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和骆一禾也明显感觉到这一点,不过大家就假装没看出来,免的说出来让海子伤心。
《月光》、《美丽的白杨树》《给萨福》……满满的十几页诗最后是一首《献诗——给S》
谁在美丽的早晨
谁在这一首诗中
谁在美丽的火中飞行
并给与我无限的赠予
谁在炊烟散尽的村庄
谁在晴朗的高空
天上的白云
是谁的伴侣
谁身体黑如夜晚两翼雪白
在思念在鸣叫
谁在美丽的早晨
谁在这一首诗中……
当大家的目光都看着这首诗,海子神色变得沉默。
“这是写给诗芬的。”最后他自己说了出来。
“我们知道。”骆一禾拍了拍海子的肩膀,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安慰:“嘿,苏东坡不是说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我晕,这不是鼓励海子继续渣男吗?
夏红军立刻想到,按照历史,P姑娘,那个叫白佩佩的女人即来到海子的身边。
白佩佩不仅是海子的大学同事,也是一位朦胧诗人,但此时早已成家生子。
这样的恋情自然没有结局,但海子依然深爱后来,专程远赴青海,在白佩佩的故乡写出这样缠绵的诗句: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姐姐,今夜我不想人类,
我只想你”
……
……
简直是情圣和渣男的完美结合体。
欣赏完海子的诗集,西川把又转过话题:“海子,你知道蝌蚪,就是江河的妻子前几天自杀了吗?”
“我知道,我看过报纸。”海子脸色平静:“我还听说在寓所用一把精致而锋利的手术刀割断了大腿上的静脉,血流得满屋都是。”
顿了一下,海子突然说道:她死得真美丽。”
看到海子脸色平静的有些可怕,夏红军突然想到:不知这句话能否为他自己两年后的自杀找到了一条注脚?
骆一禾仿佛也想到这一点,用开玩笑的口气:“哥们,你不会也想不开吧?”
“怎么会呢?”没想到海子突然笑道:“通过练气功,让我体会到了生与死的两副面孔,似乎是多赚了一条生命。这生命是谁重新赋予的?我将永远珍惜生命——保护她,强化她,使她放出美丽光华。”
“对!”刚才有些沉默的西川突然接过话题:“再没有被生命更可贵的。”
只有夏红军没有说话。
他觉得海子这番话是出自内心,是真心的。
但是,诗人是善变的。
就如他写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样热爱生活的温暖诗句,却一转身义无反顾的投入死神的怀抱。
总体而言,现在的海子表现还是比较正常的,中午还请西川仨人去校外的小馆子吃了一顿饭,笑着说昌平的条件可不如燕京城里,你们凑合凑合。
坐车返回燕京,夏红军回答师大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回到宿舍匆匆洗把脸就赶紧赶往五食堂。
果然,陈招娣打好饭菜已经等着他,是他爱吃的酸辣土豆丝还有回锅肉,两人边吃边聊,夏红军就把海子的近况告诉了他。
听到海子又失恋了,陈招娣由不得撇撇嘴。
怎么这样呀?
和这个好,又和那个好,放在前几年那可是流氓罪呀。
不过人家是诗人……
又听到夏红军说道海子练气功,竟然有了幻听,不由得唏嘘不已。
“招娣,当初我给你说的没错吧?幸亏你没让那小子骗取练气功!”
三年前大一新生报到,夏红军带着陈招娣来到师大,结果陈招娣被那帮气功社团骗去看表演气功,女孩那好奇又有点跃跃欲试的神情,夏红军到现在还记得。
每次回想到这个,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听到夏红军的话,陈招娣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红军,你纪念蝌蚪的诗写好了吗?”
相比于海子这样让她无法理解的诗人,陈招娣更同情蝌蚪的遭遇,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但就这个笔名她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为啥要自杀呢?
想不通。
夏红军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写好了,我准备明天先寄给《诗刊》的邵编辑。”
“先让我看看嘛……”陈招娣带着撒娇的口吻。
她虽然不太会写诗的,但是喜欢看诗,特别是夏红军写的,她觉得写的很美。
“我放在宿舍,吃完饭我去拿。”夏红军答应了。
瑰丽动人,充满了哲思。
吃完饭,夏红军回到自己宿舍从枕头旁边的书包里取出一叠信纸匆匆下了楼,交给了正在站在宿舍楼下面的陈招娣。
女孩接过诗稿,迫不及待轻声念起来。
《诗人与死》
是谁,是谁
是谁的有力的手指
折断这冬日的水仙
让白色的汁液溢出
翠绿的,葱白的茎条?
是谁,是谁
是谁的有力的拳头
把这典雅的古瓶砸碎
让生命的汁液
喷出她的胸膛
水仙枯萎
……
……
陈招娣念完一页,翻开下一页还是,连续翻了三页,整整写满是诗句!
“红军,你写这么长呀?”陈招娣很是吃惊。
夏红军点点头。
这首《诗人与死》其实是当代女诗人郑敏的一首长诗,足足有266行!
夏红军选这首诗,是想到历史上即将发生的像海子这样,那些远逝的诗人们。
自己是否能制止?
当然夏红军没记得这么多,只是其中一少部分还进行了改动。
“写的怎么样?”夏红军问道。
“挺好的。有点悲伤。”陈招娣很认真的回答。
夏红军这首《诗人与死》很快发表在了《诗刊》上,上面还有北岛、顾城写的悼念蝌蚪的诗歌,包括《燕山诗话》在内的燕京高校圈内好多自办诗刊都发表了悼念蝌蚪的诗歌。
她是进入八十年代第一个自杀的女诗人。
后面还会有谁?
诗坛特别是燕京的诗坛,笼罩在一片悲哀之中。
其中有位诗人写到:
女诗人蝌蚪
在一往情深的春水中
游戏过歌唱过爱过
在美丽而忧伤的春天
用挽救生命的手术刀
割断了一根流血的静脉
女诗人蝌蚪
汩汩的鲜血
代替了春水
作了最后的洗礼
然后残忍地死去
……
……
“如果蝌蚪真有灵,看到这么多人为她写诗,她一定也很开心吧?”
陈招娣读到这些诗,像是在问夏红军,又像是自言自语。
夏红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西边火一般的晚霞,默然无语。
我真不是个文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