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脱身

这两天,江宛到处找人说话,只求不让自己和骑狼显得突兀。

第三日一早,江宛发现自己的兔子少了两只,便知道是骑狼要有动作了。

这日中午,他们最后一次交谈。

骑狼对她道:“到时候自会有人来带走你,你不要怕。”

江宛道:“我不怕。”

骑狼:“倪脍会在路上接应,无咎和圆哥儿在浚州等你。”

“好。”江宛回望草原,想起海勒金,想起牧仁,心中不知怎么有些伤感。

“毕勒格,我想请你帮个忙。”

骑狼道:“你讲。”

“在北戎的这些日子,我认识了一个回阗小王子,他叫牧仁,被北戎人掳来多年,若有机会,希望你也帮帮他。”

“回阗王子……”骑狼不知想到什么,大胡子遮盖下,也见了笑意。

“不是我说,夫人这命里还真是犯了皇家人,三步遇见一个。”

他还有心情说笑,想来这潜伏北戎的日子对他来说,也不算难过。

话又说回来,骑狼穿着羊皮袍子,结着髡发,留着大胡子的模样,乍一看是北戎人,仔细一看,要么不是人,否则只能是北戎人,可以说是融入得毫无破绽。

江宛叹服。

短暂地接了头,江宛就回到帐篷里,专心等待夜晚降临。

可是她刚坐了一会儿,就听见钦噶在外面叫自己。

江宛心中一沉。

莫非是骑狼被人发现了?

出去了才知道,原来是呼延斫让她上山去看看那石头。

几十奴隶挖了两整天,已经快完成了。

巨石,沟壑,高悬的太阳。

江宛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挑着土与她擦肩而过的奴隶。

瘦骨嶙峋,衣衫褴褛,这些词安在这些奴隶身上毫不违和,其中不少人面上都有新鲜的鞭伤,血肉模糊,眼球溃烂,还在不停地不停地挖着土,想换来午间的一块饼子,想再苟活一刻。

江宛眩晕一瞬。

她低头,看着自己白嫩的双手。

无能为力啊。

她站在花雪楼中,看着往来女子的小脚时,便早有觉悟。

她的手中空空如也,也许真的有一条路,虽然难,虽然险,却可以让她掌握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走不了那条路,她的心不够狠,没办法用别人的血来给自己铺路。

要是有人能把她的心掏走就好了。

让她看到这些可怜人的时候,不要心痛,不要怀着无用的同情,不用鄙视自己的无能。

江宛被推了一把,才恍惚回神。

呼延斫疑惑地看着她。

江宛动了动嘴唇,搜肠刮肚,还是无话可说。

“你怎么了?”

“头晕。”江宛道。

呼延斫微微皱眉:“你觉得怎么样?”

江宛看着他们挖出来的长沟,点了点头:“大抵……明日便可以试着把石头推开了。”

“不错。”呼延斫满意地点头。

被带回去的时候,江宛迎面遇上了骑狼。

骑狼对她点了点头。

江宛心中稍定。

晚饭是一块饼和一块烤肉,江宛心中有事,食不知味,却还是都慢慢吃完了。

她缩在帐篷里抱着腿,脑子里想了许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忽然,她听见外头起了骚乱。

尤其是马嘶声,极为惨烈。

江宛一动,又想掀开帘子,又不敢。

忽然,有人一个翻滚,冲进了她的帐篷里。

油灯的灯光剧烈晃动。

江宛的嘴被人一把捂住。

来人手心里全是粗糙的老茧,但手却不大。

过了一会儿,骚动更大。

那人才松开了江宛。

江宛立刻朝后退去,颤动的烛光下,隐约可见来人发丝高束,鼻梁挺拔,手压剑鞘单膝跪地,油灯照出的侧影映在帐篷上,英姿飒爽。

“你是谁?”江宛问。

“我姓霍。”那女子冷冷回眸。

江宛衣服里的虎牙项链滑了出来。

“霍霍霍……”江宛结巴了一会儿,被她眸光所摄,傻乎乎问,“你是霍娘子的姐姐吗?”

霍女侠却不答。

“走吧。”她提着江宛的领子。

待要掀开帐帘时,又回头警告:“不要说话,否则打晕。”

江宛瞬间捂住嘴。

她用剑柄挑开帐子,朝外看去。

不知看到什么,忽然搂住江宛腰肢,把她带出帐篷,脚尖微点,似是连草叶也不曾压弯,便已飞身远去。

江宛心中连连尖叫,还要死死捂住嘴,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恨不得比狼的眼睛还要亮。

一身绝技,武艺超绝,这位女侠却处之淡然,身手何等骁勇不凡,行事何等干脆利落。

江宛晕晕乎乎,心脏砰砰跳。

不知什么时候,霍女侠把她放到了地上。

江宛脚一沾地,险些没站稳,霍女侠的臂膀在她腰间一拦。

江宛扑进霍女侠怀里,闻得一阵淡淡清香,顿时就赖着不想下来了。

骑狼出现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浓烈的安全感。

霍女侠把她从身上扒拉下去,道:“不要说话,跟紧我。”

江宛连连点头。

霍女侠看她乖觉,又补了一句:“要是走不动,告诉我。”

江宛继续点头。

霍女侠便把剑鞘递给她,自己握着另一头。

江宛握着剑鞘,磕磕绊绊地跟着霍女侠往前走。

山路难走,幸而这时节也没有什么蛇虫了,霍女侠不必太过分心,只迁就着江宛的步速,总算到了地方。

此地拴着两匹马。

女侠回身:“能骑马吗?”

江宛不知是不是因为兴奋,走了两个时辰的路也不觉得累。

“能骑。”她响亮道。

霍女侠看她一眼,眼中浮起淡淡的笑意:“能骑就好。”

她帮着江宛上马后,自己也翻身上马。

还是那句:“跟紧我。”

也不知道骑了多久,女侠领着她下马,又让马儿往别的地方跑了。

又是一番跋涉,穿过山林,总算看见了路。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还有一匹马。

此时天边已亮,江宛又渴又饿,已经走不动了。

驾车的是个小年轻,顶多二十岁,自称叫小卞。

是个叫人不大叫得出口的名字。

所以江宛道:“要不我叫你卞小哥吧。”

小卞没有意见,道:“其实我叫卞资,您叫我小辫子也成。”

他是个跳脱随性的青年,为人憨厚中带着丝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