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悯赶着待会儿还要去内阁和大学士们商讨政务,大清早的,没时间陪沈映玩这些花样,于是单膝跪在龙床上,伸手过去想把人从床里面抓出来,“别闹,快起来洗漱用早膳。”
可没想到沈映却挥手挡开了顾悯的手,声色俱厉地斥责顾悯道:“放肆!谁准你碰朕的?还不快拿开你的爪子!”
顾悯神情无语,“……你这又是演的哪出?不认得我了?”
沈映闻言凤眸微眯,盯着顾悯的脸仔细看了良久,忽然眼睛一亮,流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原来是你!”
顾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只能无奈地配合他:“认出我来了?”
“你不是朕从安郡王府带回来的那个男宠吗?叫什么来着……”沈映摸着下巴,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顾悯,“好像是姓顾对吧?”
顾悯:“……”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沈映挑了挑眉,绕开顾悯从床上下来,神色虽没有刚才那么冷厉,但和平时也判若两人,他振了振衣袖,转过身来斜眼看着顾悯,轻笑了声,仿佛了然地道:“你倒主动,朕还没宣你觐见你就先自己过来了,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博得朕的宠幸啊?”
顾悯眼皮跳了跳,双手不受控制地握成拳,吸气道:“皇上,你这是打算要和我忆苦思甜?”
沈映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走到窗前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朕虽然看上了你,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朕没召见你,你就不能擅自来见朕知道吗?念在你初次进宫的份上,这次朕就先饶了你,下次不许再犯,行了,朕这里先不用你伺候,出去,叫万忠全进来。”
顾悯面无表情,平静地道:“万忠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沈映背影一僵,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顾悯,“你说什么?”顿了下,甩袖怒道,“大胆!竟敢在朕面前口出狂言,来人!”
外面候着的小太监连忙推门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沈映指着顾悯,脸色阴沉地道:“把这个胆大包天、欺君罔上的狂徒给朕赶出宫去!再叫万忠全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敢放进永乐宫,他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小太监看了看沈映指着的人是谁,顿时傻了眼,手足无措地愣住原地,“皇上,这……”
沈映见小太监们听了他话后却一动不动,气得拿起桌上的一个茶盏用力掷在地上,“怎么?连朕的旨意你们都敢不听了?一个个都反了天了是不是?!”
小太监们吓得连忙跪下来磕头请罪,听到顾悯开口让他们先出去后,个个如蒙大赦,忙不迭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寝殿。
沈映见小太监都这么听顾悯的话,看着顾悯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还有许多不理解,“朕的永乐宫,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好了,别演了,这没意思。”顾悯走过去,抓住沈映的手臂,把人拉进屏风后面打算帮他更衣,“我等会儿还要去内阁议政,你就少让我.操点心,要还想玩,等我回来再陪你玩行不行?”
沈映一把推开他,恼火地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些小太监都那么听你的话?哦!朕知道了!你是太后派来的是不是?”
顾悯见沈映看自己的眼神当真是十分陌生,不像是装出来的,刚才还坚定沈映是在演戏的心忽然动摇了起来,生出几许不安,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不由得加重了语气,“沈照熹,我再说一次,别闹了。”
沈映双眸冒火,怒不可遏地道:“你还敢直呼朕的名讳?无法无天了你!”
“都叫了几年了,现在才说我无法无天是不是晚了?”顾悯沉下脸,走过去强硬地按住沈映的肩膀,下颌紧绷,克制地道,“你再假装不认识我,我就真生气了,别闹了好不好?”
“谁跟你闹了?”沈映扭动肩膀想挣脱顾悯的桎梏,“你干嘛装得和朕很熟的样子?简直莫名其妙!”
不知怎地,顾悯脑中忽然冒出沈映那晚在客栈跟他讲的那个“借尸还魂”的故事,心脏忽然剧烈跳动了数下,利眸死死地盯住沈映的脸,冷不丁地寒声问:“今年是哪一年?”
沈映不假思索地回答:“景昌二年啊,怎么了?”
可今年是景昌十二年。
十年之前,正是顾悯和沈映刚相识的时间。
最开始顾悯以为沈映是个实打实的昏君,可等相熟之后他便渐渐发现,沈映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荒淫好色,昏聩无能,相反,他睿智聪颖,胸襟豁达,识人善用。
他一直以为沈映以前的昏庸好.色都是他装出来的,可现在想想却越来越觉得事有蹊跷,难不成,他认识的那个沈映真的不是原来的那个昏君,而是一个依附在昏君身体里的灵魂?世上真会有“借尸还魂”这么荒诞离奇的事发生?
