圈。
这些大臣们面面相觑,刚才说想退出的犹豫着站起来,刚刚站定,就被郑峰一件刺穿了胸膛。
剩下的大臣们捂住了嘴,不敢说话。
郑峰抽回剑,大臣的身体软软倒地。
他冷眼看着这些人,“回去写奏折,弹劾太子。”
大臣们赶紧溜了。
“没用的东西。”看着这三五只小猫灰溜溜的样子,郑峰气得掀翻了桌子。
郑濂看一眼那具尸体,面色复杂,他赶紧劝道:“大哥,真的,要不就算了吧?”
郑峰猛然瞪大那双灌满了血丝的双眸,他伸出手,一把掐住郑濂的脖子。
郑濂被郑峰掐得面色涨紫,忍不住挣扎。
“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杀了你。”郑峰一字一顿的威胁。
郑濂艰难道:“不,不说,大哥……”
“咳咳咳……”郑濂终于被放开,他急喘几口气,看着近乎疯癫状态的郑峰,脖子上带着掐痕,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大哥,你到底要做什么?”郑濂声音嘶哑的询问。
郑峰根本就没有回答郑濂的话,他推门出去,径直回府。
郑濂以为郑峰立刻就会行动,可他盯了好一日,郑峰只是待在承恩侯府内,要么看书,要么与李绸儿一起说话。
郑濂最了解郑峰不过,虽然他劝过他很多次,但他知道,如果郑峰能听得进去就不是他大哥了。
郑濂不相信现在的平静,他知道郑峰一定要筹谋着什么,只是他想要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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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濂心绪烦躁,正准备出门去打听打听消息,不想走到府门口便撞见一个老妇人急匆匆出去。
郑濂认得这个老妇人,是李绸儿身边的奶嬷嬷。
如此着急忙慌的出去,难道是李绸儿有事让她办?
他的这位大嫂脑子不大聪明,又喜欢他大哥喜欢的紧,总是做点吃力不讨好的事。郑濂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摇摇头,打着扇子往花楼去了。
那边,李绸儿的奶嬷嬷一路抱着一个小包袱,左右四顾的来到一座赌坊前。
在金陵城内,赌坊是可以合法经营的。奶嬷嬷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她看着眼前的三层高楼,想到还被困在里头的儿子,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撩开帘子进去了。
赌坊正在营业,里面乌烟瘴气,时不时有人嚎啕大哭,也时不时有人疯狂大笑。
“赢了!赢了!我赢了!”
被欲望蒙蔽的人捧着那些钱疯癫大笑,他们的脸上早已没有了人性,有的只是无尽的欲望。
赌坊内昏暗至极,不见天日,有人看到这老嬷嬷,当即嘲笑出声,“哎呦,老太婆,这把年纪了还过来赌呀?”
奶嬷嬷没搭理他,径直寻到管事的,说,“我儿呢?”
那管事的也只是一个小打手,看场子,他长得五大三粗,穿了件露胳膊的圆衫,略显鄙夷的问道:“你儿子谁啊?”
奶嬷嬷嗓音嘶哑,更加抱紧怀里的小包袱,“富贵。”
“哦,他呀,后头柴房捆着呢,跟我来吧。”这小打手领着奶嬷嬷穿过嘈杂的赌坊,奶嬷嬷一路过去,那些赌徒红着眼盯住赌桌,筛子的声音贯穿整栋三层高楼。
走过前面的正堂,后面有个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放了个水缸,水缸里还淹着个人。
奶嬷嬷吓了一跳,不敢再看,只跟着人往前去。
穿过院子甬道,到达一侧破烂柴房。柴房门口有人看守,看到小打手领了人来便问,“这就是那婆子?”
“对。”小打手话罢,将奶嬷嬷交给看门的。
看门上下打量这战战兢兢的婆子一眼,嗤笑一声后抬手打开了门。
柴房破旧,潮湿阴暗,身形肥胖的富贵被麻绳捆住了身体,就那么躺在地上像条胖胖虫似得挣扎。
他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了,那粗实的麻绳勒进他的肉里,他那白花花的肉被勒得分了层。
富贵被打得鼻青脸肿,在看到奶嬷嬷的瞬间热泪翻涌,“娘啊,钱,钱带了吗?”
