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成仇

刀尖没入皮肉,鲜血涌出,余蘅咽回抵到喉头的痛嘶:“宁少昀,你要记得,你欠我一剑。”

他握着插进肩膀半寸的剑,一步步朝后退去。

宁剡冷着脸,手上用力,锋利的剑刃划破余蘅的手掌,继续朝前突进。

江宛吼道:“够了!宁剡,你难道真要杀他!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宁剡手上动作一顿,余蘅松开握住剑锋的手,反手一掌把剑打歪。

宁剡死死握住剑:“余蘅,你以为你的狼子野心真的能够瞒过别人吗,你在镇北军中搅风搅雨的目的不就是兵权吗?”

余蘅道:“我不是。”

宁剡的剑尖刷地指向他:“你信誓旦旦说我父亲与人勾结意图谋反,你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你贪图的根本就是皇位!”

“我不是。”余蘅的嘴唇因为失血而苍白,可他说的话却那么坚定。

到底是他太会做戏,还是背后另有隐情?

宁剡好不容易坚定的心再一次有些动摇了。

“无论如何,你都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你要我如何信你?”

余蘅冷着脸:“滚。”

“如今已到了死你我活的地步,我今日不杀你,为的是翌日在众人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后,再杀你。”宁剡道。

宁剡归剑入鞘,转身离开江宛的帐篷。

宁剡一走,余蘅脱力向后倒去,江宛连忙把他扶到榻上坐下。

“我去叫大夫过来。”

“不行,宁剡刚来我的帐篷,我就受伤了,万一被旁人知道,以为我们不和,不利于眼下局面,镇北军本就人心涣散,不能再散了。”

江宛着急:“那该怎么办?”

她的手按在余蘅肩膀的伤口上,血从她的指缝往外流,是热烫的。

这伤口刚包扎过,眼下又裂了,余蘅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江宛满心焦灼:“我这里还有伤药,你自己上药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好。”余蘅道,“你先叫人烧些热水来吧。”

江宛出去请卫兵帮忙,除了说要热水以外,什么也没说。

炭盆里的木柴噼啪作响,江宛把匕首在火上烤过后,慢慢割断了包裹伤口的伤布,这布也被宁剡的剑刺透了。

皮肉外翻,伤口狰狞,江宛听着余蘅的指令,慢慢清理伤口,上药,再裹上伤布。

“你做得很好。”余蘅道,声音竭力平稳。

没有麻药,刚才余蘅一直在强行忍耐疼痛,此时难免觉得脱力,他额上满是冷汗,受伤的手不停颤抖着。

江宛另找了帕子给他擦汗,声音发紧:“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注视了鲜血淋漓的伤口太久,江宛现在看什么都泛着红。

“还有手上的伤,也要麻烦你了。”余蘅道。

江宛点头,按处理肩膀伤口的次序,为余蘅的手裹伤。

这时候,她做得已经熟练了,见余蘅实在忍耐辛苦,便想要找些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江宛道:“我才知道原来宁剡始终没有相信过我。”

“相信自己的父亲也是人之常情。还有你刚才说错了,我和他可不是什么好兄弟。”余蘅道。

江宛见伤口不深,松了口气:“提醒宁剡提防安阳大长公主的人不是你?”

“是我。”余蘅面上划过一丝窘迫。

江宛声音轻松:“其实你们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在听说书的时候都听过好多回了。”

余蘅望着她:“评书里怎么说我的?”

“说你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因妒忌宁剡武功好,所以看不惯他,还把你们打的那架戏称叫......什么什么......”

“宇清殿刀剑战。”

“你知道啊。”江宛笑得眉眼弯弯。

余蘅见了她的笑,手莫名一缩,竟撞到药瓶:“嘶——”

“别乱动。”江宛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责怪道,“又出血了。”

余蘅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江宛道:“其实你当时是能躲开这一剑的,对吧。”

余蘅没有否认,沉思片刻道:“他也不是不能杀我。”

说到底,双方都留了力,宁剡的剑没有那么快。

“但今日以后,我和他再也不是兄弟了。”

江宛故意瞪大眼睛凑近了去观察他的表情。

余蘅忍不住撇过头。

江宛眼疾手快地撒上药粉:“你说的是气话。”

“我说的不是气话,”余蘅声音平静,“看来宁统是不准备放下权力,宁剡说得对,只能你死我活。”

“宁统的话其实经不起推敲,他说是为了粮食与覆天会虚与委蛇,可覆天会用粮食威胁他,他为什么不相信朝廷,为什么不向皇帝告发此事?”

“因为那个人是安阳大长公主。”

江宛的手一顿:“笑话,他兵权在握,他怕安阳什么?”

说到这里,江宛忽然想起在来定州路上,她曾和阮炳才讨论过这个问题。

“皇后共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夭折,女儿被嫁给南齐垂老的皇帝,且又‘死’在了途中,他其实是不信皇帝。”江宛手上动作不停。

余蘅道:“而且他拿不出证据,覆天会行事谨慎,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给他,他空口白话,说有人会阻挠镇北军取得粮食,皇上凭什么信他,总不能因为一件还没发生的事就发落转运司官员,闹到最后,或许皇帝还会怀疑宁统居心叵测,妄图在粮道上插一脚。”

说到这里,事情反而更糊涂了。

“那宁统到底是奸是忠,宁剡好像并不是个能大义灭亲的人。”

“不知道。”余蘅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若是按平时,这对父子挡了他的路,杀了就得了,可他知道,江宛不喜欢这样的做法,纵使是十恶不赦的人,江宛也能从他的生平里咂摸出一点可怜来。

所以他只能选一条麻烦的路了。

伤口包扎完,江宛道:“好了,你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吧。”

“我今夜若留在此处,可就……”

“就什么?”

“说不清了。”余蘅声音低低的。

江宛觉得气氛暧昧得奇怪,也说不出话。。

这时,妃焰匆匆进来,见盆里全是血水,余蘅肩上又多了新的绷带,却顾不上细问,抱拳道:

“邢州城破,澶州被围!”

江宛与余蘅对视一眼,都清楚今夜只能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