顾悯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沈映,呼吸倏地一窒,心中慢慢弥漫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原来昏君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那沈映呢?他的沈映去哪儿了?!
顾悯不再多费口舌,松开沈映,紧绷着脸转身出去吩咐太监,“立刻去传御医!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给本王叫过来!”
御医们接到传召,很快便战战兢兢地过来了,经过一番“专家会诊”,御医们齐齐都判定皇帝身体一切正常,没有生病,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失了从前的记忆,恐怕还得慢慢究查病理,才能找到病因。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这病他们治不了。
顾悯怕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让太医院的人管住了嘴巴暂时都先回去,又命永乐宫的侍卫守住宫门,不许闲杂人等进出,命宫人都去外面伺候,寝殿里只留他和沈映两人。
过了这会儿功夫,已然发现自己处境大变的沈映,再看顾悯的眼神已经有些畏惧,他坐在龙床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枕头,颤声道:“你想干什么?朕警告你别过来,朕可是天子,你要是敢对朕不利,就是弑君,要抄家灭族的!”
顾悯在沈映面前站定,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紧盯着沈映的脸,冷冷地问:“我再问你一遍,你是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什么以前?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映一脸莫名,“不过刚才那些太监太医为什么都叫你摄政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悯攥紧了袖中的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沈照熹,要是让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就……我就……”
沈映警惕地盯着顾悯,抿紧了唇一声不吭,等着顾悯往下说。
顾悯伸手一指沈映身下的龙床,咬牙道:“我就把你绑在这张床上,让你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
“谁骗你了!大胆狂徒,竟敢这么欺辱朕,朕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沈映把怀里的枕头扔向顾悯,“朕跟你拼了!”
顾悯手一抬,不费吹灰之力地挡开了枕头,黑眸沉沉最后看了沈映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宫,出去命心腹看管好永乐宫,不许皇帝离开永乐宫一步。
皇帝突然失忆,御医治不好的病,那只有去找其他能治的人来了。
顾悯马不停蹄地出宫召集下属,命他们四处搜寻道士、僧侣、喇嘛这些擅长驱邪招魂的人,假使沈映说的“借尸还魂”的事是真的,现在昏君的魂魄归位,沈映的魂魄不知所踪,那他就算上天入地,也一定要把沈映的魂魄给找回来!
真正有道行的江湖术士不好找,也要费上些时日才能找到,顾悯不放心宫里的沈映,匆匆处理完政务后,急着赶回了宫,刚进永乐宫,便遇到沈怀容迎面从宫里走出来,一脸的忧心忡忡。
沈怀容看见顾悯来了,连忙小跑迎上前,焦急地问道:“舅舅,父皇这是怎么了?刚才我进去请安,怎么他却突然不认得我了?”
顾悯也不知道要怎么和沈怀容解释,抬眸往宫殿里扫了眼,沉声问:“他人在里面怎么样?”
沈怀容答道:“人倒是没事,就是见了谁都不认识,还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就好像失忆了一样。”
顾悯轻描淡写地道:“御医说你父皇没事,慢慢会好的。”
“哦,”沈怀容相信地点了点头,又问,“那舅舅您现在要进去看望父皇吗?”
“不去了,我还有事。”顾悯收回视线,长睫垂下掩饰眼中的惶惑不安,现在进去,面对不过是一个没有沈映灵魂的空皮囊罢了,那人根本不是他的沈映,见了面又能说些什么呢?
沈怀容贴心地提议道:“那我替舅舅留下好好照顾父皇吧?”
顾悯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默许了,随后转身离开了永乐宫。
等到顾悯一走,沈怀容立即转身跑进了东暖阁,对着猫腰站在窗户旁,正往外探头探脑的沈映道:“父皇,舅舅走了!”
沈映闻言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眯眯地看着沈怀容,赞许地道:“幸好有你帮朕把你舅舅打发走,不然等他进来,朕还得花心思继续演戏。”
沈怀容哭笑不得,“……父皇,儿臣不明白,您为何要装失忆骗舅舅啊?就不怕舅舅知道了真相生气吗?”
“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事。”沈映挥了挥袖子,敷衍道,“你只要按朕说的做,别在你舅舅面前露馅了就成,放心,就算他知道真相生气,朕也有法子把他哄好。”
不就是被绑在床上三天三夜下不来床吗?这个代价他还是付得起的。
他得让顾悯相信,他和以前的那个昏君,是彻彻底底两个不同的人,顾悯爱的人,也只能是他这个在十年前穿越进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和以前的昏君毫无瓜葛。