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应朝的太子殿下满十八岁了,近来宫里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张罗给太子殿下选妃。
几百名秀女入宫进行层层筛选,最后只留下了五十人,而这五十人里仅有三人可以有幸在这次选秀中入选,成为太子妃或太子嫔。
钦天监给太子选妃择了个好日子,这天一大早,沈映便早早地起床洗漱更衣,穿完衣服后还在镜子前不停把身子转过来转过去地反复照,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要选妃的人是他。
“这还是朕登基以来,后宫第一次选秀,等添了新人,以后这宫里可总算能热闹点儿了。”沈映理完袖子,转过身来开玩笑地对顾悯道,“这十多年来,朕在宫里整天对着你和怀容这两张脸,都要审美疲劳了。”
顾悯玩味笑道:“皇上若看腻了臣这张老脸,等太子选完妃,皇上也可以招些新人进宫伴驾。”
“呦,什么时候这么识大体了?朕怎么不太信呢?”沈映背着手走到顾悯面前,伸手挑起顾悯的下巴,眯着眼端详起男人,“让朕看看,也不老嘛,摄政王数年如一日,还是和以前一样风采动人,年轻的面孔固然赏心悦目,不过谁让朕是个恋旧的人,朕的后宫啊,只卿一人足矣。”
顾悯莞尔道:“臣受宠若惊。”
开过玩笑,沈映又想起正事,“对了,怀容呢?他可准备好了?今天他可是主角儿,可别耽误了时辰。”
顾悯帮沈映戴上翼善冠,“已经差人去东宫叫了,应该快过来了。”
“那咱们也快去用早膳吧。”沈映拉上顾悯往外间走,感叹道,“这些年我们两个是又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怀容给拉扯大了,却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但愿这次这五十个秀女里能有他中意的,等他成了婚,咱俩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顾悯回想了下他那个好外甥,别的皇子世子一般十五六岁就有通房了,可怀容都十八了房里也没听说有过人,也从没见怀容对哪个女人表现出过兴趣,所以他这个当舅舅的心里其实也很没底,只能暗暗希冀怀容可千万别受了他和沈映的影响,耳濡目染,变得不近女色了才好。
顾悯看着兴致高昂的沈映,把忧虑都憋进肚子里,不太乐观地道:“但愿吧。”
选秀被安排在御花园里,恰是春日,园中百花齐放,绿树成荫,个个打扮得娇艳明丽的秀女们,也算是给御花园增添了几分春.色。
沈映和顾悯坐下没多久,沈怀容也来了,十八岁的少年郎身材颀长挺拔,身量已经和沈映不相上下,容貌则遗传了亲生父母的所有优点,俊眉朗目,鼻若悬胆,薄唇如削,远远见他穿过御花园走过来,分花拂柳,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沈怀容是被沈映和顾悯一手带大的,在他俩的言传身教下,沈怀容性格中既有沈映的潇洒豁达,也有顾悯的沉稳内敛,最近几年他在顾悯的教导下学着处理朝政,事无巨细,他都做得极好,得到朝中大臣的支持也越来越多,隐隐已经有贤明之名。
沈怀容给沈映和顾悯行过礼后,站到沈映旁边,两人虽然名义上为父子,可沈映的年纪也刚三十出点头,从外貌上看就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以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对父子,说是兄弟也不为过。
沈映还时常和顾悯开玩笑,说等到怀容成了婚,过了两年有了子嗣,他不到四十的年纪就要当皇爷爷了,再过些年,等怀容的孩子长大成人又娶妻生子,那他们就是四世同堂了,大应朝历任先帝还没哪个有他这样的福气呢。
不过以往活泼开朗的沈怀容,今日却显得有些沉默,作为今日的主角,请完安后便站在沈映旁边,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沈映只当年轻人是害羞,不好意思说话,看了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让人传秀女进来。
秀女五人为一组,排成一队款款走进凉亭向皇帝和太子行礼问安,各个都长得如花似玉,身段婀娜,仪态大方。
沈映是以挑儿媳妇儿的眼光看这些姑娘的,他倒是觉得这些姑娘都不错,毕竟能从这么多秀女中脱颖而出的肯定都是身世清白,品貌俱佳的,不过到底把谁留下,还是得问沈怀容的意思,于是转头看向沈怀容问:“你觉得怎么样?”