“儿啊……”奶嬷嬷银丝微乱,通红着眼睛朝富贵奔过去,却被看门的人一把拽住,“急什么。”
看门的话音刚落,那边就走过来一个穿金戴银的干瘦中年男人。他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看着奶嬷嬷笑呵呵道:“来了?”
奶嬷嬷被看门地拉住,不敢动弹。
“这是我们管事的。”看门的介绍道。
奶嬷嬷慌忙低头,“我,我……”
“钱呢?”管事的根本就不跟奶嬷嬷废话,他显然是干惯了这种事,直接朝奶嬷嬷挑眉伸手。
奶嬷嬷红着眼眶将怀里的一大包银子递给他。
管事的掂量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挑开,小包袱掉在地上,里面的银子滚出来。
“啧啧啧,我说老太婆,你跟我玩呢?就这么点?你儿子欠的可是一千两,你这里头有一百两吗?”
“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钱啊。”一千两,就算是承恩侯府拿出来都得掂量掂量,这笔巨大数额哪里是她一个老婆子拿的出来的。
“呵,”那管事的冷笑一声,“既然没钱,那我们就只能要你儿子的命了。”
“娘啊,娘,救救我,你救救我!”富贵在里面哀嚎,被站在他旁边的彪形大汉狠踹了一脚,然后用刀抵住了脖子,这才暂时安静。
奶嬷嬷心疼坏了,“别别别……”她对着管事下跪,扯着那管事的裤脚恳求,“再给我一些时日,我能,我能凑到的……”
“凑?你怎么凑?”管事居高临下地看她。
“我,我……”老嬷嬷面色白了白,她说,“我是承恩侯府的奴才,我去找我家主子借。”
管事脸上笑意变深,他一抬手,那柄架在富贵脖子上的刀就被挪开了。
奶嬷嬷松下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开,那柄刀就立刻地剁下了富贵的一根手指头。
“啊!!!”富贵凄厉的大喊,瞬间失禁,奶嬷嬷几乎吓晕过去。
管事道:“给你三日,如果没有把钱送过来,我就送你儿子去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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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还吊着一口气,皇后尽心尽力的伺候,每日里都端着一碗汤药想喂给圣人喝。
圣人厌恶至极,连碰都不想碰。
寝殿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熏得苏枝儿眼干舌苦。
她看着苦口婆心劝皇帝吃药的皇后,一方面觉得皇后对这位圣人的感情或许不是假的,另外一方面又觉得人都这样了,吃再多药也没用了吧?
皇后见圣人不肯吃药,伤心之余抬手抹泪。
或许是即将要死了,圣人连脾气都变得温和了,他张嘴说话,因为声音太轻,所以需要皇后靠近去听。
皇后听完,跟众人道:“圣人让大家去吃些东西。”
跪了这么久,大家膝盖都肿了,听到此话登时松了一口气。
美人们大部分都被白绫送走了,只剩下一小部分人留在这里。
皇后一等人被扶着出去用膳,周湛然懒得挪位置,就让人把膳食送进来了。
圣人虽然不吃,但小太监也端了一碗粥来。
那粥熬得糯叽叽的,苏枝儿只看了一眼就疯狂咽口水。
周湛然盘腿坐下,身子慵懒地靠在床头,朝苏枝儿招手。
苏枝儿左右看看,四下无人,拉着垫子穿过珠帘艰难地挪到周湛然身边,并有些忐忑地看一眼圣人。
圣人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吃。”周湛然将圣人那份粥推到苏枝儿跟前。
两人面前摆着一个案几,案上面放着很多吃食。
圣人床头也有一个案,上面摆着他的药和粥。
苏枝儿看着男人如此顺手就顺过来的这碗粥,停顿了一会儿后,“我还是吃其它的吧。”
圣人的东西她可不敢碰。
就算圣人马上就要嗝屁了,也能在嗝屁前让她先嗝屁。
苏枝儿挑了几个小巧可爱的金丝馒头吃。
圣人现在这副状态,大家案上的东西都很素,荤物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似乎是吃食的味道太香了,突然,躺在那里的圣人霍然睁开眼,苏枝儿吓得把手里刚刚拿起来的金丝小馒头掉在了地上。
小馒头滚啊滚,滚到周湛然脚边。
苏枝儿秉持着勤俭节约,掉地三秒捡起来还能吃的原则正想捡起来塞进嘴里。
男人比她更快一步。
他用两根手指捏起白胖胖的金丝小馒头放到圣人的案面上,嗓音清冷道:“给父皇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