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掌 血咒

既然发现佛龛有异,江宛自然要查看一番。

这个佛龛是木头雕的,是个宫殿样式的佛龛,其中放着一个石头佛像。

这佛龛制式粗糙,石像雕工拙劣,却被放在屋子正中间,委实有点奇怪。

江宛想着,便蹲下细看,看着看着,便觉得石头佛像似乎和底座间有条缝,她上手去摸,这佛像有些松动,她顺着劲一转,并没有出现什么密室,只听见嘎嘣一声响。

这个佛像既然可以旋转,一定是个机关,江宛四处看了看,最终伸手敲了敲佛龛下的地砖。

“空的!”

佛龛连着地砖,余蘅一只手就拎了起来,地砖被搬开,露出一条地道来。

血腥味骤然浓郁起来。

江宛看着那条黑黢黢的地道,心里奇怪,这庵堂莫非还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余蘅看着江宛:“我先下去。”

他吹亮火折子,先踏了进去,

江宛从供桌上拿了个亮着的烛台,也跟了下去。

石阶陡峭,她走得慢了些。

血腥味越来越重,江宛心中不免有些迟疑。

等走到台阶尽头,江宛又转过了一面墙,灯烛一照,吓得她几乎拿不稳烛台。

八面罗刹鬼,红目长舌,凶恶非常。

余蘅站在当中。

江宛忙走到余蘅身边,看清余蘅正盯着个牌位。

就是他苦寻的生母牌位,被血画的符咒层层叠叠地包裹起来,邪气四溢的神像摆了四方,个个面目狰狞,手持利剑。

庵堂下供奉的竟是将人永镇地狱的厌胜之术。

铺天盖地的悲哀和恨意几乎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江宛反应过来,立刻捂住他的眼睛:

“不要看,余蘅,别看了。”

余蘅颓然低头,竟似站不稳一般,江宛手里的烛台叮当落地,她一手抱扶住他,一手按在他的眼睛上。

余蘅半靠在她怀里,眼前一片黑暗,急怒却悄然褪去。

江宛怀里好暖,就像阿柔说的,天寒地冻,一瞬雪尽燕来。

他握住江宛遮在他眼前的手:“我没事了。”

江宛松开他,朝后退了一步。

本来是为祭拜而来,谁成想竟看到这样邪门的场景,不知到底何人设下此种邪法,又与余蘅生母有何深仇大恨。

就是可怜了余蘅。

余蘅捡起烛台,走到牌位前,拨开那些乱糟糟的符咒,把牌位抱进了怀里,细细端详。

“生辰八字没错,还有刘卿宁,就是她的名字,”余蘅道,“旁人的娘在上头享着香火,我娘却被当做妖魔一般镇在底下,这般刻毒的心思,也不做他想了。”

一片黑暗,江宛看不清余蘅的神情,心里便一阵发慌。

“我们上去吧。”江宛道。

她举起烛台:“我给你照着。”

余蘅先行,江宛跟在他身后。

等江宛上去,竟看见妃焰正站在跟前,她走得心惊胆战,连忙伸手:“你扶我一把。”

妃焰伸了胳膊,江宛扶着他走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余蘅抱着牌位,正站在满墙的牌位前看着。

江宛也不知此时该说什么,能说什么,便开始关心自己疼痛的脚底板。

水泡是肯定磨出来了,刚才又爬上爬下,不知这水泡可破了不曾。

余蘅一言不发,朝外走去,江宛忙跟上去。

又进了另一间屋子,摆了九个蒲团,供着一尊栩栩如生的菩萨塑像。

过了一会儿,护卫提着个老尼进来。

余蘅仍抱着血污肮脏的牌位,见老尼被扔在地上,竟盘腿而坐,默念经文,不由好笑:“瞧静廉师太的模样,倒是我成恶人了,烦请师太睁眼看看这牌位,你可认得?”

老尼睁眼,朝余蘅怀里看去。

“这是……”老尼满脸惊色。

“看来师太是知道了。”余蘅面色阴沉。

“这牌位是益国公当年送来的,说是孤寡族妹,想放在春慈堂里受些香火,续了百年的灯油钱,可一场大火,春慈堂被焚毁,多数牌位都被抢了出来,贫尼以为这位刘夫人的牌位被烧毁在烈火中,又逢一场变乱,再不见霍家人再来,贫尼便私下另做了一块牌位,如今也供奉在春慈堂中,因当时是益国公霍家派人来交了牌位,贫尼糊涂,那块牌子上写的是霍氏,公子去春慈堂第三排找,必定能找到!”

余蘅没说信不信,只对护卫:“带她去看看,顺便看看春慈堂底下。”

江宛脚疼得厉害,便挑了个蒲团坐下。

等护卫再带着静廉师太来时,师太脸上已血色一空。

护卫道:“的确有一块霍氏牌位,没有生卒年。”

看来这师太所言非虚。

静廉师太对牌位深深一礼:“贫尼竟不知道庵中竟有这等腌臜事,是贫尼失察,叫刘夫人白受了这些年的业火之焚。”

余蘅:“春慈堂既然被烧了,是何人重建?”

“当时太后在大相国寺敬香,听闻此事,当即捐出一百两银子,还派了人来修葺。”

余蘅冷笑一声:“果然是她……”

是了,这天底下知道世上有个刘卿宁的人,恨刘卿宁恨得要让她下地狱的人,也只有太后了。

余蘅杀意腾腾。

静廉师太见余蘅满脸戾气,忙道:“庵里有金身观世音,已供奉百年,极为灵验,贫尼愿在佛前为夫人念上九千遍《地藏菩萨本愿经》,菩萨救苦救难,定然能叫夫人得超度……”

“不必了。”余蘅道。

指望菩萨相救,神明来渡,他生母又怎会只落得一块牌位。

余蘅抱紧生母的牌位,回望菩萨塑像,本是想看看菩萨到底长了多么慈悲的一张脸,却发现菩萨只是低着头。

这世间无人不苦,菩萨也不忍多看。

余蘅满脸冷漠:

“半丝残命在,不敢累神佛。”

江宛一惊,听他话意,竟似想毁天灭地,她忙站起,追了上去。

“余蘅,你要去哪儿?”

“我要进宫。”

“你进宫做什么?”

“杀人。”

杀什么人自然是不必多问了。

江宛扯住他的斗篷:“你不许走。”

余蘅转头看她。

江宛得寸进尺,抱住余蘅的胳膊,急道:“你就算急着去杀人,也要先把我背下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