沈怀容的目光粗略地从秀女们脸上扫过,摇了摇头。
沈映只得无奈地抬起手挥了挥,便立即有太监拖长了声音喊道:“赐花!”
秀女们听到自己被赐了花,脸上纷纷闪过失望之色,她们方才都偷偷抬眼瞧过了沈怀容,看见太子殿下丰神俊朗,气度不凡,都忍不住芳心萌动,试问天下哪个妙龄女子不想嫁这样的夫君?更别说嫁进皇家便意味着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可惜,太子殿下眼光挑剔,看不上她们,那也只能饮恨出宫了。
一组秀女不情不愿地走了,另一组秀女又满怀期待地走进了凉亭,可沈怀容还是一个都瞧不上,每次沈映询问他的意见,他都摇头以对,一连过去了五组人,眼看秀女的数量都过半了,沈怀容却连一个看得上眼的都没,沈映和顾悯开始坐不住了。
沈映先暂停了让秀女来御前,然后把沈怀容拉到面前,压低声音问他:“刚才那些秀女哪里不好了,环肥燕瘦,端庄娇媚什么类型的都有,你竟一个都瞧不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顾悯也在一旁凉凉地道:“我看你不是看不上人家,而根本就不想选妃。”
“没有啊。”沈怀容低着头道,“儿臣只是觉得看人不能只看外表,那些女子外表虽美,可谁知道内里怎么样,儿臣想找的太子妃一定要知我懂我,与儿臣志趣相投,这样才能琴瑟和鸣,相伴一生。”
“志趣相投?”顾悯斜眼看着外甥轻嗤道,“你是选妃还是找人拜把子?”
“舅舅你和父皇不就是志趣相投吗?”沈怀容不服气地反驳道,“那我为什么不能找一个和我投契的妻子?”
沈映眼皮跳了跳,拦在他们舅甥俩中间,防止他们吵起来,语重心长地劝沈怀容道:“那你倒是也问问人家姑娘啊,不问又怎么知道人家和你投不投契?”
沈怀容看着沈映乖巧点头,“好吧,那儿臣等会儿问问。”
沈映满意地拍了拍沈怀容的肩膀,吩咐太监继续喊秀女进来。
又一组秀女进来,行过礼请完安后,沈映朝沈怀容眨眨眼,示意他问秀女们问题,沈怀容垂眼思考了会儿,随手指了一个穿粉色衣服的秀女问:“你可曾读过什么书?”
粉衣秀女含羞带怯地道:“回太子殿下,小女读过《女则》、《女诫》。”
沈怀容:“没别的了?可通诗书文墨?”
粉衣秀女迟疑地摇了摇头,沈怀容见状,面上流露出一丝失望,又指着另一个蓝衣秀女问:“你,可有什么才能?”
蓝衣秀女吸取了粉衣秀女的教训,猜测沈怀容可能欣赏有才情的女子,便道:“回太子殿下,小女琴棋书画都略懂一二。”
沈怀容又问:“那骑马射箭会不会?”
蓝衣秀女愣了愣:“……不会。”
沈怀容又失望地摇摇头,摆摆手说:“下去吧,都下去吧。”
沈映在一旁听着,气得攥紧了椅子扶手,这臭小子,明显就是来找茬的吧?哪有问人家姑娘会不会骑马射箭的?
太监正想叫下一组秀女进来,沈映起身抬手一挥,“不用再喊了!”转头瞪了沈怀容一眼,“你舅舅说得对,你这哪是找媳妇儿,你这是来找拜把子兄弟的!你见过哪家大家闺秀会骑马射箭的?啊?”
