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青春

南齐人进京的阵仗和北戎人又是不同。

北戎人到底是苦寒之地来的,除了马多,总体而言还是很简朴的。

南齐人则不同了,他们那儿盛产黄金,所以侍从披金戴银,马儿额上也要悬宝石,看来看去,却是带队的王爷穿着最简朴,就只有薄薄一层纱衣,若非那令人瞩目的身形,想是旁人还看不见他。

带队的这位王爷,听说也是行九,却与大梁行九的这一位天上地下。

余蘅虽然不着调,但皮相却是皇室里顶尖的,多荣王爷却生得极胖,人如其名,叫做李庞。

李庞的封号是“多荣”,他一入汴京,马上风采被人见了,立刻就被那些促狭的说书先生改成了“多肉”。

这多肉王爷骑马,打一成语,是以为马到成功。

不过是弓箭的弓,形容的是被压出了个坑的马背。

如今满汴京里都在传,北戎来的大王子像条白牙卷毛小狗儿,是不是狼还未可知,但南齐来的多荣王爷绝对是条胖头狼,因为他也是“马见愁”。

戏言种种都只能博看客一笑,还是说回这南齐。

南齐的皇室是前朝逃过去的一支皇族。

大齐覆灭后,天下五分,大梁太祖立国时却只收回了三块地方,余下二地,一块被北戎人占走,一块便是如今的南齐。

南齐那地界从前被称为南蛮,当时的中原人总觉得南蛮人愚昧闭塞,全是野人,实则却不然,否则齐人也不会与当地蛮人多年通婚,皇室中也渐渐掺杂了蛮人的血脉。

但不少南齐人依旧认为自己才是中原正统。

南齐多丘陵,矿藏丰富,金银产出极多,汴京曾有句俗语——大商千百,豪商南来。足见南齐商人出手阔绰,极善商事。

不过南齐人虽然穿戴得奢靡,送来的贡品却有些拿不出手了,多是动物皮毛,晒干的菌菇和药材,简言之便是那边遍地都是的东西。

相比之下,号称只是来游历一番的北戎人送来的东西都实诚许多。

一时间,京中那些南人奸滑的论调又重出江湖,而北戎人的名声则好得多,听来都是豪爽直率。到底是用一纸盟约换了三十年的太平,许多人已经忘记了太祖年间,北戎铁骑过处血流成河的惨状。

多荣王爷起码有三百来斤,不过他自称长途跋涉已经叫他掉了一半的肉,在大殿上哭着喊着诉说委屈,硬是要皇上给他些补偿,甚至还要认皇上做干爹。

江宛之所以知道这些,多亏了福玉这个小喇叭。

不过江宛与福玉公主倒也不曾约好,只是在街上偶遇了。

江宛做风流才子的打扮,手里一把折扇,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枪出如龙”,不知道的还当她真会耍长枪。

福玉则难得穿了身艾青色的衣裙,头上也只簪了朵洁白的玉兰花,聘聘婷婷,恰似枝头含苞的玉兰,叫人光是看着,也要露出会心的微笑来。

因天热,江宛在茶楼里歇脚,见了福玉,自然也看见了福玉左右的便装禁卫,便吆喝了一声。

福玉见是江宛,立即高兴地跑过来,这几日因南北使节都在京中,陛下管她也严起来,倒让她好久没寻到空子出宫。

福玉对她招手:“郑国……”

“咳咳!”江宛握拳抵在唇边,重重咳嗽了两声。

福玉心领神会地改了口:“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和你一样,出来找乐子。”

福玉便在她对面坐下,喝了口茶,话匣子便打开了,光是抱怨南齐人,便说了一箩筐的话,江宛连插嘴的余地也没有。

好容易她说得渴了,低头喝茶。

江宛才问:“他们说来上贡,到底贡了什么宝贝?”

“他们能带什么好东西来,无非是些菌子和草药,”福玉歪头想了想,“仿佛前些年还准备送几头象来,不过都死在路上了。”

“可怜的大象……”江宛叹了一声。

福玉皱起眉:“本就不该送活象来,把象牙锯了送来便罢了。”

江宛不敢苟同,却也不愿在此事上纠缠,转而问:“药材里兴许也有那千年的灵芝,未必就真没有贵重的。”

“药材不发霉就谢天谢地了,哪敢指望他们送灵芝来,不过今年……”福玉面露厌恶之色,“那胖子说有一味吃了能让人欲仙欲死的药。”

江宛顿时瞪大眼睛。

福玉得意道:“我偷听到的,就在那个胖子单独见我父皇的时候。”

她小孩脾气,立刻说起那多荣王爷来:“那个王爷真的是肉山肉海,一屁股坐下去,一个小宫女就没了半条命,他还哈哈大笑,不光这样,他笑完以后还痛哭流涕,好像深怕父皇会因此弄死他似的,身为一国的王爷,真是半点骨气也没哟。”

江宛提起茶壶给她续茶:“真的假的?”

“是真的。”有人接她的话。

原是程琥趴在窗外看着,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满脸的笑遮也遮不住。

福玉一见他,却皱了皱鼻子:“怎么是你。”

“我找我表姨,碍着你了吗?”

福玉请他离开的话就憋了回去。

江宛这才算明白,为什么当初福玉会希望跟她做亲戚。

有时候亲戚的旗号可太好用了。

程琥摇大摆地坐下了。

却坐在江宛对面,愣是不怎么敢看福玉。

少年情怀总是诗,读也读不懂。

江宛道:“公主今日穿得倒是很素。”

“还不是那个胖王爷,他在我父皇跟前哭啊,说他爹不疼娘不爱,这么些年连个王妃也没有,一心想在大梁找一个名门淑女,我担心自己被他看中了,所以只好藏一藏我的美貌。”

“可你没藏住哦,大美人。”江宛笑道。

目不斜视的程琥也就跟着悄悄看了一眼福玉。

却立刻被福玉察觉,对他挥拳头:“你看什么看!”

程琥讪讪摸了摸鼻子,却又放下手,硬气道:“你又没有我表姨好看,我看你做什么!自作多情!”

“我看你是欠抽了!”福玉拍桌子。

眼看着他们俩就要打起来,江宛喝道:“快看,天上怎么有只猴子在飞!”

俩熊孩子立刻就伸着脖子往窗外看:“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