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嗓子受了伤,审也审不得,杨大人便让她先回府去了。
自她进了府衙,一路上都有禁军暗中监视,倒也没有什么嫌疑。
陈护卫遣人拿着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太医院有个规矩,若是不指名道姓,人家便很可能就扔个资历浅的出来敷衍,然则陈瑞这回明白说了要请的太医是对喉咙脖颈这一节很有研究的张太医,来的却还是个无名小卒。
陈瑞回来道:“本来张太医要亲自来,不过贤妃那头叫了去,所以就让他徒弟过来了。”
江宛点头。
外头就走进来个背着药箱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身青袍,头上系着青色纶巾,生得唇红齿白。
再一细看,这少年身姿纤细,分明是个做男装打扮的少女。
大抵是张太医知道她这是外伤,或有什么不方便处,才叫个姑娘过来了。
江宛也不点破,只沙哑着嗓子道:“不知小太医如何称呼?”
那姑娘道:“我姓席。”
“席太医请坐。”江宛客气道。
小席太医:“夫人若是喉间不适,不必强撑说话。”
江宛点头。
小席太医便打开了药箱,最上头一层歪歪斜斜地压着卷《伤寒杂病论》,书角高高翘起,书页豪放地大摊着。
叫旁人见了自己粗疏邋遢之处,小太医臊得脸都红了。
江宛为免尴尬,忙转头当作没看见。
小席太医手忙脚乱地将书页捋平,迅速将其压在了最后一层,然后又平复了呼吸,才给江宛望闻问切。
先把了脉,再细细检查了喉咙,又看过她颈间的淤痕,斟酌再三后,小席太医开出了一张内服的药方,吩咐人下去煎了,又拿出一瓶外敷的药,将用法详尽地交代给了梨枝。
江宛见她行事老陈,说话虽轻柔,却自有一股利落劲儿,不禁对她起了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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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到底只是一面之缘,她又不方便说话,便谨遵医嘱,没有开口。
小席太医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说三天后会再来复诊,便提着药箱走了。
春鸢准备的诊金她也没肯收,只说等江宛好全了,再拿不迟。
既受了伤,江宛便不敢大意,干脆闭了口。
蜻姐儿也还躺着,江宛便去陪她。
一个不大会说话,一个开不了口,两个人相处得倒很惬意。
又过了一日,陈瑞前来回话,说的是衙门仵作验尸的结果。
“刘三贵和冯可晴都是被同一种毒药毒死的,这种毒药可以让人在睡梦中无痛死去。刘三贵应该是在睡前服了毒,所以是在床上被发现的,死的时候很安详,晴姨娘则不同,仵作推测,应该是剧毒先至胎儿,引起疼痛,故而晴姨娘转醒,很是受了些折磨,还挣扎从床上爬到了门口。”
江宛用过药以后,嗓子已经好了许多:“那晴姨娘肯定不是自愿吃毒药的,否则她就不会想要挣扎了,饮食中确认没有毒药吗?”
陈瑞:“所用吃食都留了一份,并没有验出毒药。”
江宛若有所思:“毒是她自己带进衙门的,她不想吃毒药却还是被毒死了,要么,这毒药在身边的器物衣服里,会日积月累到一定地步才发作。”
陈瑞摇头:“不会,只要中毒必有症状,依这种毒药发作的症状来看,药性很凶很急。”
“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比如说给她开一种保胎药,每隔三天吃一次,但是她进衙门要吃的药丸却被调换成毒药,她一无所觉,还是像习惯的那样吃,当然就死了。”江宛道。
陈护卫反问:“若是保胎药,他们怎么能确定冯可晴会按时吃?”
江宛:“或者事先给她喂毒药,每三天吃一丸解药才能延缓毒发,那她被逼无奈,只能按时吃,但是吃的却不是解药,而是更催命的毒药。”
陈护卫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夫人所言极是。”陈护卫急着去回报此事,“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江宛叫住他,垂着头搅弄香粉,“如今天也热了,若是仵作检查完尸体,还是叫他们入土为安吧。”
陈护卫点头:“是。”
他才离去了。
书上说,用香橙皮、荔枝壳、梨滓,还有甘蔗滓,磨碎调和,便可以制出四合香。
江宛拿出备好的模子,想压几个梅花样儿的香块,又喃喃道:“反正只会是一桩悬案,就别折腾了。”
江宛靠给慈幼局送东西积攒下的好名声,一朝全毁了。
也不能说京城人人都对她喊打喊杀,至少别人提起她,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她心狠手辣,顺便还能一手遮天,所有人都知道这俩人是她杀的,就是衙门不知道。
从前那些给慈幼局捐钱捐物的举动,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伪善罢了。
“天日昭昭,世无公道啊。”有个老头感慨。
已经听老头骂了她好一会儿了,江宛带着春鸢起身离开。
江宛面上半丝忧色也无:“总听你说那家的猪头肉好吃,咱们去吧。”
春鸢担忧地望她一眼:“好,奴婢带路。”
江宛见她眉头皱着,跟个小老太太似的,不由一笑:“人家骂的是我,又不是你,你难受什么呀。”
春鸢努着嘴儿:“奴婢为夫人担心,夫人还打趣奴婢……”
“好好好,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买荔枝糕和芙蓉饼赔罪吧。”江宛可怜巴巴地对她眨了眨眼。
春鸢便笑了,提着钱袋子去卖荔枝糕和芙蓉饼。
陈瑞忙不迭道:“属下不吃。”
其余几个护卫跟着点头。
江宛看他们还挺真诚的,便笑道:“行,一会儿留着肚子吃猪头肉。”
说着,她余光瞥见街边店铺的柜台上摆着副眼镜一样的东西,江宛好奇地走近一步,却看越像眼镜,于是干脆跨进了店里。
“掌柜的,这是何物?”江宛指了指那物件。
“这叫随目对镜,是从南边来的新奇玩意儿,”掌柜的见他穿着不俗,忙介绍起来,“能叫人看东西更清楚,瞧这镜片,多清透啊,用的都是最上等的水晶,磨得是一丝瑕疵也没有,咱们京里虽有卖水晶镜的,却都是单片的,你瞧咱这个双片的,还能挂在耳后,夹在鼻梁上,方便极了。”
他越说,江宛便越心动。
江老爷子马上就要过六十五岁的生日了,虽不是整寿,江宛却也很想给他挑件和心意的礼物。
这是这镜片到底是什么度数还未可知,若是不合适反而不好。
江宛犹豫了一会儿:“掌柜的可认识懂得磨镜片的匠人。”
“这都是南边的新奇玩意儿,一整个船队里就这么一副,这可难打听了。”
江宛:“不妨事,您先给我包起来吧,只是若将来还有商队过来,您可一定帮我留意着。”
正好春鸢买了糕点回来,便又痛快地付了银票。
小小的一副眼镜却要三百两。
“太后也有一副,听说也是找人做的,花了一千两呢。”春鸢点银票时道。
江宛便不好意思说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