沈怀容振振有词地道:“怎么没有,幼薇十岁不到就会了啊。”
沈映一时语塞,“那幼薇她……她不一样,她是将门虎女,都是你林姑父教她的!”
沈怀容双手一摊,“那就说明是有女子会的啊。”
沈映:“……”
父子俩正争执呢,顾悯忽然瞥到凉亭外似乎有人来了,定睛一瞧,没想到是说曹操曹操到,于是开口提醒沈映:“皇上,昌平长公主和嘉禾县主来了。”
昌平长公主携着正值豆蔻的林幼薇朝凉亭走过来,林幼薇个头拔高了不少,不像小时候那样圆润,但脸还是有些婴儿肥,容貌肖似其母昌平长公主,性格却随了林彻,大大咧咧的,举手投足有几分男子的英气。
母女俩进了凉亭给沈映行完礼,昌平长公主起身笑道:“臣妹听说今日太子殿下选妃,所以便进宫来看看热闹,太子殿下可选到中意的闺秀了?”
“朕正数落他呢,”沈映没好气地道,“眼睛长在头顶上,这么多佳人,竟一个都看不上,怕是只有九天仙女下凡才能入他的眼。”
昌平长公主柔声宽慰沈映:“皇兄莫急,太子年岁尚小,若这次没有中意的,再慢慢挑就是了,总能找到合眼的。”
沈映叹了口气,看了眼林幼薇,多日不见,发现外甥女好像又长高了不少,朝林幼薇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还是女儿省心,最听父母的话,咱们幼薇一看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不像你太子哥哥,就知道惹朕生气。”
昌平长公主看了眼女儿,哭笑不得道:“皇兄您是不知道,我这个女儿啊跟乖巧两个字根本不沾边,前两天请了嬷嬷教她女红,半盏茶的功夫都坐不住,整天就是带着她弟弟出去疯玩,眼看过两年就及笄了,臣妹还愁她以后嫁不出去呢,这次带她进宫,就是想让她看看名门淑女该是个什么样子。”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了,嗔怪道:“阿娘!女儿哪有!”
沈怀容看着娇憨活泼的表妹不觉莞尔,忍不住插嘴道:“昌平姑姑,女儿家活泼些也挺好的,又何必拘着幼薇,让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呢?”
有沈怀容帮着撑腰,小姑娘不禁得意地抬起下巴,“阿娘听到没有,太子哥哥说我这样挺好的!”
昌平长公主嗔怪地看着女儿,“你啊你,真是拿你没办法,性子这么野,我看以后哪个郎君敢娶你!”
林幼薇朝娘亲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到一旁玩去了,又看到旁边桌案上的盘子里装着许多花,还有两只香囊和一柄玉如意,指着那柄精致的玉如意好奇地问道:“这柄玉如意可真好看,这是太子哥哥要送给未来嫂嫂的吗?”
“没有。”沈怀容眼睛看着外面的风景,漫不经心地道,“你要觉得好看,那孤就把它送你了。”
从前沈怀容也没少送她东西,所以林幼薇也不推脱,直接从盘子里拿起玉如意,欢喜地道:“那幼薇谢谢太子哥哥啦!”
不料林幼薇刚把玉如意拿在手中就被昌平长公主看见了,昌平长公主忙起身喝止女儿,“幼薇!快放下!那东西也是你能乱拿的?”
林幼薇被严肃的母亲吓了一跳,玉如意拿在手里不知所措,委屈巴巴地嗫嚅道:“可这是太子哥哥送给我的啊。”
沈映和顾悯也听到了,他们两个正喝茶呢,闻言手里的杯子一下子没拿稳都倒在桌上,三个大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问;“你说什么?!”
罪魁祸首沈怀容转过身,耸了耸肩膀,一脸淡定地道:“幼薇喜欢,我就送她了啊,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