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姓胡,是今年年初调来的,胖胖的中年男人,他看到敲门进来怒气冲冲的夏红军,不由得微皱眉头。
“小夏。”胡主编努力使自己的态度变得和蔼些:“找我什么事?”
夏红军也不想拐弯抹角,指着那篇诗歌:“胡主编,这样的诗竟然也能上刊物?!”
胡主编看了看,依旧慢条斯理:“小夏啊,这首诗是我们经过审核的,认为是一首天然之作叙述自然,抒情淡然,对人与世界的辩证关系做出了深刻思考.......”
一首垃圾诗竟然说的如此清丽脱俗?
难道这首诗的作者是你家亲戚?!
夏红军还没反驳,胡主编又说起来:“小夏啊,我知道你诗写的好,但是不能要求全国人民都和你一样吧?你也很清楚,现在诗歌市场很不景气,我们要放宽尺度.....好多群众就喜欢看这样的诗嘛.....”
“还有。”胡主编的态度突然变的严肃:“我听小刘说,你枪毙了许多很好的诗歌......这样不行的,不能把个人情绪带入到工作中去!你要为单位着想!否则我就要扣你工资奖金!”
我认真把关,反倒要扣我工资奖金?
夏红军终于明白许多。
现在的《诗刊》已经不是自己曾经喜欢那个《诗刊》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到这里夏红军平息下心中怒气,淡淡说道:“胡主编,用不着你扣我工资奖金,因为我要辞职!”
说完转身就走。
夏红军要辞职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编辑部。
才上班不到一年就辞职?让许多人大跌眼镜。
有的好心劝他别意气用事,现在有个编制内的工作也不容易,你没听说大学生将来也不包分配?
也有的说即便要辞职也等元月初把十二月份的工资奖金拿到手再说,咱不能白干。
当然也有人他是天高地厚不知好歹,你以为你能写几首诗就能养活家庭?
没看燕京的物价涨到什么地步了!
就你那小车还是朋友的,装什么逼啊?
不过夏红军不为所动,以最快的速度办好辞职手续,下午下班时提着抱着个废纸箱里面都是私人物品,下了楼塞到后备箱里,然后钻进小车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开车到了月牙胡同自家大门前,停好车,夏红军刚推开大门,一条影子就扑了上来,很亲昵围在他身边转圈。
是土狗小豆苗。
不过现在小豆苗已经长成了大狗,成了一条忠实的看家犬,但夏红军还是很习惯叫它小豆苗。
摸了摸小豆苗的狗头,一人一狗就向院子里走去。
陈招娣在厨房里炒菜,她妹妹陈焕娣客厅摆放着桌椅,明天就是元旦,今晚要庆贺庆贺,所以陈焕娣也从学校赶过来,晚上就住在这里明天一块出去玩。
“姐夫你回来啦。”陈焕娣听到狗叫,就笑着走了出来。
“咦......姐夫,你咋不高兴?谁惹你了?”陈焕娣注意到夏红军的脸色不太好。
“也没啥......”夏红军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辞职是自己决定的,但是想到这些心里还不是个滋味。
这时候陈招娣腰里围着围裙,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走出厨房,听到这话赶忙问道:“咋了?”
“我辞职了!”
“辞职?!”陈家姐妹都吓了一大跳。
“进屋,边吃边说。”
三人坐在茶几边,夏红军边吃饭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姐夫,你辞职的对!”陈焕娣立刻表态:“说真的,现在《诗刊》上登载的那些诗歌真不如以前,诗歌真的没人看了,你干嘛还待着哪里?我感觉你写小说或者和王朔他们搞编剧拍电影电视挺有前途。”
“三妹,你少说点!吃饭!”陈招娣瞪了她妹妹一眼。
只有她最了解夏红军,他的第一首诗就是在《诗刊》发表的,虽然这些年来,他写小说,做译稿,和那帮人玩音乐,忙得不亦乐乎。
但陈招娣知道,在他内心深处,这些都代替不了诗歌的位置!
她一直记得夏红军常说的那句话:诗歌是文学皇冠上最古老而璀璨的明珠......
现在《诗刊》成这样,自己喜欢的诗歌日益没落,他心里能好受?
夏红军心里也不舒服,不过他不想因自己的情绪惹大家都不开心,于是笑着说:“焕娣说的对,辞职了咱就搞点有意思的事,赶紧吃饭,吃完看电视!”
吃完饭,三人还有一条狗,都在客厅里看节目,屋里装了空调很暖和。
今晚,央视专门举办了“跨入九十年代”元旦晚会,晚会办的很热闹,韦唯高唱了一曲《亚洲雄风》,为明年在燕京举办的亚运会拉开序幕,还有宋丹丹黄宏表演的《超生游击队》,陈招娣姐妹看的捧腹大笑。
只是......若干年后,国家放开了二胎,又急急忙忙号召大家三胎。
夏红军有心思,看的心不在焉,外面狂风怒吼看样子是要下雪。
陈焕娣来这里,陈招娣就不在和夏红军睡一起,而是去客房和妹妹一起睡。
不知道怎么滴,夏红军听着外面狂风怒号,竟然有点睡不着。
八零年代的最后一夜,就这么悄然无息过去。
第二天夏红军起来的很早,打开门一看,雪纷纷扬扬吓着,院子里的地面上已经铺着厚厚一层。
隔壁的客房里还没动静,看样子两个女孩还在熟睡,夏红军也没惊动她们,简单洗漱了下,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于是出了大门开上车缓缓出了胡同。
现在是清晨又下着雪,街上行人不多,夏红军开着车漫无目的行驶着,不知不觉来到万泉河边。
万泉河始于万泉庄,流经海淀镇西部,与西颐路平行,经燕大、圆明园、沿清华西路入青华校园。
夏红军所在的位置正位于圆明园附近,河边几乎没人,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走到河岸边,双手插在兜里,看着已经结冰的河面,雪花落在身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一个瘦瘦青年沿着河岸慢慢向这边走来,风雪交加有些看不清,等走近两人都愣住了。
竟然是戈麦!
我真不是个文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