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矛盾

正巧遇见桃枝端了药过来,一见他们便笑了起来:“小少爷和梨枝姐姐这是去哪儿呢?”

圆哥儿喊了声:“桃枝姐姐。”

桃枝对他行了个礼。

梨枝道:“正准备把他送到王虎护卫那儿去。”

桃枝了然地点头:“那我去服侍夫人吃药。”

梨枝交代她:“记得把药在桌上先晾晾,免得烫了夫人。”

“明白。”

桃枝目送着圆哥儿下了楼,才进了江宛的房间。

等药已经晾得差不多了,桃枝便端到江宛床边。

昨晚的粥是桃枝喂的,但那时江宛还昏昏沉沉的,眼下她却不好意思再被人喂,于是端过来,准备自己喝。

碗里虽有勺子,江宛喝中药向来是一口闷,只怕苦味会留在舌头上。

这回她也想两大口咽了,却不料那药汁刚刚碰到舌头,苦味便直冲上来,叫她两眼含泪,险些将那药汁从鼻孔里喷出去。

但她还是咽了,喉咙被苦味刺激得一动,药便顺着滑了进去,纯属意外。

她不准备让意外再来第二次了。

把药碗往前一递,看着桃枝接稳了,江宛连忙道:“我不喝了……”

一说话才知道,原来连喉管也是会觉得苦的,她立刻伏在被子上,干呕起来。只要药汁淌过的地方,就觉得又麻又烫,她真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

桃枝连忙倒了杯水给她,又拿出了蜜饯,眼泪汪汪地看着拼命喝水的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江宛不答话,示意她再去倒杯水。

连喝三杯清水,又嚼了五颗蜜饯后,可算把苦味压了下去,江宛才能开口说话:“说什么我也不喝了,这也太苦了。”

桃枝略一犹豫:“可是大夫说……”

“我真喝不了,而且我头上撞到的地方早就结痂了,应该不会有事的。”江宛道。

她本以为桃枝还会再劝,没想到这个丫头只是说:“夫人说就是什么,不喝就不喝。”看起来也很深恶痛绝的样子。

江宛忍不住笑起来,桃枝这个小姑娘虽然有点憨,但是事事以她为先,忠心上是没的说。

桃枝拿了药出去,梨枝复又进来。

她与桃枝走了个脸对脸,自然看到了还剩不少的汤药,于是走到床边,行了个礼,便问:“夫人的药怎么不曾喝尽?”

江宛怕梨枝这一关过不了,于是拿出强硬态度:“我觉得不必再喝了,毕竟是药三分毒。”

梨枝微讶:“前几天奴婢便劝过夫人一回,如今看来,那药是真的开得不好。”

江宛自然跟着点头,忽然又想到梨枝之所以那时候把圆哥儿带出去,恐怕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喝药的姿态不大好看,不愿意叫圆哥儿瞧见。

看来她和原来的宋夫人至少在喝药的态度上是很相似的。

梨枝已经笑着提起别的话题:“我听魏大人身边的护卫说,咱们距开封府只有一天的路程了,进了开封府,去汴京也只用再走上两天。”

这倒真是个好消息。

那群歹人在天子脚下,总会收敛些吧。

只要留住性命,她之后想查什么,自然可以慢慢查。

江宛忽然想到一事,她回了汴京,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恐很有些知交好友,若原来那位宋夫人与她性情迥异,或许会露馅儿。

要早先将这失去记忆的事情坐实才好。

江宛便道:“刚到驿站时,咱们遇到歹人,我这头在躲藏时,又在不知什么地方碰了一下,别的倒好,只是从前的事情越发想不起来了,昨夜与桃枝说了些话,只觉得记忆都隐隐约约的。”

“桃枝倒是提了,可她却没说这样严重,”梨枝单膝跪在江宛床前,担忧道,“要不要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江宛坚定地摇头。

梨枝眼里含着点泪花:“这路上的大夫的确医术不佳,从前的事,奴婢们细细告诉夫人就是了,确实也不打紧,只是到了汴京,还是请江老太爷找些医术高明的大夫才好。”

江宛道:“我也这样想,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去知会魏大人一声,就说我已经前尘往事俱忘却,请他方便的话,帮着打听打听沿路可有什么名医。”

梨枝似有困惑:“夫人不是说……”

明明连路上这些大夫开的药都不肯喝,对魏大人也敬而远之,怎么想起让她去传这种话了。

“你去就是了,多个人打听多条路,”江宛道,“你现在就去吧。”

梨枝闻言站起,提起裙角走了出去。

看着门被合上,江宛才舒了口气。

眼下她两眼一抹黑,只能通过这种自曝其短的办法试探出魏蔺的应对,进而推测出他是不是真的单纯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来。

当然了,这位俊俏的魏大人看起来并不是心无城府之辈,大抵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江宛不禁苦笑,她现下的处境可以说是相当惨淡了。

忽然有一阵哭声传来,江宛的心跳骤然停顿一瞬。

是小孩子的哭声,江宛捂着心口,那哭的人应该就是圆哥儿了。

下意识间,江宛已经趿了鞋站起来,连着躺了好几天,她腿上并没有什么力气,差点又跌回床上。

哭声越来越近,门被骤然推开,江宛连忙朝门口看去。

桃枝抱着圆哥儿匆匆走了进来,梨枝跟在后头进来。

一进了屋,圆哥儿的哭声便小了许多。

江宛伸手去接桃枝怀里的孩子,圆哥儿却扭着身子不让她抱,江宛这才看清,圆哥儿一张小脸哭得通红,满脸都是泪痕,却仍可怜巴巴地咬着袖子,不敢哭出声,忍得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江宛心都碎了,连忙把孩子强抱过来。

她的手臂和腿还是没什么力气,于是连忙坐在床沿上,让圆哥儿坐在她的大腿上。

她严肃地看向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桃枝:“这是怎么了!”

“我……奴婢也不清楚,”桃枝嗫嚅着,“我就是听见圆哥儿的声音才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瞧见圆哥儿扒在那个……王虎身上,王虎推了他一把,圆哥儿就哭了……”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江宛一边拍着圆哥儿的背,一边转向梨枝:“你来说说看。”

梨枝先行了个礼,显得很是沉着:“奴婢赶到的时候,小少爷已经哭了起来,那个护卫王虎,平日里常带着圆哥儿玩,当时就站在边上,神情也颇有些紧张,奴婢推测,应当是王虎说了不太中听的话,少爷便恼了,所以哭了。”

江宛吸了口气,见梨枝叙述时,桃枝一脸欲哭地站在一边,便想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似乎太急躁了。

自从来了这个破地方,她心里总有股火,也许是因为一只脚踏在死亡阴影中,所以才耐不住,有一丁点儿不合心意便想要发脾气。

可桃枝是无辜的,她不该把心里的烦躁发泄在桃枝身上。

江宛静静等着梨枝说完,便对她二人招了招手。

桃枝犹豫地走过来,江宛腾不出手,便望着她,诚恳道:“方才是我太着急了,不是故意吼你的。”

“奴婢明白。”桃枝眼圈微红,仍扬起脸,对江宛露出笑脸。

没叫她伤心就好。

江宛把圆哥儿抱得更紧了些,那就要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了。

“梨枝,你去见过魏大人了吗?”

“见过了,也拜托他留意大夫了。”

江宛颔首:“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要不要追究,怎么追究,都看魏大人那边的态度。”

她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人叩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